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美國族裔文學中的主人公姓名缺失現象很少有人涉獵,探究其缺失的原因有助于更深入的了解處在主流文化下的邊緣群體如何尋找自我的身份和歸屬感,導致姓名缺失的原因大體上可以總結為以下兩點:一、對邊緣與弱勢地位的無能為力;二、對身份的認同和歸屬的困惑。
[關鍵詞]美國族裔文學;姓名文化;缺失現象
[中圖分類號]I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0)05 — 0141 — 02
主人公姓名缺失是美國族裔文學中一種獨特的現象,比較突出的有:艾麗絲·沃克的《紫顏色》中的男主人公—X先生、拉爾夫·埃里森的《看不見的人》中的無名青年主人公等人物。這些作家利用主人公姓名的缺失這一現象塑造了復雜而富有深刻內涵的人物形象,讓這些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躍然紙上,在族裔文學乃至世界文壇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但是對于這些作品的研究目前還都僅限于文化身份的認同、族裔經驗和族裔兒女成長的艱辛等角度,將主人公姓名缺失的原因這一現象作為一種“類別現象”加以解讀和梳理探討目前還是一項空白,有鑒于此,本文試圖從這一空白入手,探討族裔文學中主人公姓名缺失的基本內涵和原因。
一、姓名文化與姓名的缺失
弗洛伊德認為;“一個人的名字是其人格的重要組成部分,甚至是其靈魂的一部分。”名字是一個人身份的標志,是一個人區別于他人的一個符號,因此美國民族都賦予其重要的文化內涵。對于黑人這樣一個以口頭形式記錄自己歷史的名族來說,名字更具有其深刻的內涵。每個新生兒的誕生都有人為他舉行莊嚴的命名儀式,因為名字代表了自己的根,自己的傳統和文化。他們把名字和名族的尊嚴、榮譽和命運緊密聯系在一起。 然而被販賣到美洲的黑奴常常被奴隸主更改姓名,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更多的是被冠以奴隸主的名字。如果一個人連名字都失去了,那就意味著其作為一個自然人的地位、尊嚴的喪失,同時也意味著失去了自身的價值和文化身份的認同,更意味著與自己民族的文化情結被割斷,失去了自己的民族的根,被迫忘記自己在家族歷史上的位置。這種姓名的喪失給非洲黑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傷害,使其成長的路上經歷了難以表達的精神上的痛苦。不管身陷何種境地,一個人的名字是不能丟棄和更改的。從一個人的名字可以看出其家族的顯赫地位和歷史。 由此可見名字對于個人和民族的重要性。但在美國族裔文學作品中,不知是作者故意留下懸念,還是出于某種無法言語的原因,人物的名字常常表現為空白,有的只用一個類似像卡夫卡的《變形記》中的“X”來代替。這些人物真實姓名的缺失可以看成是作者使用的象征主義手法,用這些象征性的隱喻揭開作品中那一層神秘的面紗,透過一幅幅扭曲的外罩,我們看到了族裔兒女在異質環境下生存的艱辛和文化沖突下的困惑,也看到了作為有色人種、邊緣人在以白人為主流的社會如何才能找到身份的歸屬感,知道“我是誰”的困惑。
具體到愛麗絲·沃克筆下的西麗, 她總是把自己的丈夫稱作X先生,X只代表一個符號,是一個未知數,嫁給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對黑人女性來說是不幸中的不幸。西麗從心底里厭惡這個自私、蠻橫無理的家伙,更別說愛他。X先生娶西麗的目的也只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的幾個孩子找個保姆,同時還能牽回一頭牛的陪嫁。婚后X先生整日無所事事,游手好閑,隨意的打罵老婆,把西麗當成只能為自己干活的奴仆,發泄性欲的工具。在黑人女性眼里這種人是不配有名有姓的,更不配擁有自己的愛情,就連他一直引以自豪的情人也離他而去。名字是一個人身份的重要標志,每個民族都賦予其重要的內涵,但作者故意沒有給人物命名,表明了黑人對自己的根,自己來源的了解是一個空白,同時也說明了在以白人為主流的社會里黑人是沒有地位可言的。
