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首先從畬族概念的產生及其族體構成的劃分兩方面入手,解析近代的畬族其實是另類的聚攏,是人為建構的結果,隨后將畬族的經濟文化特征與瑤、苗和客家的情形作一比較,揭示出謝重光畬族定義的片面性,并由此進一步對民族的意涵進行反思,認為近代的民族概念本質上是經濟文化意義上的政治表述。
關鍵詞:畬族;經濟文化;政治表述
中圖分類號:F07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0)15-0014-04
近年來,學界對畬族的研究甚為關注,陸續出版了些研究成果,其中,謝重光教授的《畬族與客家福佬關系史略》是其中一部較有影響的著作。謝教授在該書中利用豐富的史料,歷時地梳理了畬族與客家、福佬關系的演變情形,提出了許多精辟的見解。遺憾的是,謝教授在同書中對畬族概念的界定卻顯得片面,值得商榷。其定義原文如下:“畬族是歷史上在贛閩粵交界區域形成的一個民族共同體,它的來源很復雜,包括自五溪地區遷移至此的五陵蠻、長沙蠻后裔,當地土生土長的百越種族和山都、木客等原始居民,也包括自中原、江淮遷來的漢族移民即客家先民和福佬先民。這些不同來源的居民以贛閩粵邊的廣大山區為舞臺,經過長期的互相接觸、互相斗爭、互相交流、互相融合,最后形成一種以經常遷徙的粗放山林經濟和狩獵經濟相結合為主要經濟特征,以盤瓠崇拜和相關文化事象為主要文化特征,椎髻左衽、結木架棚而居為主要生活特征的特殊文化,這種文化的載體就是畬族”[1]169-172。根據謝教授的定義,似乎凡以狩獵和山林經濟為主、具有盤瓠崇拜和椎髻左衽文化特征的人便是畬族。然而客觀事實卻表明,在許多情況下,擁有共同經濟文化特征的人未必屬于同一民族。例如,畬族與瑤族就經濟文化特征方面有甚多相似之處。
本文擬用民族學知識,首先從畬族概念的產生和族體構成的劃分兩方面入手,解析近代作為人們共同體的畬族,其實是另類的聚攏,是人為建構的結果,接著將畬族的經濟文化特征與瑤、苗和客家的情形作一比較,揭示出謝教授畬族概念的片面性,并由此導出對民族意涵的反思,認為近代的民族概念本質上是經濟文化意義上的政治表述。
一、畬族的建構:另類的族體聚攏
中國古代在大漢族文化中心主義的作祟下,對于周邊的異族常以帶有歧視意味的字眼來稱呼之,如“蠻”、“夷”、“狄”、“戎”等。后來為了避免過激的鄙視色彩,遂在某些情形下改以“人”或“民”作為表述單位來指稱,如“滿人”、“苗人”、“畬民”等??墒怯捎诠湃嗣褡鍖W知識匱乏,這些用來表述人類共同體的指稱都極其籠統,意指含糊,有時還會相互混淆,令人難以分辨。到了近代,西方民族學知識被引介進來,國人于是逐漸約定俗成地改用“族”作為表述單位,將“滿人”改稱“滿族”,“苗人”改稱“苗族”,“畬民”改稱“畬族”。①
歷史上在贛閩粵交界區域生活繁衍著一群“刀耕火種”、“椎髻跣足”的人。他們無統一的名稱,文獻上稱之為“畬”、“瑤”、“畬瑤”、“畬蠻”、“畬客”、“畬民”等,不一而足。如劉克莊《漳州諭畬》載:“凡溪洞種類不一:曰蠻、曰、曰黎、曰,在漳者曰畬。西畬隸龍溪,猶是龍溪人也。南畬隸漳浦,其地西通潮、梅,北通汀、贛,奸人亡命之所窟穴”[2]。顧炎武《天下郡國利病書》曰:“潮州府畬瑤,民有山,曰僮。其種有二:曰平鬃、曰崎鬃。其姓有三:曰盤,曰藍,曰雷?!薄爱屝U,嶺海隨在皆有之,以刀耕火種為名者也?!盵3]《龍巖州志》載:“畬客即瑤人,巖屬俱呼為畬客……在巖者惟藍、雷二姓,在平寧者有藍、雷、鐘三姓。”[4]。指稱的混亂與含糊,既折射出這群人構成的紛繁復雜,也反映出古人對他們知之甚少。明清時期,這群人中的部分成員逐步遷離原居地,向閩東、浙南地區進發,尋求新的生存空間。但無論在居原地還是在新居地,他們的名稱依然是五花八門、雜亂無章。解放后,民族專家為推行民族識別工作所做的實地調查可資為證,例如在浙江景寧,當地漢人稱他們“畬民”、“畬客兒”、“畬客牯”、“畬客骨”、“小姓人”,而他們自稱SANHAK,音譯為“山客”[5]。在福建閩東地區,漢人稱他們“畬客”、“畬婆”、“蛇仔”、“山宅仔”,他們自稱say-lhak-l或san-lhak-l,音譯為“山客”、“山宅”、“三客”、“生客”、“山”等?!吧娇汀被颉吧秸笔侵冈谏缴暇幼〉娜?“三客”意為從外地遷來的三家客人;“生客”即是外來的陌生客人之意;“山”是指害怕漢人而上山居住的人[6]。在廣東蓮花山區,他們自稱為“賀爹”,意為“山林之人”,漢人則稱他們為“”,即“在山林中結竹木障覆居息的人”[5]23,50。
