摘要:經濟學家思想的形成往往有一番艱難的過程,而對于19世紀后期美國著名經濟學家亨利·喬治來說,他提出的“單一稅”經濟思想和其他政治經濟思想之所以能引起巨大轟動,是和他獨特的思想形成過程有密切聯系的。這一過程中既有美國鍍金時代的社會環境影響,又和他本人的人生經歷相關;既有美國政治文化的傳統,又有對古典政治經濟學的繼承發展,同時還和他的基督教信仰相關聯,共同構成了這位經濟學家的卓越思想。
關鍵詞:亨利·喬治;經濟學家;古典政治經濟學;鍍金時代;進步與貧困
中圖分類號:F03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0)06-0015-04
亨利·喬治是美國鍍金時代的一位著名經濟學家和社會活動家,他在1879年發表的經濟學代表作《進步與貧困》,對西方社會產生了極大的影響,被列為“19世紀最偉大的著作”[1]。在書中,他提出了著名的“單一稅”理論,后以此為依據發展為遍布多個國家的“單一稅運動”,轟動一時,并影響到西方一些國家的立法,甚至也影響到孫中山的民生主義思想[2]。那么亨利·喬治本人的政治經濟思想是如何形成的呢?本文擬從社會歷史、個人經歷、學術淵源和基督教信仰四個角度,作一大致分析。
一、“進步與貧困”的鍍金年代與亨利·喬治的個人經歷
19世紀中后期,美國進入了資本主義高速發展的大轉折年代,尤其是從1865年內戰后,美國在25年內,從一個不發達的農業國一躍成為世界工業巨頭,工業產值超過英、德兩國,成為世界第一工業強國。這一時期,在美國的東部,是一片機器的轟鳴,城市化、公司化、壟斷化等現代化進程正在這里上演;而在美國的西部,則是西進運動的空前加速,隨著一批批移民進駐,鐵路向西延伸直至太平洋沿岸,工業化的資本主義農場開始興起,一個個村落據點發展為大都市,淘金的熱浪席卷整個加州,投機與壟斷成為時髦的詞匯;無疑,這是一個充滿著機遇與挑戰的進步年代。
這樣的年代讓年輕的亨利·喬治也頗為興奮,1839年出生的他,此時風華正茂,盡管他只是一個加州小職員的兒子,但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因為他看到,“汽輪取代了帆船,火車取代了運貨馬車,收割機取代了鐮刀”,他能想象到“數以十萬計的改良”,由此他也曾一度推斷“這些新的力量使社會從原來的基礎上上升,使最貧困的人們有了脫離匱乏的可能”,實現它“黃金時代日益上升的道德狀態”[3]。懷著這些美好的期待,16歲的喬治就踏上了周游世界的旅程。同時也是迫于家里經濟壓力,當時他輟學后在一艘印度人的船上當了一名普通水手,先后到過非洲,印度加爾各答,澳大利亞的墨爾本和美國東部。由此帶來的廣泛視野使他發現了現實的世界充滿了貧富分化與種種不公。然而,當聽說美國西部的淘金熱潮時,喬治還是加入了浩浩蕩蕩的淘金隊伍。但是,西部的投機并不會給每個人帶來金子,喬治費盡艱辛,結果是連貴重金屬都找不到。此時一貧如洗并負債累累的他,只好到舊金山找份臨時工作,作為一個印刷工人的替補工人而勉強糊口。此刻,喬治漸漸感到,“事實是無數次的失望,無數次的發明和無數次的創造既沒有減輕最需要休息的那些人的勞累,也沒有給窮人帶來富足”[3],物質的進步帶來的卻是勞動者的普遍貧困。
而這也恰恰是當時美國社會的另一特征,伴隨著工業化與西進運動巨大的成就,資本主義的弊病也在美國社會凸顯出來:到19世紀末,300家大型托拉斯控制了全國40%的生產,其影響力更達到80%以上,同時1%的人的收入超過了這個國家另外50%的人的總收入[4]。勞工貧困化,階級矛盾,種族矛盾,大企業與小企業矛盾,西部地主與東部資本家的矛盾等各種社會矛盾空前的尖銳化,進步與貧困并存,繁榮與危機同在,這不是什么黃金時代,而是馬克·吐溫諷刺的“鍍金時代”。尤其在喬治成長的西部,那里一面是狂熱的土地投機和淘金浪潮,吸引著人們蜂擁而至;另一面卻是嚴重的失業和低工資,農民遭受投機商,鐵路公司和農場主的多重壓榨。