唯一以一部作品奠定了自己在當代美國文學中不可動搖地位的黑人男性作家拉爾夫·埃里森筆下的“看不見的人”被作者稱作是無名的黑人青年。敘述者始終沒有透露它的名字,他所擁有的是社會強加給他的姓名。所謂的“看不見的人 ”乃是指敘述者看不見的真實自我。主人公出生于傳統保守的南方社會,從小養成了對白人處處謹小慎微的生活態度。 和主流白人一樣,這位年輕人也擁有自己美國夢,希冀通過自己的努力順利的踏進這個充滿敵意的社會并能找到自己的人生位置。但命運最終還是粉碎了年輕人的夢想,經歷了一系列的殘酷現實的打擊和捉弄后,他終于明白不管自己多么地努力,多么地想躋身于主流社會,自己終究還是一個邊緣人,一個有色人種,一個徹徹底底的“隱形人”,一個不被人們看得見的人。 既然被“看不見”,那么作為自然人的標志的符號—名字,也變得沒有意義了,由此可見作者的創作意圖,主人公要想真正的了解自己是誰,自己來自于哪里等等這些令他困惑的問題就必須重新認識自己,拋棄別人強加給他的身份,一個人要讓別人看見自己的真實面目,他必須首先要看見自己。
從以上的敘述可以看出,美國族裔文學的作家在作品中所塑造的人物姓名的缺失有著深刻的內涵,這種缺失也體現出在以白人為主的主流社會下,族裔兒女要想構建自己的身份,讓別人聽到自己的聲音是多么的艱難。
二、姓名文化現象缺失的原因
深入研究美國族裔文學中的人物姓名缺失現象,主要是由以下兩個方面的原因所促成:
(一)對邊緣與弱勢地位的無能為力
“批評家們總認為黑人與觀念無緣。他們只把黑人視為邊緣化的人群;他們看到的只是有關黑人民眾的有趣故事。”非裔女作家莫里森在《訪談錄》中表明,在白種男性優越論占統治地位的美國,少數族裔、邊緣人的聲音無人理會,他們仿佛是一群“看不見的人”,在主流文化下,這些人們始終處于弱勢地位,是他者。
主人公的弱勢地位在族裔文學中表現的尤為明顯。 在西麗身上我們首先看到的是父權制的震懾,十四歲被繼父強奸并生下兩個孩子,可她竟不敢對自己親愛的媽媽講,更不用說向社會討個公道了。面對繼父為了一頭牛的嫁妝而把自己許配給連名字都不知道的X先生。可以看出X先生只是一個代號,西麗不愿意稱呼其姓名,一方面說明在黑人女性眼里這些男性只是欺辱她們的工具,另一方面也表現了一個社會事實:在白人主流文化下,黑人男性受白人的壓迫,而他們把這種壓迫轉嫁給了自己的女性同胞們。不是作者沒有能力給男主人公一個名字,而是他不配擁有自己的名字。西麗無力反抗,只能逆來順受。婚姻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是很浪漫幸福的事,而對于西麗卻是一場噩夢。夢醒時分卻發現自己就是別人娶回家的保姆,是自己連姓名都不知道的丈夫的發泄工具。
而被敘述者稱之為“看不見的人”的黑人青年更是親歷了自己在異質社會的邊緣性地位。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社會中為什么被別人看不見?自以為十分優秀的黑人青年一直遵循祖訓,對白人唯唯諾諾,惟命是從,可白人社會能允許他成功嗎?事實證明了他的天真。經歷了校長的推薦,兄弟會的工作等一系列事件后,主人公意識到了,作為一個邊緣人,一個有色人種,在這樣的社會是無法擁有自我的,就像他不能擁有自己的名字一樣,只能是一個:看不見的人。
(二)對身份的認同和歸屬的困惑
