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亭目制度看布依族的社會形態

摘要:亭目制度是歷史上布依族地區土司制度的一種特殊形式。在這種制度下，布依族的社會形態呈現出獨特性，并得到了一定的發展。通過對布依族亭目制度及其社會形態的探析，進一步了解其社會歷史發展的進程。

關鍵詞:亭目制度;社會形態;布依族

中圖分類號:K890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0)15-0100-02

一、亭目制度的建立

歷史上，亭目制度除了盛行于廣西西北部今隆林、田林等壯族聚居區，還盛行于貴州西南部今望謨、貞豐、羅甸等布依族聚居區。這一制度以甲、亭的社會組織為基本特征，淵源于唐代的羈縻州制度，根植于宋代的峒官制度，形成于元代廣西泗城土司建立時期。元末明初，泗城土司向紅水河北岸地區擴張，亭目制度隨之擴展到貴州西南部的布依族地區。

唐代，唐政府在南方少數民族地區建立羈縻州，以強化其統治。據文獻記載:“唐興，初未暇于四夷……即其部落列置州縣。其大者為都督府，以其首領為都督、刺史，皆得世襲。雖貢賦版籍，多不上戶部，然聲教所暨，皆邊州都督、都護所領。”[1]可見，所謂“羈縻州”，實即“邊州”，設于邊疆少數民族地區。當時，布依族地區各羈縻州的社會經濟較為落后，史稱:“東謝蠻……土宜五谷，不以牛耕，但為畬田，每歲易。俗無文字，刻木為契。散在山洞間，依樹為層巢而居，汲流以飲”;“西趙蠻……其風俗物產與東謝同。首領趙氏，世為酋長”;“蠻……稻粟再熟。無徭役，唯征戰之時，乃相屯聚。”[2]這里，東謝、西趙、蠻的情況顯然與布依族有關。“土宜五谷”，“稻粟再熟”，這與布依族以水田農業為主的生產狀況相符;“依樹為層巢而居，汲流以飲”，這與布依族住“干欄”式房屋、喜居水邊的習俗相同。當時，其社會性質正處于由原始社會末期進入階級社會的階段。

宋代，宋政府在桂西北及黔西南布依族地區仍以唐代羈縻州的形式進行統治。“儂智高反，朝廷討平之。參唐制，分析其種落，大者為州，小者為縣，又小者為峒，凡五十余所，推其雄長者為首領，籍其民為壯丁。”[3]皇四年(1052年)，儂智高起兵反宋，宋廷派樞密院副使狄青率軍征討，撲滅起義后，狄青將其部分駐廣西，以兵鎮守各地。后來，宋室南渡，國力衰弱，守軍依靠當地羈縻州、縣供給。于是，這些守軍便與王朝逐漸脫離，將其部屬分駐各地，以甲、亭形式進行統治。甲、亭一方面是軍事組織，另一方面則因賦稅而成為地方行政組織。久而久之，這些軍事首領從其俗而轉化為土官，取代了當地土酋統治，并以紅水河為中心，逐步向南北擴散發展。當時，紅水河以南的甲、亭稱為“內哨”，以北的甲、亭則稱“外哨”。

關于布依族地區甲、亭的分布，史書記載不盡詳備，圖說有所疏漏。筆者通過對今貴州冊亨、望謨、羅甸、貞豐等布依族地區實地調查，發現這里亭目治所的名稱有一部分至今未變，如“逢亭”、“溝亭”、“坡柳”等;但絕大多數都已變更，或為同音異寫，如“黎亭”改為立亭、“俸亭”改作鳳亭、“那黎”改成納力等;或為原名諧音，如“冊雞”改作這旗、“喜洞”改稱許洞、“羅王”改成樂旺等。類似的還有很多，此不一一列舉。