新中國成立后,為了貫徹執行民族平等、民族團結政策,實行民族區域自治,協助少數民族發展政治、經濟和文化事業,我國從50代初期起開展了一次史無前例的民族識別工作。這次識別工作堅持以馬克思主義歷史唯物論和民族理論為指導,遵循斯大林的民族四特征和“名從主人”的原則。經過30多年全面、系統的調查、論證,最終確定了包括畬族在內的56個民族。
前文已述,歷史上生活在贛閩粵交界區域以及后來的閩東、浙南地區的這群在文化上迥異于漢文化的人并無統一的名稱。民族識別時,民族專家依據文獻記載以及當地漢人對這群人的指稱,將他們命名為“畬族”。不料,這一族名卻遭到了部分畬民的激烈反對,閩東一帶幾乎沒有人同意這個名稱。他們反映說:“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自己是畬族?!薄肮伯a黨對我們什么都好,就是給我們加上畬族不好”。1953年8月福建霞浦縣牛膠嶺鄉普選工作組宣傳民族政策時說:“畬族人民要起來積極參加普選,畬族畬族……”,結果第二次開會時多數群眾就不來參加了,查案結果是對工作組稱他們為“畬族”不滿,他們說:“工作組還公開在大會上宣傳我們是畬族,那我們還選什么?”福安城關南湖街人口登記時,工作組將雷某某一家登記為畬族,結果他與工作組糾纏了很久,差一點打起來了。他說:“告到哪里都行,不能登記為畬族,國民黨時受人罵不敢說話,盼望解放了又是畬族那還行,現在被他登記進去,以后亦選變為畬族了,人家稱我們為畬客,有何道理可說呢?”福安縣畬族自治區政府的招牌曾經數次被群眾翻到。他們認為“畬”與“蛇”同音,是帶有侮辱、歧視色彩的,不愿接受這個稱呼。有的人建議說:“畬族即是瑤族的一支,干脆改稱為‘瑤族’也可以”,還有人說“改為‘三民族’或‘山宅族’”,總而言之,除了畬族外,其他任何民族名稱他們都表示歡迎[6]171-178,180-181。
群眾對畬族這個命名意見甚大,以至問題遲遲難以解決,最后中央統戰部不得不出面調停。且看以下兩則中央統戰部的電文:
電文一:
浙江、福建、廣東、江西省委統戰部:
根據幾年來各方面調查材料及畬民的意見,均說明了畬族不是漢族,畬民也不承認自己是漢族,迫切要求確定自己為一個少數民族。在語言方面,根據調查了解,浙、閩、贛三省畬話彼此相通,語法結構相同,基本詞匯絕大部分一樣,可以說有共同的語言。同時,畬民也有與漢族不同的風俗習慣、歷史傳說與信仰。我們認為,根據畬民的自愿及目前存在的特點,是可以確定為一個少數民族的。
至于畬與瑤(或苗)的關系問題,也就是畬與瑤歷史上是否同一民族還是不同民族的問題,尚需有科學上作進一步研究,但這并不妨礙目前承認畬族為一個少數民族。
畬族的名稱問題,據過去的調查及報告,閩東的畬族(約占畬民人口的一半)不愿被稱為“畬”,認為有侮辱之意,而愿改為自稱“SAN-HAK”(音譯:山)。其他地區愿采取何名,也請你們設法了解。
以上請你們研究提出意見,以便迅速解決這一問題。
中央統戰部
1956年8月16日
電文二:
浙江、福建、廣東、江西省委統戰部并報中央:
浙江省委統戰部10月25日報告、江西省委統戰部10月31日電、福建省委統戰部11月15日電和廣東省委統戰部11月17日電均悉。由于各省對于確定畬民為一個少數民族意見一致,因此,我們認為,現在可以正式確定畬族為一個少數民族。
關于畬族的民族名稱問題,從各省的文電來看,浙江、廣東、江西三省的畬民都同意叫畬族,認為他們的宗譜和歷史記載都叫畬族,這個名稱并不帶有污辱性質;福建省的畬民也認為“畬”字原來是不含惡意的,不過畬與“蛇”同音,他們怕確定叫畬族的名稱以后,漢人仍像過去一樣叫他們“畬客”、“畬婆”、“蛇人”,而這樣叫是帶侮辱性的,所以他們覺得改換一個名稱如叫“山”好一些。根據上述情況,我們認為,確定對畬民稱為“畬”族還是比較恰當。對福建省畬民中的那種顧慮,同意由省委統戰部在最近期間召開畬民代表會議予以討論和解釋,并且注意教育當地漢族人民尊重畬族人民,改變過去對畬族那些帶有侮辱性的稱呼。畬族代表會議對民族名稱問題討論的結果,并望電告我們。
中央統戰部