亨利·喬治當時恰恰也在感受這樣的時代矛盾,從1857年遭遇資本主義第一次世界性經濟危機開始,到1865年當上正式印刷工人,八年里,喬治歷經淘金熱,困頓,負債,失業,替補工,報社臨時排字工人,從舊金山舉家遷移到薩拉門托,私奔,結婚,在窮困中撫養兩個孩子,在潦倒中堅持讀書自學,探求真理。最貧困的時候,他沿街乞討,甚至想到“自己會為了五美元而殺死一個男人”。在大都市里,他看到“流浪者與火車頭俱來,濟貧院,監獄和豪宅,滿庫,及宏偉的教堂同在”,他切身感受到,“凡是物質進步的條件最充分具備的地方……我們發現最嚴重的貧困,最尖銳的求生斗爭和最多的被迫失業。”[3]
困則思變,困則思通,當喬治長久的感受進步與貧困的巨大矛盾時,除了向書中尋求解答,他更從自身生活的西部經驗出發,開始了獨創性的思考,最終成為“一個在邊疆經濟沖擊下產生的思想家”[5]。1868年,第一條橫跨北美大陸的太平洋鐵路即將竣工,這給了喬治無限的啟發。因為太平洋鐵路的兩大建設公司從政府那里得到了大片的贈地,其面積超過新英格蘭地區六個州的面積之和;到19世紀末,美國政府贈予鐵路公司的土地總和甚至超過了法國的領土面積[6]。這樣,鐵路公司無形中就壟斷了大量的土地礦產等資源,而鐵路公司更憑借這種資源,迅速膨脹,進行土地拍賣等投機活動。于是亨利·喬治在1868年的《大陸月刊》上發表了一篇題為《鐵路將帶給我們什么》的文章,表達他的不滿和預見。他認為“鐵路的建成以及隨之而來的商業和人口的劇增,并不能給我們全體帶來財富,它只對一部分人有利……那些擁有土地,礦產,穩定實業及某種特殊產品的人將因此更加富裕,并發現不斷增長的機會;那些只靠他們自己勞動的人將更加貧窮——首先,因為這將迫使他們用更多的資本購買土地或進入商業;其次,由于競爭減少了勞動力的工資,他們獲取這樣的資本將更加困難。”[7]這些論調,也正是他十年后在《進步與貧困》一書中進一步闡發的,即對土地和資源的占有及壟斷是產生貧困的根源,這篇文章也成為他日后主要政治經濟思想的萌芽。
1869年,太平洋鐵路正式通車,這是美國交通史上劃時代的一頁,鐵路的貫通帶動了周邊地區的發展,但首當其沖的,是鐵路周邊地價的上漲。這年,喬治先游歷了貧富兩極分化的大都市紐約,百思不得其解后,騎馬經過西部奧克蘭地區,他偶然發現當地鐵路的修建引起了距離城市很遠地區的土地價格瘋狂的上漲,這些土地,先前毫無價值,此時卻已被分割為幾英畝的小塊,而每一塊都價值上千美元。喬治后來回憶,“就像有一道亮光閃過了我的大腦,貧困伴隨著財富的增長的理由找到了。”[7]這個理由在1871年喬治的首部專著《我們的土地和土地政策》中,被較為系統地表達了出來。書中抨擊美國政府的土地政策有利于財富向少數人的集中和土地被少數人壟斷,而土地的價值(包括后來的升值部分)本應當屬于社會全體;因此,他進一步提出了解決辦法,即征收一種地價稅,“把屬于社會的東西用之于社會”[8]。這種對貧困問題的歸因及解決辦法,已初具理論輪廓,日后他的名著《進步與貧困》及單一稅理論,便是在這一著作基礎上的發展和完善。
此后的幾年里,喬治先后擔任了記者、編輯,為民主黨州長競選奔走,創辦評論報刊《舊金山晚報》,參與各種時政演說活動,后來還獲得了一個州煤氣表觀察員的閑職,這使他終于有時間精力博覽群書,鉆研政治經濟學。而1877年的美國經濟大蕭條,伴隨著不斷擴散的貧困和不時發生的罷工,更促使喬治開始著手寫作《進步與貧困》這部論著。而即便是在寫作這部重要論著的時候,亨利·喬治仍然熱心于社會活動,時刻不忘宣傳自己的理論,發表了多次公共演說[9]。1879年,《進步與貧困》一書完成,標志著亨利·喬治思想的正式形成。1881年倫敦一家公司正式發行此書,得到了社會各界的廣泛反響,銷量達到300萬冊,它反映了當時在美國存在的“一種普遍意識……即目前的社會組織有極為嚴重的缺失和錯誤”[1]。 在鍍金時代,他是第一個力圖系統的闡明“產業蕭條及貧窮隨財富而同步增長的原因”[3]序言并給出解決方案的人。
