譜系學方法論解讀——理解歷史的新視角

[摘要]事物生成的兩種說法:一是起源說;一是來源說。起源說是追究建構歷史的基礎，堅持對事物追根溯源的認識，把起源學說看作是事物形而上學高貴本質的體現。尼采以“來源”取代“起源”，以來源說為代表的譜系學方法論來認知歷史的間斷性內涵。福柯繼承尼采的思想，提倡一種否定線性歷史的歷史觀，講究歷史以褶皺的方式星羅棋布的呈現，堅持歷史的非連續性。來源分析展現事物的所有標識，以便將它們逐一區分。

[關鍵詞]起源;來源;歷史;譜系學

[中圖分類號]B02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0)05 — 0047 — 02

傳統歷史主義者認為事物的存在具有連續性，通過推演，可以承繼過去，影響未來，認為歷史是在感性層面上突顯出自我意識，在理性層面上顯示邏輯推理，事物成為一種預先的存在和預定的實現。起源被看作是認識事物本來面目的根據，一旦固定了事物的起源，此事物也就被貼上了標簽，事物最初的豐富性就被抹殺，逐漸失去其內在意義。尼采使用“Ursprung”表示“起源、出身、誕生”等含義。中譯為“起源”，由起源去推演事物的演繹，認為歷史是一個連續的過程，連續性成了歷史得以被理解的重要依托。福柯選用尼采使用過的另一詞:Herkunft，其意為根源、來源。來源分析不是要追逐同一和相似，而是要展現所有標識，以便將它們逐一區分。尼采和福柯對傳統歷史觀的批判和對新歷史方法——譜系學的建構，讓我們找尋到一種全新理解歷史的視角。因此，要放棄去追問事物的“起源”，去聆聽歷史，就會發現事物背后并沒有所謂的本質，只存在對歷史的不同解釋，歷史如同畫家手中可以調和不同顏色的畫板，需要渾然天成的存在。譜系學方法論的解讀體現在以下三方面:

一、譜系學概述

譜系學探尋事物出現的偶然性、間斷性、斷裂、差異和漂移，反對對事物本質的探究，只關注事物在偶然間的反射，感知事物在斷裂間的存在以及事物在差異中的反復重構。一如福柯所認同的歷史觀——真實的歷史是雜亂無章的話語與實際權力之間錯綜復雜關系發生變化的歷史，是一種建立在徹底否定線性歷史觀的基礎之上的反歷史的歷史觀。譜系學徹底打破同一，介入到瞬間的異質性存在，重視世界表象的邊緣性存在，梳理出歷史真正的活力所在。同時，譜系學揭示出人類的發展過程中語言的遮蔽性，批判理性與敘事話語達成的統一戰線，對因果聯系論持否定態度，它疏離任何的穩定性，在晃動的空間中引入非連續性，打碎了歷史的連續緩慢運動，以一種踏碎歷史的態度這樣確認，“它使自我一無所有，使它不再擁有起確保作用的生命和本質的穩定性，它擺脫了任何千年終結觀的誘惑。它挖空了人們給它找到的基礎，拒斥所謂的連續性。”〔1〕P157事物的本質已經被消解掉，或者說事物的本質不具有穩定性，是一種動蕩的存在，是不易被捉摸的，人們只可以看視事物的多種多樣的不同形態的呈現，但不可以重視所標榜的“本質”。“對譜系學來說，必須審慎克制:超出單一的合目的性去發現事件的獨特性;在最料想不到它們發生的地方，在情感、愛欲、意識、天賦這些被認為毫無歷史可言的東西中去偵伺;把握事件的重現，以便發現它們起不同作用的不同場合，但絕不尋找緩慢的演進線;甚至還要確定它們的殘漏點、未曾發生的時刻。”〔2〕P146譜系學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領域考察歷史，重估歷史的敘述話語，顛倒對歷史的以往認知，歷史的定位從中心、本質轉向邊緣，從歷史的晦暗角落發掘秘密，認可被遺漏掉的歷史插曲。“恰恰是要駐足于細枝末節、駐足于開端的偶然性;要專注于它們微不足道的邪惡;要傾心于觀看它們在面具打碎后以另一副面孔的涌現;決不羞于到它們所在之處尋找它們:通過‘挖掘卑微的基礎’，使它們有機會從迷宮中走出，那兒并沒有什么真理將它們置于卵翼之下。”〔3〕P150譜系學家關注細微的差別還事物以本來面目，揭露掉事物身上的邏輯面紗，涌現認知的真正活力源泉。