二、亭目制度下的社會狀況

亭目制度建立之后，布依族地區的社會狀況，從其組織機構及土地、剝削、等級制度等方面得到了反映。

就其組織機構而言，如羅斛州判“……無土司，皆亭目管理，兼設把事，見流官與齊民等通”;貞豐州“土司地向隸粵西泗城土府，分立兵目管理。雍正五年，裁革土司，各兵目皆稱業戶，上江四甲業戶姓黃，下江四甲業戶王姓。黃、王二姓為州大姓”[4];羅斛州判“所管地方計九甲半，分為六十一亭、三屯、四村。每甲多至十余亭，少亦三、四亭。每亭少有五、六寨者，多有四、五十寨。各亭皆設亭目一名。三屯有屯目，四村有村目，皆系黃、王兩姓。……亭目之下，又有把事、頭人”;貞豐州“今州屬共轄八甲，計六十八亭。州同屬共轄四甲半，計二十四亭……六十八亭分為上江四甲，下江四甲。……未設州以前，統歸粵西土司，分立兵目管轄，歸流而后，土司裁汰，各兵目稱為業戶，上江黃姓，下江王姓。”[4]由是看出，布依族地區改土歸流前的社會組織是在土府、土州之下設有若干甲哨，每甲分管數亭，每亭管寨若干，實行四級管理制度。其中，甲哨為軍事組織，甲的頭領稱為“甲首”，為土府或土州所封，不屬朝廷命官，故稱土目。各甲轄地的大小取決于軍事力量的強弱和分封土地的多寡。甲首世代承襲，一般實行嫡長子繼承制。不繼承甲首職務諸子，分往其他地方作亭目。隨著歷史的發展，甲哨逐漸演變為一級地方行政組織，兼有統兵、治民、征賦之責。改土歸流后，甲變成流官統治下征收賦稅的“業戶”，有功者則授以土千總、土把總、土外委等武職，成為流官的統治工具。而亭是甲以下的一級組織，屬于地方軍事行政單位。亭目則為最基層的軍事和行政長官，屬土目中的一種，其地位雖低于甲首，但仍世襲其職，負有催糧、守土、應征之責，并有權處理本亭的民刑訴訟。可以說，甲、亭是軍政合一的組織，這種組織是自上而下分化形成的，是土司“分土而治”的結果，并以村寨為其統治的基礎。

至于土地制度，在亭目制度建立以前，土地為村寨公有。如史所載:羅斛州“田無頃畝可計，亦無科則可分”;冊亨州同“田畝多在山凹水溝之旁，土黑而肥，高處則多磽簿，向來未經丈量。”[4]這表明，土地是公有的，不屬于任何個人所有。然而，亭目制度確立之后，村寨土地公有制遭到了破壞，雖然土地分配仍一如既往，但每得一份土地，就得付出一份代價，每年都要向亭目繳納地租。于是，村寨公有的土地一變而為亭目的土地。在亭目制度下，土地不準私自典賣。如貞豐州，“歸流以后，土司裁汰，各兵目稱為業戶……寨內田土，非業戶不能典賣與人。”[7]亭目在奪取村寨土地之后，形式上仍保留“土地公有”的軀殼，沿襲土地不得私賣或典當的規矩，將買賣、典當的權利轉至自己之手，并將領地分為“私田”與“公田”[5]。

在亭目制度下，土官對土民的剝削，主要表現為地租與超經濟剝削兩種形式。其中，地租依耕種土地種類的不同而有區別。亭目地區大體有三種類型:種糧田的主要交納錢、糧，實行實物與貨幣混合地租;種夫田、兵田的主要是當差、服役，實行勞役地租;私莊的百姓，既要交納實物，又要服勞役，還要交納貨幣，即勞役、實物、貨幣地租的混合形式。而超經濟剝削則是以農民或農奴對封建主的人身依附為基礎，封建主通過他們的政治權力在地租之外進行其他形式的經濟剝削，如各種苛捐雜稅、攤派送禮及雜役等。在布依族亭目地區，地租是主要的剝削形式，但超經濟剝削亦是重要的方式。