因此我們發現,出身貧寒經歷坎坷的亨利·喬治,他的思想形成與那些學院派的經濟學家有著巨大區別。他時刻與美國鍍金年代的社會大環境發生著聯系,時刻感受著來自美國西部不斷發展變化的時代氣息,而種種現實的社會矛盾與他自身的遭遇,也成為他發憤讀書自學,探求真理的強大動機,更成為他觸景生情,產生寫作靈感的現實基礎。而他的書因此才更加熱情洋溢,銷量超過了當時任何一種政治經濟學書籍,像小說一樣受到社會各界的追捧。他使得正統的經濟學著作走出了神圣的象牙塔,使“政治經濟學人性化、民主化,使之為全社會的目標而不是剝削階級服務。”[5]當然,作為一名經濟學家,即便是非主流的自學成才的經濟學家,也需要深厚的學術基礎,喬治恰恰具備這些條件。
二、亨利·喬治思想形成的政治文化與學術淵源
1.堅定的杰斐遜主義者
亨利·喬治是堅定的杰斐遜主義者,他對美國傳統政治文化中自由、平等、天賦人權等理念的堅持,相當大程度上來自于對于開國元勛托馬斯·杰斐遜的崇拜。直到1897年,步入晚年的喬治在心力交瘁的情況下,仍然接受“托馬斯·杰斐遜黨”的邀請,作為其代表參加了紐約市長競選,終因體力不支累倒在演講中。他以畢生精力實現了自己的諾言,“我們的信仰是杰斐遜,我們的目標即是他的目標,我們的希望即是他的希望。”[7]而他對杰斐遜的崇敬主要也是因為杰斐遜在起草《獨立宣言》中闡發的這些理念:“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賦予他們不可剝奪的權利,這些權利是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權利”;他的單一稅改革的“宗旨,就是要不折不扣的在形式和內容上實現獨立宣言闡發的這一不言而喻真理”,他進一步認為“一旦平均地權被否定,這些權利便全被否定,因為有了土地人類才能生存。”[3]同時,喬治更加拓展了自由權利的含義,他提出“如果沒有相應的經濟自由,政治自由是毫無意義的”[1],人類“必須有利用機會和生活資料的自由,他們必須享受自然恩澤的平等權利。”[3]
在具體的土地政策上,亨利·喬治也深受杰斐遜的啟發,在他給友人Argyll的回信中,他曾用贊許的口吻引用了杰斐遜的話,“我一直堅持杰斐遜的理念,即土地的使用權和收益權屬于活著的人,那些私人沒有力量和權利要求它”, “土地是使人們勞動和賴以生存的共同財富”[10]。基于這種理念,亨利·喬治試圖通過單一地價稅的方法,間接地實現土地的共同所有。
對于政府的作用,亨利·喬治也推崇杰斐遜民主方式,認為“政府的管理范圍在自由競爭之處終止,唯此才能實現自由平等。在此我向來反對政府干預。我曾是一個積極一貫的自由貿易論者,一個堅決反對一切將限制個人自由之方案的人。”[7]同時他提出“作為實現杰斐遜民主理想的社會路徑便是,政府不再需要直接的和壓迫性的權利,它只提供盡可能少的監獄和更多的公共浴室,音樂廳,歌劇院,技工學校,射擊場等諸如此類。”[8]
因而,無論是在基本政治信仰上,還是在具體政府政策上,亨利·喬治都尊崇托馬斯·杰斐遜的思想,并認為”杰斐遜才是真正民主的代表,而與之相對的漢密爾頓則代表了權貴的利益”[11]。
2.對古典政治經濟學的繼承發展