1956年12月8日[6]
爭論一時的畬族命名問題最后在中央統戰部的介入下解決了??墒牵屪遄弩w的劃分卻又在部分地區遭到激烈抵制。例如,當工作組將廣東海豐、惠東、博羅、增城等地自稱為“賀爹”的人劃歸“畬族”時,他們堅決反對。群眾反映說,自己從祖公一直傳下來都說是“瑤”,講得是“瑤話”,族譜載的是“瑤人”,歷代受瑤官統治,只向瑤官納稅,從未聽說是“畬”。他們認為自己是“山瑤”,不是“畬”,要求政府將名稱更正為“瑤族”[5]。然而,在行政力量的干預下他們最終還是被確認為“畬族”。
通過上述對“畬族”名稱來源及其族體確認過程的闡述,我們可以發現,近代意義上的畬族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種建構的結果,是將在經濟、文化等方面具有相似性的人類共同體的部分或整體人為聚攏而成。
二、經濟文化性的界定:謝氏畬族概念的偏頗
謝重光教授認為,畬族是一種以經常遷徙的粗放山林經濟和狩獵經濟相結合為主要經濟特征,以盤瓠崇拜和相關文化事象為主要文化特征,椎髻左衽、結木架棚而居為主要生活特征的特殊文化的載體。言下之意是:凡具有此種經濟文化特征的人便為畬族。那么,實際情形是否如此呢?在此我們不妨將“畬族”上述的經濟文化特征與瑤族、苗族和客家的情況作一番比較。
盤瓠崇拜為畬族最顯著的文化特征。畬族“自信為盤瓠后”,故每逢重大時節必舉行隆重祭司活動?!洱堄慰h志》載:畬族“最重祭祖?!罆r則懸其畫像,別以繩系木板兩端而懸之,置香爐于其上,至夜深人靜,始取出其紅布袋所儲之龍頭,羅拜之,惡為他人見也。凡祭祖日,人有往賀者則必祭,祭時唱歌,歌后即食,食竟又歌,如是循環,故日必飲食至十余次云”[7]。然而,瑤族中亦盛行盤瓠崇拜,《桂海虞衡志》載:瑤人“歲首祭盤瓠,雜糅魚肉酒飯于木槽,扣糟群號為禮”[8]?!稄V東新語》曰:廣東曲江瑤“七月望日,祀其先祖狗頭王,以小男女穿花衫歌舞為侑”[9]。畬、瑤兩族盤瓠崇拜如此相像,以致使人難以分辨彼此,故將盤瓠崇拜作為界定畬族的文化特征沒有說服力。
史籍中對畬民的裝束多有記載?!堕L汀縣志》云:“其男子不巾帽,短闊袖,椎髻跣足,黎面青睛,長身猿臂。聲啞啞如鳥。鄉人呼其為畬客。婦女不笄飾,結草珠,若瓔珞蒙髻上。明眸皓齒白皙,經霜日不改。析薪荷畚,履層崖如平地”[10]。《古田縣志》載:“其服飾,男戴竹笠,女跣足,圍褲,頭戴冠子,以巾覆之,或以白石、藍石串絡縛冠上,或夾垂兩鬢”[11]??墒窍穸涕熜?、椎髻跣足這樣的裝扮在苗、瑤中也普遍存在。例如,據《黔記》記載,貴州都勻八寨短裙苗“婦女衣短,無衿袖。前不護肚,后不遮腰”。再如,《平瑤述略》載瑤人“椎髻跣足”[12]。另外,客家人也有椎髻的習俗。王增能說:“過去客家婦女的辮發很多是盤成高髻的,狀如獨木舟,謂之‘船子髻’,系以紅繩,插以銀簪,髻上可套涼笠,髻端外露前翹,笠沿周圍垂下長約五寸的五彩布條,微風吹來,彩條飄拂,確是別有一番風韻”[13]。由是觀之,椎髻左衽不獨為畬族的文化事象。
至于以山林和狩獵相結合為主的經濟生產方式在苗、瑤中也甚為普遍。吳永章教授曾詳細羅列了古籍中關于苗、瑤經濟生產的記載。《赤雅》載:山瑤“無版籍定居,斫山燒畬”。章淳的《開梅山詩》詠湖南瑤族:“人家迤邐見板屋,火耕磽確名畬田?!薄睹绶纻溆[》載:苗人“山多于田,宜谷者少,燔榛蕪,墾山坡,種芝麻、粟米、麥、豆、包谷、高粱、蕎麥諸雜糧。既種三四年,則棄地而別墾,以墾熟者磽瘠故也。棄之數年,地力既復,則仍墾之?!薄墩胁犊備洝份d:山瑤“野處巢居,刀耕火種,采山射獸,以資口腹?!薄睹缃勔婁洝份d“苗人好獵”?!段逑洝份d苗族先民五溪蠻“民多射生”[12]147-158,64-83。由上述諸則記載可見,無論苗族還是瑤族,他們的經濟生產都與畬族甚為相似。
通過將謝重光教授所認為的畬族經濟文化特征與瑤、苗、客家的情形作一比較,我們可以發現,這些特征幾乎沒有一個是畬族所特有。故而,用山林經濟、狩獵經濟、盤瓠崇拜、椎髻跣足來作為界定畬族的要素,不僅其可信性令人置疑,而且還會使自己陷入難以自圓其說的尷尬境界。
此外,在當前世界一體化與現代化的浪潮席卷下,畬族傳統的文化受到劇烈的沖擊而飛速流失。如今在許多畬族村落里根本就見不到任何帶有畬族風情的文化事象。但是,畬族民眾并未因此而認為自己的民族身份發生了變化,相反,他們的畬族意識依然非常強烈。這種情形若按照謝教授的畬族定義,又將作何解釋呢?所以,謝重光以經濟文化作為界定畬族的要素,其偏頗性是不言而喻的。
