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直譯與意譯、歸化與異化等諸多相互矛盾的翻譯理論一直是翻譯界爭論的話題,這些對立都是一元化翻譯視點的結果反映,是翻譯研究中的一種失衡現象。擬從“間性”的角度試圖調和各對立理論的矛盾,并通過分析林語堂的翻譯作品探究“間性”的重要性及“間性”思想是如何在翻譯中起作用的,以期能為今后平衡這種翻譯研究失衡現象提供一點參考。
關鍵詞:直譯與意譯;歸化與異化;林語堂;“間性”
中圖分類號:H059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0)15-0164-02
一、“間性”的內涵
有關“間性”的由來,張裕禾和錢林森作過這樣的解釋:“間文化是英文intercultural和法文interculturel的對譯。Inter是在兩者之間的意思,在中間的意思。國家與國家之間,我們可以譯成國際(international),如果文化與文化之間,譯成文化際,在行為上會有很多困難。文化一詞既不能簡約為文,譯成文際,像國家一詞簡約為國,譯成國際那樣,那么,用間文化對譯intercultural和interculturel則是可行的,但間字要讀成去聲。貴刊第七期上,已把哈貝馬斯的interculturalité一詞譯成間性。[1]70”“間性”的提出意味著對笛卡爾“主體—客體”二元對立的哲學思想的突破與解構。
早在20世紀60年代,法國后結構主義文藝批評家克里斯蒂娃就生造了“intertextualité”這個單詞,譯為“互文性”。“互文性”旨在強調文本與文本間的相互滲透,借鑒與影響,是符號系統的互換,“每一個文本都由馬賽克般的引文拼接而成,每一個文本都是對其他文本的吸收與轉化[2]125”。所以,任何一個文本都從形式到內容甚至思想借用其他文本,它處于幾個文本之間,不能脫離其他文本而獨立存在。從這個意義上說,“互文性”體現了“間性”的特點。
二、“間性”思想在翻譯中的重要性
自蘇珊·巴斯奈特(1980)提出文化轉向之后,翻譯就不僅僅是語言層面上的問題了,它更多地涉及了兩國的文化。文化的不同之處是客觀存在的,甚至存在著矛盾和沖突,所以進行翻譯活動時,若處理不好兩矛盾文化的關系,其譯品的質量可想而知。翻譯是存在于兩種語言及其文化之間的形態,因而用“間性”思想來破除翻譯中可能產生的極端、對峙的狀態,自然成為譯者的最佳選擇。
從翻譯史來看,一直被廣泛爭論的直譯與意譯、歸化與異化等矛盾對立的理論造成的譯界理論的失衡現象,更迫切需要“間性”這樣辯證的理論來平衡。在中國,直譯和意譯之爭從東漢時期開始,斷斷續續一直持續到當代。魯迅、胡適和韋努蒂都是異化的代表,馮世剛先生也認為“如果將原著削鼻挖眼,從內容到表達方式統統中國化,還剩下什么東西,可供擇其有益而納之?”[3]127而斯賓格勒,季羨林等學者則主張歸化。斯賓格勒認為,“西方文化經過迷人的春天,成熟的夏天,衰退的秋天,想在已進入僵死的冬天了”[4]25。翻譯家們的理論在當時確實解決了不少實際問題,但未免有失偏頗,是從一元視點或者說二元對立的視角出發的。“這種二元對立非此即彼的思維模式使人們對翻譯本質的認識總處于一種不可調和的矛盾對立之中,把翻譯本質問題遮蔽在混沌之中”[5]135-137。為了調和這一矛盾,使人們對翻譯本質問題有更清晰的認識,從另一角度審視翻譯理論成為必要,更是一種必然,而這一角度便選在了居于兩者之間的“間”。
三、林語堂“間性”思想的體現
林語堂主要以英文寫作向西方世界介紹中國社會和中國文化,是他的“兩腳踏東西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因而林語堂扮演著渡口的角色,架起了東西交流的橋梁。“間性”思想在玄奘的翻譯中早已有所體現,但在林語堂的翻譯中,這種“間性”的痕跡更為明顯。林語堂“間性”的理念首先體現在《道德經》翻譯中的一段:
有無相生,Being and non-being interdepend in growth.
難易相成,Different and easy interdepend in completion.
長短相形,Long and short interdepend in contrast.
高下相傾,High and low interdepend in position.
音聲相和,Tones and voice interdepend in harmony.
前后相隨,Front and behind interdepend in company.
