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近代中國文化思潮走向看功利主義

[摘要]鴉片戰爭后，中國在“夷人”引導下逐漸向西方學習，但是大多被引進的都打上了“經世致用”烙印，更看重所引進的對于時弊的救治作用。社會不斷激進，在尋求政權合法性與有道性過程中，普遍糾纏于政權合法性與國家富強，填補失卻的權威真空，忽視有道性，為五四后社會發展埋下了伏筆。

[關鍵詞]中國傳統;孔子儒學;激進;權威真空

[中圖分類號]B82-06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0)05 — 0051 — 03

一

在中國傳統社會，程朱理學將倫理——政治性文化模式、禮儀至上的傳統價值觀發展到極端，將三綱五常倫理道德與現世、俗世社會割裂開來并相互對立。由此在程朱理學極盛之際，卻出現了程朱理學的異端思想。清朝文化思潮的最大特點則在于“對于宋明理學之一大反動，而以‘復古’為其職志者也……第一步，復宋之古，對于王學而得解放;第二步，復漢唐之古，對于程朱而得解放;第三步，復西漢之古，對于許鄭而得解放;第四步，復先秦之古，對于一切專注而得解放?！蹦敲醇热灰呀洝皬拖惹刂拧薄?〕，則必然導致諸子百家爭鳴百花齊放，使孔子儒學獨尊地位動搖。但是這些變化沒有從根本上對于傳統形成挑戰。

自鴉片戰爭以來，外力對中國的挑戰實質上是“中國的失敗自然是文化的失敗，西洋的勝利自然亦是文化的勝利。”傳統上中國人效忠的對象更多的是文化而非國家。就此而言，這理所當然的是關系到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生死存亡的絕對大問題。

統治階層以“口服心不服”來被動回應這“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當然每一位回應者的回應廣度、深度則頗不一致。但是向外力學習，是基于功利的沖動，而非基于人文理性的自覺。(晚清民初中國文化思潮的走向，具有深深的內部性因素，而絕非只是外力、外來文化沖擊的結果，非“沖擊——反應論”。而筆者在此限于篇幅與主題多從外力、外來文化的沖擊來論。)大多數被引進的都深深的打上了政治實用“經世致用”的烙印，對于應該引進什么，予以衡量的不是科學理性的分析，而是看所引進的對于時弊的救治作用。

當戰爭以血的事實狠狠地打醒了當時沉睡著的少部分中國人，認為中國的軍事技術不如西方，魏源遂提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先進觀念，從某種意義上講“師夷長技以制夷”的象征意義遠比實際意義要大的多。

中國與外力接觸后，對中國的第一道防線被沖破的就是器物技術層面的，最明顯的則是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奕、文祥諸先生所倡導并身體力行的洋務運動。當倭仁反對同文館招收正途人員學習天文算學時，并沒有明確反對中國人學習天文算學，只是認為天文算學是技巧，受圣人之教者不應學習，而奕等也并沒有認識到富強的根本原因所在，高明之處只是在于知不如外力而肯于向外力學習。為了洋務順利進行，洋務派自導了一出“西學中源說”，而這是當時先進分子所認同的理論。洋務運動以開鐵礦、制艦船、造槍炮為第一要務，以求強求富為第一宗旨，這正是對于外力挑戰所做出的較早但又較淺的反映。亦即馮桂芬在《校頒廬抗議》中提出的“以中國之倫常名教為原本，輔以諸國富強之術”，這其實是張之洞先生所提出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較早表述?！坝谩笔侵肝鲗W、實用價值，“體”則是指政治思維、價值、觀念、倫理等。張之洞認為要富強必需西方的科技，但又擔心會失去政治的合法性與有道性，故而“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保衛中華文化，吸收西人之長，新舊兼容。當時突出的是“保”——保種保教保國，在此之下“變”，在中國舊體框架內引進西方的器用。但是一旦準許向外力學習，隨著時間的長久，必然會涉及到與所進行的學習、采用不符的內部性因素，這就不得不需要進行痛苦的內部性改革。

同時保教思想的形成本身就反映了中國正處于一場深刻的文化危機之中。因為在傳統中國，宗教政治相互融合為一(此處宗教含義為泛指)。儒家的經世理論理所當然的包含道德信仰。而保教與經世致用的觀點被分別提出，就很好地表明一少部分中國人已經認識到文化問題的嚴重性。隨著時間的發展必然產生中國文化認同的問題。