盡管亨利·喬治本人對職業的政治經濟學不屑一顧,“他的主要觀點由他獨立思考得出,‘就像他是第一個思考的人’那樣來思考”[5],但他的理論體系還是延續了古典政治經濟學的傳統。在他的經濟學說中,“以財富的性質,財富的生產和分配作為研究對象,以演繹法為主要的研究方法”[12],這些是從亞當·斯密,到大衛·李嘉圖,直到約翰·穆勒所延續下來的研究范式。當然,他們的關注焦點各有不同,尤其是亨利·喬治直接繼承了約翰·穆勒的傳統,將研究重點放在財富的公平分配上,用演繹推理的方法加以解釋。
其實在亨利·喬治的代表作《進步與貧困》第四版序言中,他就自稱要“把斯密和李嘉圖學派發現的真理與蒲魯東和拉薩爾學派發現的真理統一起來,就是說明放任主義(在它全部真正意義上)開辟了實現社會主義崇高夢想的途徑”[3]。而早在亨利·喬治一個世紀前,古典政治經濟學的開創者亞當·斯密就在《國富論》中表述了地租應當被征稅的思想,因為“社會狀況的每個改良,都會直接或間接增加地租和增加地主的真實財富”,“在許多場合,地皮租及其他普通土地地租都是所有者不需要勞神費力便可獲得的收入……從這項收入中提出一部分以彌補國家開支,也不會對任何產業產生妨害”,“因此,地皮租及其他土地地租就是最適合于負擔特定稅收的收入了。”[13]這些觀點與后來亨利·喬治闡發的征收單一地價稅及其理由十分相似,而且在喬治本人曾在20世紀80年代為《國富論》做過注釋,不能不說沒有受其影響。
作為亞當·斯密的正統繼承者,大衛·李嘉圖的思想對亨利·喬治影響更深。根據國內著名經濟學家陶大鏞先生的研究,“亨利·喬治大體上接受了李嘉圖的地租學說,并以它為核心,來建立《進步與貧困》的理論體系”,其中包括李嘉圖的級差地租理論,地租公式,以及認為地主利益同全社會利益相對立的觀點[14]。而國外有學者研究表明,亨利·喬治進一步拓展了對李嘉圖地租理論的應用范圍,“李嘉圖只是聚焦于農業土地的應用,而忽視了制造業和城市活動領域。喬治則以更為宏觀的視角將各種生產和領域都包括了進來。”[15]此外,李嘉圖認為地租上升的原因只是人口的增加,而喬治將技術進步,政治,道德和社會生活方式的改善都看做導致地租上漲的原因,進而將地租理論看做他整個分析學說的基礎,以此來探尋社會進步與經濟蕭條之間的聯系,這也是他對李嘉圖經濟思想的發展[13]。
而約翰·穆勒作為亨利·喬治的同時代者曾與其有直接的通信聯系,他的土地綱領更直接成為喬治希望實行單一稅土地政策的主要來源。喬治稱穆勒為古典政治經濟學的“最高權威”,并曾承認“在研究土地時追隨過穆勒” [14]。穆勒認為科技的發展,經濟的增長都會使得土地“不勞增值”,地租上漲,國家因此應征收“地租稅”,用于社會福利事業[16]。而穆勒的這些思想顯然也是承著亞當·斯密到李嘉圖的衣缽,因而也有人說,在地租理論方面,“李嘉圖教導了約翰·穆勒,穆勒又幫助了亨利·喬治”[14]。正是這些零星的、寶貴的學術思想,最終匯入亨利·喬治腦海中,結合當時的美國國情,被其系統地闡發了出來。
3.斯賓塞對喬治的啟發
19世紀70年代,作為社會達爾文主義的代表,赫伯特·斯賓塞的作品在美國非常流行,他的名著《社會靜力學》也得到了亨利·喬治的推崇。喬治在寫作《進步與貧困》時多次引用此書,其中包括:“全部土地不是屬于個人所有,而是歸一個大法人團體——社會所有……在這種制度下,全部土地可以按照同一自由律來圈定、占有和耕種。”而斯賓塞的“第一原理”,更被喬治看做“政治倫理學的起點”,由此出發引申出兩條原則:一,“生活和個人自由的平等權利”;二,“使用土地的平等權利”;其中最基本的權利,便是“人人享有自然的平等的和不可讓渡的使用土地的權利”[16]。而后來,當斯賓塞宣布放棄這些被喬治引用的理論時,喬治便與之論戰,寫成《一個窘困的哲學家》一書,抨擊斯賓塞背叛了他自己的理念。