二、譜系學中話語的運作

譜系學將話語與權力聯系起來，把權力的輻射、散布看作是話語的物質條件，記錄由解釋編織成的歷史，為人類的感知和存在找到可以突破的途徑。那么話語的運作和解釋的繁瑣是怎樣遮蔽歷史，應該如何界定史學的故事維度?懷特抒寫的十九世紀歐洲的歷史想象，揭示出歷史所內具的思想的獨特模式。歷史是從意識的層面不停編纂的，經過精巧的論證小心的進行著。不同的歷史哲學家擁有不同的思想模式，就形成了虛構歷史的不同意識，歷史知識的匯編成了人文科學和自然科學范圍內的一塊自治區域。懷特剖析歷史的深層結構，把歷史看作是以敘事性散文話語為形式的一種言辭結構，將不同史學思想家的共同身份描繪成一個與眾不同的話語世界中的參與者，進而分析在這個不同的話語世界中存在著的不同“風格”的史學思想。話語參與到歷史的虛構中所采用的方式，懷特提出了三種:〔4〕P9—36情節化解釋，論證式解釋和意識形態蘊涵式解釋。情節化解釋是指通過鑒別所講述的故事類別來確定該故事的意義。編年史學家在編排歷史故事過程中彌漫上了一層情節化的迷霧，有的是以悲劇的方式解釋故事，有的是以浪漫劇的方式，有的是以反諷的方式，有的是以史詩的方式。每一種歷史，即便是最具有“共時性”或“結構的”歷史，都以某種方式情節化了。形式論證式解釋指史學家在將故事情節化解釋之外，推求出另一種行為，即形式的、外在的或推理的論證式解釋。在這種概念化層面上，史學家通過建構一種理論的推理論證來闡述故事的事件，這可分解成一個三段論:包含一些推定的因果關系的普遍規律的大前提，規律適用于其中的涉及邊界條件的小前提，以及結論，即實際發生的事件都是根據邏輯必然性由上述前提推導而來。事件的構造就在規律——演繹中獲得了解釋。意識形態蘊涵式解釋從倫理的角度來對歷史知識的本質問題進行解釋。這里的“意識形態”是指一系列的規定，它要求人們在社會實踐范圍內采取一種立場并遵照執行。立場的選擇有四種:無政府主義，保守主義，激進主義和自由主義。對歷史過程進行的情節化解釋、或是形式論證對歷史過程的說明，以及在歷史記敘的形式中所具有的意識形態蘊涵的解釋與上述四種不同立場中的一種相吻合。這樣，每一種意識形態是一種特定的歷史及其過程的觀念，每一種歷史觀也伴隨著特殊而確定的意識形態含蘊。然而，尼采推翻了這種話語內在的邏輯性所形成的各種解釋或者論證，揭示出歷史的真正價值在于歷史本身的變化性。“歷史的真正價值在于，通過將通俗的曲調升華為一種普遍的象征，通過展示出其中包含有怎樣的一個深刻有力而美麗的世界，在一個很可能十分平庸的主題之上，創造出不同凡響的變奏曲。”〔5〕P49在遺忘的瞬間，保持生命的充盈力;由無數糾結纏繞的偶然事件組成的歷史盡管在酒神精神的醉意中流逝。