二

甲午戰敗更促使中國人的覺醒，不應只采用西方的器用技術，必須進行制度性變革。同時，社會達爾文主義被廣泛接受，進化宇宙論逐漸形成，對中國發展產生深遠影響。

清末的思潮從整體上而言愈來愈激進，不斷沖擊著傳統社會。“從甲午到辛亥，有思想的‘量’方面的變化去看，最重要的是西學的散播;由思想在‘質’的方面去看，最重要的是:儒家社會倫理，因新思潮的激蕩而在基礎上動搖。如果我們說一八四0年到一八九五年是近代思想大變局的序幕，那么一八九五年到一九一一年可以說是近代思想大變局的正式揭幕?！薄?〕

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等在政治活動中不斷有激烈的議論，康有為宣揚改革雖然還借用“孔老夫子”。但是實際上“《偽經考》既以諸經中一大部分為劉歆所偽造，《改制考》復以真經之全部分為孔子托古之作，則數千年來共認為神圣不可侵犯之經典，根本發生疑問……雖極力推挹孔子，然既謂孔子之創學派與諸子之創學派同一動機、同一目的、同一手段，則已矣孔子于諸子之列。所謂‘別黑白定一尊’之觀念，全然解放，導人以比較的研究。”〔4〕且就所提出的政治改革主張而言，已經完全涉及到了制度變革，這比“中體西用”論走的更遠。從某種角度而言，從戊戌變法到辛亥革命，貫穿始終的是對于君主皇權一元專制制度的挑戰，認為需要進行一場政治變革來做根本解決。

百日維新失敗，社會不斷激進，孔儒獨尊地位不斷被動搖，傳統文化不斷被批判，中西族性對立之說與西儒理論對立之說共同構成的文化決定論漸成公識?！?〕當時被革命黨人利用并起到一呼百應效果的種族革命說，梁啟超論述“新民說”，出現了“篾棄吾數千年之道德、學術、風俗”和“動輒言一切破壞”的極端言論，更加注意對時弊的救治作用，忽視有道性，糾纏于功利主義、工具理性、統治的整體效益型——國家富強。

1905年科舉考試的廢除，產生了根本性影響。當時對于廢科舉的論述多圍繞功利目的展開——富國強兵。但忽視了“科舉制是一項集文化、教育、政治、社會等多方面功能的基本建制。它上及官方之政教，下系士人之耕讀，使整個社會處于一種循環的流動之中，在中國社會中起著重要的聯系和中介作用?！薄?〕因為科舉考試“不知親疏、遠近、貴賤、美惡”，以“平等的廣泛的”比較普遍地選拔“天下英雄”。而他的廢除不但使傳統正規選拔官吏機制沒有了，更重要的是與此相關的中國傳統文化遭受了相當大打擊——因為中國傳統是一個復雜的多層面體系，環環相扣，緊密相連。新興的知識分子群體逐漸形成——他們不同于被視為傳統秩序守護人的士紳階層，具有新興意識形態，對于傳統的核心價值觀、政治制度有著或多或少的批判。他們為救治時弊組織了無數社團，到1909年達723個〔7〕，在不斷地推動著社會，重視工具理性——尋求國家富強。

三

辛亥革命及其之后的一連串事變，雖然掛上了“共和”招牌，但卻上演了一幕幕與“共和”極不相符的劇目。“共和”不斷跟著傳統跑，卻都被傳統打敗，甚至連平局都沒出現。

民初政治混亂，社會風氣敗壞，當時著名記者黃遠庸所觀察、體會到的是“則國家實已失其主體……在政治則失權利之中心，法紀蕩然;在社會則失道德之權威，思維盡廢。于是，賢智之流消極橫決，失其有生之樂;厭世派、情談派、放縱派乃日以發達。往者羅馬極盛之后，全國奢侈淫樂，詭辯游談，國以衰滅。今民國新立，無開國之盛，而有羅馬末路之悲。上無道揆，下無法守，放辟邪侈，無所不為?！薄?〕這是為什么呢?很多人在思考。康有為認為“今之號召天下者，曰必復共和，則中華民國以約法為主”〔9〕從而致使“四萬萬人者號哭而太息痛苦于涂炭之中，水火之下也，農商工賈皆失，學校頹廢，但聞群盜滿野，暴風橫行，以啜民之血，飲民之膏而已?！薄?0〕在康有為看來，這般水生火熱的極度悲慘景象皆因共和制度造成。這不能幼稚地認為康有為是為了復辟，當時很多人總以為清朝一垮臺，天上樂園就出現了，可是事實是……