林語堂熟知孔孟老莊,以《孟子》,《禮記》中的儒家學說與孔子的《論語》對話,而以莊子來譯解老子的《道德經》,這本身體現了文本與文本之間的“間性”,即克里斯蒂娃提出的“文本間性”。在處理“being—non-being”、“difficult—easy”、“long—short”、“high—low”、“tones—voice”和“front—behind”這幾對處于不可調和的矛盾對立體時,林語堂用“interdepend”一詞很好地化解了各個矛盾體的沖突,使它們分別在“growth”、“completion”、“contrast”、“position”、“harmony”和“company”中相互受益,促進和諧,達到一種平衡狀態。前綴“inter-”具有相互,這正是“間性”的體現,同時也映射出林語堂在翻譯時沒有走極端,而是辨證地看待這些矛盾,不僅使譯文與原作和諧共生,更進一步加深了自己對“間性”思想的理解。
從小受基督教影響,后又學習了中國傳統的孔老莊思想,在這雙重熏陶下的林語堂從東西文化的夾縫中另辟蹊徑,形成了獨特的中西合璧文化觀。這種文化觀影響到他的翻譯觀,繼而決定了他的翻譯策略—歸化和異化相結合。在向西方讀者譯介代表中國古典文化的書籍時,既有將“花果山”,“博弈”分別譯為“Monkey kingdom”,“play chess”的歸化譯法,又有將“燕窩湯”譯為“bird’s nest soup”的異化譯法,兩者相結合,既迎合了西方讀者的閱讀需求,又向西方讀者介紹了中國文化。由此,林語堂的譯作在中西文化互通有無方面起到了橋梁作用,搭建與兩文化之間,實現了“間性”的完美體現。
四、實例與分析
《浮生六記》是林語堂最見功力的譯作,他的“間性”思想也在其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浮生六記》是清朝“文學愛好者”沈復的一篇題材較廣的自傳,以簡潔、生動的文筆描寫了作者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婚姻愛情生活,家庭變故,閑情意趣山水游記等。它飽含著中國的一些特有風俗和文化習慣,所以其翻譯的預期功能是傳播中華文化底蘊與信息,并達到促進跨文化交際的根本目的。因此,譯者不僅應追求語言上的通達,更應提供相關文化信息,以使翻譯達到傳達新知、增進文化交流的預期目的。林語堂先生在《浮生六記》的英譯中,在“間性”思想的指導下,實現了中西文化的互通有無,促進了兩國文化的交流。
《浮生六記》中包含著大量的中國傳統文化內容。林氏在翻譯的過程中,盡量保留這些文化內容,將其傳遞到異域文化中,以實現對原文和原文作者的尊重。如
“花光燈影,寶鼎香浮,若龍宮夜宴。”
With the flowers and the lanterns and the smell of incense,the whole
showresembled a night feast in the Palace of the Dragon King.
在西方人的眼中,龍代表著邪惡。“腳踏東西文化”的林語堂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差異,但是為了尊重原文作者,并努力把中國的文化介紹給異國讀者,他仍然采用異化手法。在中西文化之“間”尋求一條合適的道路。但是譯文讀者是具有文化自大心理的西方強勢文化中的讀者。如果一味地采用異化的翻譯策略來處理原文中的文化因素的話,可能的后果就是西方的讀者對含有陌生因素的譯文失去興趣,從而使他們失去接觸異域文化的機會。而林語堂考慮到譯文讀者的接受水平,適時地采用了歸化策略。如
“至乾隆庚子正月二十二日花燭之夕……”
Our wedding took place on the twenty-second of the first moon in 1780.
在譯文中,林語堂將代表中國古代紀年的“乾隆庚子”歸化翻譯成“the first moon in 1780”。這是譯者照顧讀者閱讀需求,承擔對譯入語讀者的責任的必然結果。由林語堂翻譯的《浮生六記》來看,所有的努力均在于譯者在各方的利益中尋求一種相對的平衡,盡量從“間性”的角度出發,緩和各方的矛盾,以達到翻譯的目的。
由此可以看出,在翻譯過程中,林語堂在原語文化和譯語文化之間展開對話。并在對話中做到知己知彼,最大限度地實現了求同存異。但“間性”的運用還要有一個度的問題。“間”而非“正中間”,這要根據翻譯目的及翻譯對象等決定原語文化與譯語文化的傾斜度,制定出最佳翻譯策略。
結語
由此可見,“間”性的運用在調和翻譯中由直譯/意譯和歸化/異化而引起的矛盾沖突中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居間”而不擇極端,意味著多樣性的融合,“和實生物,同則不繼”,也正是這個道理。林語堂在翻譯中運用“間”性理論從“居間”的模糊狀態中逐漸顯現出清晰,將原作的風貌清晰地展現給目的語讀者。這也是將來譯者所應采取的翻譯手段。只有這樣,翻譯界多年來一直存在的直譯/意譯和歸化/異化的矛盾爭端才能得以緩和和平息,而譯者作為“協調者”的角色才能得到充分施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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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譚載喜.西方翻譯簡史[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135-137.
(責任編輯/石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