三、民族概念的反思:經濟文化意義上的政治表述
解放后我國民族學界長期深受蘇聯民族理論的影響,學者們在闡述某個民族時,總是習慣性地套用斯大林的民族定義,即“民族是人們在歷史上形成的有共同語言、共同地域、共同經濟生活以及表現于共同民族文化特點上的共同心理素質這四個基本特征的穩定的人們共同體”[14]286。謝重光也沒有例外。他為了說明畬族作為一個民族最遲不晚于南宋中葉就形成了,便旁征博引地對這四個特征一一加以自圓其說:南宋中葉畬族先民生活在贛閩粵交界區域,有共同的生活地域;他們從事生產力和生產技術原始落后的“刀耕火種”、“燒山種畬”,有共同的經濟生活;他們操“與華語不通”的“蠻語”,有共同的語言;他們質樸、驍勇、善斗、信巫尚鬼、椎髻跣足、不巾不帽,有共同的社會文化心理和獨特的風俗習慣。因此,他們作為一個民族的要素都成熟了,可謂是一個新興的民族[1]。但是,謝教授并未能在文中提供富有說服力的證據,其文讓人讀了難免產生牽強附會之感。例如他雖指出畬族先民操的是“與華語不通”的“蠻語”,宋代潮州的“不老”音可能就是畬語,但卻無法準確地分辨“蠻語”、“不老”音、客家話之間究竟是何種關系。它們到底是一種語言呢,還是數種語言?畬族先民是操同一語言呢,還是操幾種不同的語言?謝教授僅依點滴的資料就捕風捉影地斷言畬族先民具有共同的語言是不是太主觀臆斷了。其實,也難怪他無法厘清南宋時期畬族先民的語言、經濟、文化等情形,因為即使到了50年代民族識別時,民族調查專家面對這一問題都感到非常棘手。解放初期,現今被確認為畬族的那些人除了大約有一半散居在閩東外,其余的都零星地分布在浙江南部,廣東東部以及江西、安徽的部分地區。不僅如此,他們的居住地也沒有形成大型的聚居村落,而是呈點狀分布,有時甚至還與漢族雜居在一起。所以,嚴格而言,他們沒有共同的地域。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所操的語言與客家話非常近似,可以毫無障礙地交流。廣東蓮花山區與羅浮山區的“賀爹”說的是“布努語”,雖與客家話相異,但與北江八排瑤語很接近。所以可以認為他們沒有共同的語言,至少沒有能夠保留自己獨立的語言。他們所從事的燒山種畬和狩獵活動在許多民族中都存在,故不能算作其獨有的經濟模式。他們中的部分人堅決否認自己是畬族,所以也無共同的心理素質可言。將這部分在經濟文化上存在或多或少差異的人歸類為同一民族,與其說是依照經濟文化因素劃分的,倒不如說只是基于經濟文化意義上的政治考量。
中國的其他少數民族中也存在類似的情形。美國人類學家郝瑞(Stevan Harrell)通過對中國西南彝族現狀的調查研究,結果發現彝族的支系間存在較大的差異,有的至今還堅決不認同自己是彝族。他認為彝族是個帶有任意性“聚攏”群體,這樣的“民族”是一種政治話語[15]。其實,民族識別之初,曾有400多個族體申報要求被確認為一個民族,民族專家參照斯大林的民族定義,經過長期的調查、取證最終確認了56個民族。但是,斯大林所定義的是資本主義上升時期的民族,它與我國境內那些具有悠久歷史文化特征的民族存在錯位現象。因此,在實際的民族識別過程中,民族專家只能密切結合我國的實際情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倘若嚴格按照斯大林的民族定義,恐怕沒有幾個民族能夠真正完全符合條件。在此作者并無批評國家民族識別工作之意,相反,對其持肯定態度。因為民族識別之目的是為國家貫徹民族政策,推行民族區域自治作準備。因此,為了便于日后政府管理民族地區的事務,在識別過程中進行適當的政治操控是允許的,也是必要的。