此外,由于亨利·喬治自學成才,博覽群書,因而許多不同的思想家都可能對亨利·喬治的思想有或多或少的影響。美國思想史的作者帕靈頓就認為,在亨利·喬治某些的作品中,“非勞動用語的概念來自穆勒,集權法律來自馬克思,自然秩序概念與單一稅原則來自重農主義”,“我們沒法輕易分出有多少是亨利喬治自己提出的,多少是他從前人那里繼承的。”[5]
三、基督教對喬治思想的影響
亨利·喬治生長在一個篤信宗教的家庭,1839年9月2日,喬治一出生,便被父親帶到當地的美國圣公會教堂接受洗禮。從6~13歲,喬治一直在美國新教圣公會學院讀書,深受基督教新教思想的熏陶,這也是喬治唯一接受正規教育的紀念。之后,輟學的喬治打工,游歷,直到做排版工人而有了讀書和寫作的機會,這些一方面豐富了喬治的經歷,另一方面也使得喬治感覺自己猶如宗教福音使者,在經歷苦難后,應該著書立說,傳播教義。而這個福音的傳播者在基督教世界是摩西,在當下則是喬治自己。1878年,亨利·喬治在完成他的名著《進步與貧困》后一年,就發表了這樣的演說——《摩西》。喬治贊揚摩西關注對現實世界的改善而不是關注死后的世界,摩西,向喬治一樣,倡導政府的小型化,摩西還建議對土地徹底公平的分配,他從摩西那里得到了巨大的靈感。甚至可以說,“圣經中的摩西幫助喬治成為一個政治社會和經濟改革家。”[17]
因而,宗教給了喬治無限的動力,喬治后來回憶自己寫作《進步與貧困》的動因時說,“在大白天,在一個城市的街道上,我起了個念頭……發生了一次神的感召……這是一種萬鈞之力,它驅使我去寫《進步與貧困》這本書,只有這樣我才可以生活下去”,當他的作品完成時,他“激動萬分,猛地雙膝跪下,哭得像個孩子一樣”[18]。當然,他的這種激動,也包含了多年來生活波折、辛勤勞動的結晶,但宗教,懷著神圣的使命感這些影響也是不容忽視的。
另一方面,宗教信仰也使得亨利·喬治超出了一般世俗經濟學家的領域,其思想深入到對道德神學宗教的深層次關注之中。在《進步與貧困》最后一編,亨利·喬治將論述引導“人類進步的規律”這樣大的命題,通過對文明衰落規律的總結,認為基督教目前正遭到否定和破壞,以至“大變動在即,文明世界搖搖欲墜”,而那些貧困和野蠻歸因于神意的人本身就是在褻瀆神明。土地是上帝賦予每個人的禮物,不應被少數人壟斷,只有按照正義女神,自由女神的旨意進行改革斗爭,未來世界才會是黃金時代,是“基督教的極盛期……耶穌的王國!”[3]也就是說,在喬治的思想體系中土地壟斷不僅是貧困的原因,更是對上帝意志的違背。因而有學者認為“在鍍金時代,他是第一個在基督教福音運動中將信仰與社會改革相聯系的人。”[19]
當然,盡管基督教對亨利·喬治有著如此深刻的影響,但其作為唯心主義的宗教神學,本質上是反科學的,這也使得喬治不能突破其局限,深入的探究經濟發展與貧困問題的科學規律。同時,盡管由于這種宗教感情,使得喬治在寫作行文上熱情洋溢,語言易于為民眾接受,但卻也使得他的學術性和嚴肅性大打折扣,后來的主流經濟學家之所以對這部發行量巨大的著作不屑一顧,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綜上,我們可以看出,在美國那個進步與貧困并存的鍍金時代,經歷坎坷的亨利·喬治懷著杰斐遜式的理想主義信念,通過對古典政治經濟學的鉆研,在斯賓塞的啟發下,提出了自己的反對土地壟斷,征收單一地價稅以解決社會問題的土地綱領,并在基督教精神的激勵下,將其構建成一整套政治經濟學思想體系。正是這套思想引起我們偉大的革命先行者孫中山先生的關注,并在世界各地產生了深遠影響,為美國經濟學增加了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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