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國維詞中不乏意味深長,旨趣悠遠的警句名世。這些警句中有惜時傷逝之感,也有禪思理趣之思,亦不乏有故做警語之弊。
關鍵詞:王國維;詞;警句
中圖分類號:I222.8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0)15-0159-01
王國維詞存115首,大部分作于1905年到1909年之間。其他作詞頗為自詡也頗為用力,他曾在《人間詞話》未刊稿之期稱:“余自謂,才不若古人,但于力爭第一義處,古人亦不如我用意耳。”[1]18并譏諷南宋詞人:“‘自憐詩酒瘦,難應接,許多春色。’‘能幾番游,看花又是明年。’此等語亦算警句耶?乃值如許筆力!”[1]24尋檢其詞,其中確不乏意味深長,旨趣悠遠之句。其詞中警句大致可分為以下三類:
一、惜時傷逝
王國維對于年華流逝異乎尋常的敏感,惜春傷時、感嘆流年是其詞主要類型之一。與流年偷換相牽連的警句如“君看今日樹頭花,不是去年枝上朵。[2]92(《玉樓春·今年花事》)之類,陡然使人驚覺外物變幻,對他的痛飲狂歌以求不負年華的作為,多出了一些理解與認同。
王國維與妻子莫氏終年聚少離多,天涯久隔,容顏零落。這種欲說還休的復雜情愫凝于《蝶戀花·閱盡天涯》末句:“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2]88此句連用兩個“辭”字,強調已逝歲月的無可挽回,絕望之意溢于言表。此外“自是浮生無可說,人間第一耽離別。”[2]467(《蝶戀花·滿地霜華》)也是對風塵耽擱的沉痛嘆息。
生離者猶有聚首的希望,死別則更讓人無法承受。莫夫人三十四歲時病逝,她的死給王國維留下了終生的遺憾。其悼亡詞《菩薩蠻·高樓直挽》中有“今夕渡河津,牽牛應笑人。”[2]362一句。須知王莫二人伉儷情深,此詞提到“今夕渡河津”,當作于1907年七夕,正是莫夫人辭世后第十一天。從前二人攜手笑牽牛,如今泉壤永別,一年一會亦不可得。再看天上牛女相會,吟出“牽牛應笑人”這一句,極為凄愴苦痛。
二、禪思理趣
王國維詞中有一些充滿禪思理趣的警句,耐人咀嚼。這類警句又分為兩種,前一種較為直白。如“只恨當時形影密,不關今日別離輕。”[2]157(《浣溪沙·畫舫離筵》)與“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連江點點萍。”[2]26(《采桑子·高城鼓動》)之類,均是一語道出,直白明了。而“今雨相看非舊雨,故鄉罕樂況他鄉。人間何地著疏狂?”[2]182(《浣溪沙·曾識盧家》)與“試上高峰窺皓月,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2]114(《浣溪沙·山寺微茫》)之類,雖也屬直白一路,卻更顯深思熟慮,包孕的哲思需要讀者細品方能有所領悟。還有一些詞句能夠翻出新意,出人意表,《蝶戀花·落落盤根》末句“總為自家生意遂,人間愛道為渠媚。[2]467即是。此詞前詠松之奇態,收尾時筆鋒突轉,指出松樹的奇態不過適應環境而已,是人們自作多情地將它們人格化了。透過這種看似煞風景的哲學論調,可以想見王國維以冷眼觀物的執著。
而后一種警句則較為含蓄,構成一種富有畫面感的意境,充滿耐人尋味的禪思。如“疏鐘暝直亂峰回,孤僧曉度寒溪去。”[2]357(《踏莎行·絕頂無云》)別有悠長渺遠之味。空靈的鐘聲與遠去的長袍廣袖似乎有跡可覓,又無影無蹤。而“乾坤大,霜林獨坐,紅葉紛紛墮。”[2]282(《點絳唇·厚地高天》)從上至下,采用“廣角鏡”手法,無所不包。“側身頗覺生平左”的詞人終歸于寂,使得原本“有我”的詞境沾染上了一點“無我”的道骨,更富于哲思禪趣。
三、故做警語
王國維的一些詞篇用讓步句式結尾。這種“以退為進”的結句給人以新警之感,隨之涌起對世事人生無奈而悲涼的感觸。如“往事悠悠容細數,見說他生,又恐他生誤。縱使茲盟終不負,那時能記今生否?(《蝶戀花·落日千山》)[2]357“據趙萬里《王靜安先生年譜》記載,1907年農歷六月,‘莫夫人嬰病危,先生于十六日抵里門,二十六日莫夫人卒。’”[2]358可知此詞為王國維悼亡之作。詞尾連用兩次讓步句式,欲以來生相約,又知來生并不存在。而即使有來生,因緣流轉亦無法相識相憶。王國維執著著地選擇清醒的痛苦,非要戳破虛無的慰藉,讓那點渺遠的希望徹底落空,由此所引出的結尾問句顯得無助而凄愴,使詞境更為沉重悲苦,直至無可挽回。
然而王國維詞中頻繁出現結尾讓步句,卻會給人過于圓熟的印象,像是技巧化了的故作警語。如果說“自是思量渠不與,人間總被思量誤。”[2]438(《蝶戀花·窗外綠陰》)的人工痕跡并不明顯的話,那么“封侯覓得也尋常,何況是、封侯無據?”[2]135(《鵲橋仙·繡衾初展》),及“人間總是堪疑處,唯有茲疑不可疑。”[2]143(《鷓鴣天·閣道風飄》)等警句,盡管包含著某些哲學理趣,但頻繁地采用不免給人刻意為之的感覺,反而有損真意的表達。
參考文獻:
[1]王國維.人間詞話[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2]葉嘉瑩.王國維詞新釋輯評[M].北京:中國書店,2006.
(責任編輯/石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