三、歷史的間斷性內涵及審美意義

歷史本身的斷裂性否定了事物存在的起源說，那么真理的硬性規定也就不攻自破了，沒有絕對真理的存在，真理在這一瞬間存在，在下一刻毀滅。“歷史有它的強盛、衰弱，也有神秘的迷狂和暈厥般的激動，它是生成變化的肉體。只有形而上學家才到遙遠的起源的觀念性中為自己尋找靈魂。” 〔6〕P150認同起源的人，其認識存在于事物的表象，為這種虛假的表象虛擬一個錯誤的起源以滿足邏輯上的勾連。因此，歷史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沉重的負擔。“一個被完全理解了并被歸納成一種知識的歷史現象，對于知道它的那個人來說，是死的。因為他已發現了它的瘋狂、它的不公、它的盲目熱情，尤其是作為它力量源泉的鄙俗和黑暗的歷史視野。對于已認識到這種力量的人來說，它已經蒼白無力了;而對于那些還活著的人來說，也許還沒有變得蒼白無力。”〔7〕P9-10歷史將有作用于人生，有作用于一個充滿無歷史感，有新鮮感、生命力和創造力的人，而過早被“認識”的信息充塞的人，很難再有自己的創造力。人類觸到了生活的表象，觸摸到了存在的豐富性卻不能做到入乎其內而出乎其外。尼采指出，“不管是最微小的幸福還是最強烈的幸福，它總有一樣東西是讓它成為幸福的:那就是遺忘力，或者用更學術性的話來說，在整個過程中感覺到‘非歷史’的能力。”〔8〕P3遺忘是幸福的前提，只有做到遺忘，才能沒有歷史重負的拖累。非歷史的生活是生命創造奇跡的保障。“遺忘也是所有行動的一項特性，就好象每個有機體的生命并不只是和光明相連，同樣也同黑暗相連一樣。一個人若想去歷史地感受每一事物，那他就如同一個強迫自己不睡覺的人，或是一頭必須不停反芻才能生存的動物一樣。”〔9〕P3黑夜的降臨，讓人們短暫的遺忘一天的背負，睡眠變成了瞬間的一種非歷史感的享受。遺忘讓人類脫離歷史感中的沉痛，抑制沉痛，從而在此生發出源源不斷的能量，是生命的能量和之所以生活下去的必備品。人類完全有必要艷羨動物能在瞬間遺忘，從而獲得自足的幸福。規定歷史的感覺與非歷史的感覺之間的度就是遺忘的界限。非歷史的感覺生存，感知生活，無歷史的精神成了生命的原動力，成了真正的創造力。因此，人類要具有創造性，首先要像動物一樣非歷史或無歷史的感知生活的領域，一個人遺忘的越快，汲取的生命能量就越多，就越能非歷史的感知當下的存在，從而幸福的生活。一個民族具有了遺忘能力，才能真正的成為特色民族;一種文化具備了遺忘功能，才能更有力塑造多種多樣的文化，不會憂慮文化的終結和枯萎。

綜上所述，本文從譜系學方法論的角度論述歷史。概述了譜系學方法論的基本內涵;闡明了譜系學中話語要素的運作過程;并闡述歷史間斷性的審美內涵。非歷史的感知生活，涌現最原始、最本初的人性沖動，就像酒神狄奧尼索斯一樣，讓一種健康的、偉大的東西在最強有力和最驚人的本性滋潤下成長起來。超歷史是非歷史的感覺的進一步提升，達到了生活的極致;超歷史使得世界在每一個瞬間都是一次靚麗的完成;超歷史的感覺要求人在瞬間成長，瞬間遺忘，這也成為了超人誕生的一個前奏。

〔參考文獻〕

〔1〕〔2〕〔3〕〔6〕杜小真.福柯集〔M〕.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2003.

〔4〕懷特.元史學:十九世紀歐洲的歷史想象〔M〕.陳新，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4.

〔5〕〔7〕〔8〕〔9〕尼采.歷史的用途與濫用〔M〕.陳濤，周輝，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責任編輯:敖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