在西方民族學中,“族群”(ethnic group)與“民族”(nation)是兩個意涵迥異的概念?!白迦骸钡默F代含義是指具有共同語言、文化和宗教特點的人們共同體;“民族”的含義為“民族—國家”,也就是說,只有在民族和國家的邊界重合的情況下才能使用這個詞。然而,當這兩個概念被引介進中文語境后,其意涵遂發生了泛化。如中文里“民族”既可以指國家認同意識上的中華民族,也可以指占人口絕大多數的漢族,還可以指現實生活中大多數人認為的漢族以外的55個少數民族,甚至還可以指56個民族之下的不具法律效力的各個實體[16]。不過,在民族學界學者們普遍認為:族群強調的是文化性,民族強調的是政治性,而作為具有中國特色的少數民族,則既具有文化性,又具有政治性。謝重光似乎沒有意識到近代的畬族與歷史上的“畬”或帶有“畬”字稱呼的族群,無論在名稱上還是在族體構成上均存在較大的出入。他所界定的“畬族”其實只是作為族群的“畬民”,而非作為民族的“畬族”。近代的畬族是基于經濟文化特征,在行政力量的有限參與下人為構建的結果。它既不同于文化意義上的“族群”,也不同于國家意義上的“民族”,而是一種集文化性與政治性于一身的特殊族體,是經濟文化意義上的一種政治表述。
參考文獻:
[1]謝重光.畬族與客家福佬關系史略[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2:169-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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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民國]鄧光瀛.長汀縣志:卷三十五[Z].《雜錄畬客》.
[11][民國]余鐘英.古田縣志:卷二十一[Z].《禮俗志·畬民附》.
[12]以上參閱吳永章.畬族與瑤苗比較研究[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2.
[13]王增能.客家與畬族的關系[G]//武平文史資料.第十輯.
[14]斯大林全集:第1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5.
[15]郝瑞.田野中的族群關系與民族認同——中國西南彝族社區考察研究[M].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2000.
[16]周典恩.中文語境里“民族”與“族群”混淆原因解析[J].廣西民族研究,2006,(1).
Politic Depiction on the meaning of Economy and Culture
TANG Yun-xuan1, ZHOU Dian-en2
(1.Guizhou College of Finance College of Marxism Guiyang 550004,China;
2.Anhui University, Sociology Department,Hefei, 230601,China)
Abstract: This thesis first starts from the beginning of the concept “She zu”and the division of ethnic body,parses that the She zu in the modern sense actually is another clustering of ethnic group which is the outcome of composition ,then contrasts the characters of She zu’economy and culture with the ones of Yao zu 、Miao zu and Hakka in order to explain the misgivings of the professor Xie’definition about She zu and leads to some reflections about the meaning of ethnic group ,finally thinks ethnic group is in essence a kind of politic depiction on the economic and cultural sense.
Key words: She zu; economy and culture; politic depi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