“身份認同 ”源于英語的Identity,原意是 “相同”或 “同一性”。埃里克森認為,身份認同是指一個人在成長過程中經歷了某種心理危機或精神危機之后,獲得的一種關于個人與社會關系的健全人格,它是一個人對某種社會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的認同和皈依,它深藏于個人的潛意識中,具有統一性和持續性。隨著近年來美國族裔文學的崛起與繁榮,身份認同問題成為研究族裔文學的一個新視角和熱點。身份認同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涉及到族裔散居者安身立命的基本問題:我是誰?我來自何方?將歸向何處?作為生活在宿主文化圈里的邊緣人或少數足以,身份認同已經成為區分“我們”和“他們”的標志。誰屬于某個共同體,誰不屬于這個共同體,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份,如何在環境中定位自我,這是陷于錯位之后的族裔散居者的共同困惑。對文化身份的認同與歸屬的困惑,是逐漸變得多元化的美國文學的一個普遍的主題。這種困惑更多的體現在族裔文學作品中,我是誰的問題一直困擾著主人公甚至是作者本人。所以,作者在塑造人物時,通過主人公姓名缺失這一標志性的特征來刻畫族裔后裔成長的艱辛。
X在數學這一學科里代表未知數,繼父將西麗嫁給了X-man,就表示嫁給了不可預測的未來。西麗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是什么,也不知道故事發展的結局如何,她只是這道數學題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條件而已,可有可無。X先生擁有自己的田產,有自己的房產,算得上是體面的黑人,對西麗百般虐待,把她當作孩子的保姆和自己性欲的對象。從女性的角度看,壓迫女性的不是具體的某個人而是整個男性世界。黑人男性屬于黑人種族,也受白人社會的壓迫、剝削和歧視,但他們把這種壓迫轉嫁到本民族女性的身上,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黑人社會自身的種種弊端。這種姓名的空白,指出了他們是被壓迫的產物,所以也只能是被省略的動物。值得考慮的一點,隨著情節的推進,人物的發展,小說中的人物開始有了自己的名字。西麗從來都稱丈夫為X先生,不愿稱呼他的名字,但當X先生開始認識到自己的過失,想與西麗言歸于好時,便開始有了自己的名字。姓名的缺失,沃克力圖揭示一個可怕的事實:黑人是被拋棄在人之外的人,是不被人關心和注意的人,是“看不見”的人。
被稱之為“看不見的人 ”的黑人青年,在躲進地下室之前一直按祖父的教訓規規矩矩做事,想由此成為一個受人尊敬的人。表面上看他曾經成功過:在畢業典禮上的演講讓他贏得了白人校長的推薦書,但演講只留給白人嘲笑的話柄,推薦書也只是一紙空文“讓這個黑鬼一直奔跑下去”;加入了兄弟會組織,獲得了黑人領袖的地位,但也只是有人要利用他的口才獲得利益等等。不管青年如何的努力,他始終無法回答小說一開始就提出的問題:我是誰?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直到有一天他走在黑人社區的路上,吃到了久違的烤紅薯,開始感覺到自己應該屬于這里,這里是自己的根,這里的一切這么的親切熟悉。經歷了從南方到北方,從內地到紐約,從對白人社會的盲目崇拜到清醒的認識到自己的幼稚和無知,明白要想找到真正的自我,就要拋棄別人強加給你的身份。小說的最后,他燒毀了一些竟然不能證明自己是誰的所有證件,用一千多盞燈照亮自己居住的地下室,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想讓別人認識你,首先必須先認識自己。
很顯然,人物姓氏的缺失,表明族裔人們對自己的根,自己的來源的了解是個空白,這也說明了在白人為主體的社會里黑人是沒有地位可言的。作家們通過這種“類形人物”的塑造,呈現了一個又一個在異質環境下求生存、求發展的邊緣人的典型形象,構建了游離在主流社會的弱勢群體如何尋找自我的身份,從而深化了對自己的價值和歸屬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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