在一個傳統社會向近現代社會轉型的過程中，同時伴隨著政權合法性與有道性的有機轉換。從某種角度而言，將來新政權的力量如果能夠在推翻舊政權過程中所花費的時間越長久，對于新政權則越有利。因為在此期間內，將來建設新政權的主力可以廣泛進行理論探索，尋求符合本政權的“道”與合法性基礎。但是滿清政權的滅亡來的比想象的快了許多，合法性基礎與“道”早已喪失，而新政權的“道”卻遲遲沒有根本建立。中國傳統社會，政治、意識形態、國家、社會是高度整合的，“政教合一”，政由教生，說皇帝不但是政治上元首——權利的中心、社會的中心，而且是天神代表(真龍天子)，同時也是意識形態的裁判者、文化的象征。隨著清朝的垮臺不再有皇帝，意味著文化象征出現了權威真空，導致傳統文化——道德秩序的解體，對傳統文化各個方面失去信任。人們所面臨的權威真空是前所未有的。由此開始，人們一直在為填補真空而努力，是重新去尋回那傳統的孔子儒學嗎?孔子儒學還有用嗎?還是從西方去引進民主科學呢?抑或引進其他什么?引進的能在中國生根發芽嗎?怎么樣才能使引進的長成參天大樹呢?這個問題一直影響著歷代中國人，康有為梁啟超、孫中山袁世凱、陳獨秀胡適李大釗、蔣介石毛澤東鄧小平……一直到現在，并且可以這么說，影響還將繼續!

當時不少人認為只有孔子儒學合適，因為“欲治今日之中國，不可不先治今日之社會;欲治今日之社會，則舍宗教(宗教需作廣義理解——筆者注)之外無其他。宗教倡，則我國人之思想可以純潔而志行可以堅強;思想純潔志行堅強，則惡習何患不除，風化何患不敦，法制何患不備，政治何患不善，文化何患不進，國勢何患不強?！薄?1〕立孔教為國教其背后的價值來源則是模仿西方信仰形式，維護民族文化意識，以西方政教制度為榜樣，因為知識分子的傳統想象習慣，康有為受西方影響，自覺產生嗣圣責任感，自覺以馬丁路德為榜樣，以建立孔教的絕對權威。立孔教為國教在當時實屬社會風氣，連留美多年獲得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學位的陳煥章先生亦此認為。從當時的尊孔興孔之風風行神州大地就可見一斑。

但是由于社會整體上呈激進狀態，再加上隨著封建社會清朝的垮臺，中國傳統文化作為一整體剛剛被打倒，大家還沉浸在打倒的興奮的感性狀態之中。在當時把孔教立為國教作為信仰顯然不符合當時的社會狀態。

袁世凱帝制運動，人們強烈反對，因而也就強烈駁斥為了達到帝制所借用的幌子——孔儒。在漫長的宗法專制社會中，儒學的確是與宗法專制皇權盤根交錯在一起(社會主流意識形態與社會形態)，因此人們認為反對宗法專制必須反對孔子儒學，認為以孔子儒學為代表的的中國傳統文化很難脫離傳統社會而在現代社會中存在與發展，堅定認為不打倒孔子儒學，中國實在沒有發展、沒有前途。當時理所當然的用孔子、儒學、儒家來涵蓋中國傳統文化之所有。

中國傳統文化越來越受打壓批判，甚至變的一文不值。即使有所肯定，那么也是以西方為參照物，在西方現代性意義下，那些適合工具理性的而予以簡單肯定?！拔鞣嚼碚摯砥毡檎胬淼挠^念”已經深深地植根于中國知識分子的心中了?！?2〕但是，如前所述，在“經世致用”的心理驅使下，很多先驅把連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的西方理論卻當做天經地義的永恒真理來宣傳，對于西方理論背后蘊含著的學統上的根據則幾乎沒有考慮，甚至對西方理論本身也沒有深入的學理研究。

如前所述，儒學產生傳統時代，經過不斷發展，其中的確包含著“君為臣綱”之類的政治倫理，的確與宗法專制社會盤根交錯在一起。但是博大精深的儒學——更不用說中國傳統文化，并不僅僅是政治倫理，即使是政治倫理也僅非尊君的倫理，儒學包含了一套宇宙觀、政治文化、倫理道德、個人自我修養、社會人際關系普遍性倫理，是對人的生存意義的深度思考。

“民國四五年之交，整個的中國陷在革命頓挫、內部危機四伏、外患侵入不已的苦悶中，一般人認為政治不足以救國，需要文化的手段，于是就發生了以解放思想束縛為中心的五四文化運動。”〔13〕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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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余英時.中國知識分子的邊緣化〔J〕. 二十一世紀， 199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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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程學軍〕

See Utilitarianism from Trend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ry Thought

Wang Shengyu

(Politics Institute Southwest Jiaotong University， Chengdu 610031，China)

Abstract:After the opium war in China， \"yi\" guided gradually to the western learning， but most of all was introduced on the \"tool\" brand， pay more attention to by the introduction of treatment for putting. In seeking radical social continuously， the legitimacy of process， common youdao entangled in the legitimacy of the country will become stronger and more prosperous， to fill the vacuum， lose authority may， after youdao for social development has always buried.

Key word: Chinese traditional， Confucius and Confucianism，Radical，Authoritative vacu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