在領主經濟的社會，布依族人民被劃分為土官、亭目和土民兩大階級。土官“人皆時世祿，自用其法”，形成亭目、土長官、土知縣、土縣丞、土州判、土知州、土知府、土宣慰使等寶塔式的階梯，各自占有數目不等的領地和土民，層層隸屬，規定“世襲頭目，各管其本部，人民總聽命于土府。”世代隸屬于土官的土民，由于政治、經濟地位不同，受壓迫和剝削的程度與形式不同，又分為“糧莊百姓”、“私莊百姓”及家奴三種類型。土官與土民之間，階級界限鮮明，前者為主，后者為仆，在稱謂、服裝、婚姻等方面，都打上極深的階級烙印。如稱謂上，土民稱土官為“布賽”(老爺)，稱土官的妻子為“布蘇”(太太)，而土官則稱土民為“布維”(奴隸);服裝上，土官可穿綢緞，土民只準穿粗布，土官家的婦女可以穿褲，土民家的婦女只能穿裙;婚姻上，土官絕對不與土民通婚。在封建領主制社會，土官屬于領主階級，土民則屬于農奴階級。

三、亭目制度的衰落

明末，布依族地區的亭目制度進入極盛而衰的時期。封建領主階級與新興地主階級之間的矛盾，農奴階級與領主階級之間的矛盾日益尖銳，激起了農民起義。至清初，封建地主經濟有了較大發展，地主階級占了統治地位。為了強化清王朝的統治，清政府在布依族地區進行改土歸流。

康熙八年(1669年)，清廷規定:“凡苗民劫殺事，初犯者，該土司罰銀二十兩，五起以上罷職，另選襲替。”[6]康熙末年，先后裁革了不少小土司。雍正四至九年(1726-1731年)，清政府采納云貴總督鄂爾泰的建議，以“計擒為上，兵剿次之;令其自首為上，勒獻次之”的手段，強行改土歸流。布依族地區除了部分被迫愿意接受改流的小土司外，其余所有府、州、縣一級的大土司，基本上均被強行改流。一些僥幸被保留下來的長官司，被授予比原來較低一級的官職，稱為土舍、土弁、土目、土千總、土把總、土巡檢等。原廣西泗城軍民府的土知府被改為流知府后，將北岸屬地劃歸貴州管轄，分置永豐州，其所屬有冊亨州同、羅斛州判。州、縣以下保留有兵團、亭目或兼任土舍、土弁，部分地區還有“馬主”之名。羅甸、望謨一帶還設大、小亭目。大亭目設官置所，有總內把事、老總頭、師爺、外把事等，總攬政治、軍事、司法、租稅等大權。清政府的改土歸流，客觀上符合當時地主經濟發展、領主經濟衰落的形勢。隨著社會不斷進步，作為亭目制度經濟基礎的大土地所有制逐漸崩潰，加速了亭目制度的瓦解。清朝大規模改土歸流之后，土官的政治勢力日趨削弱，勞役地租逐步改變為實物地租，有的土官因日益貧困而淪為農村的惡棍，而有的土官卻因改變經營方式變成了地主，原來的農奴則變成了自由農民，封建領主經濟逐漸為封建地主經濟所替代。

總之，改土歸流直接沖擊了亭目制度，割斷了亭目制度發展的生命線，加之咸、同年間布依族地區爆發楊元保等農民大起義，摧毀了亭目統治的現實基礎，結束了這一統治的歷史。隨之而來的，是封建地主經濟的出現與發展。可以說，這是布依族地區社會形態的一大進步。

參考文獻:

[1]歐陽修.新唐書:卷四十三(下)[M].北京:中華書局，1975.

[2]劉煦.舊唐書:卷一九十七[M].北京:中華書局，1975.

[3]胡起望.桂海虞衡志輯佚校注[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86.

[4]黔南識略·黔南職方紀略[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87.

[5]布依族簡史編寫組.布依族簡史[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84.

[6]張榮錚.大清律例[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3.

(責任編輯/王麗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