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練是詩歌的特征之一,它不僅是一種文字處理上的技巧,更是一種獨特的思維方式,體現著詩人簡潔而干練的文字風格、獨特的生活感受和審美體驗方式,是詩人對繁雜生活現象的高度概括。
詩歌由于高度集中地反映社會生活,較之其他文學樣式(散文、小說),對語言有更高的要求。它要求言簡意賅,用較少的語言表現豐富的內容,生動形象,且富于音樂性。著名詩人公木說:“文學是語言的藝術,特別是詩歌,它是經過提煉的最精粹的語言。”(《談詩歌創作#8226;邵燕祥的詩》)賀敬之在《雷鋒之歌》中對歷史的概括更為凝練,新穎生動且富于節奏感:
長征路上/那血染的草鞋/已經化進/蒼松的年輪…
淮海戰場/那沖鋒的呼號/已經飛入/工地的夯聲
這里“血染的草鞋”、“沖鋒的呼號”是對過去戰爭歲月的高度概括,說明過去是血染的過去,是充滿硝煙的過去。而“蒼松”和“夯聲”則表現出今天的社會主義祖國已蒼松翠柏,朝氣蓬勃,一片熱氣騰騰的社會主義建設的景象,這中間“化進”和“飛入”運用得極為巧妙。它前后關聯,生動地表現了歷史的發展,事物的變化。在這里詩的語言確實起到了以少勝多、以一當十的作用。
詩歌是語言藝術中要求比較嚴格的一種文學形式。要認真“煉字、煉句”,下苦功錘煉語言,使每個詞甚至每個字都有相當的表現力,使其在形象的塑造上擬態傳神、繪形著色。蘇聯詩人馬雅可夫斯基曾以鐳的開采比喻詩歌語言的提煉,他寫道:“詩歌的寫作——如同鐳的開采一樣,開采一克鐳,需要終年勞動。一個字,用得恰當就需要幾千噸語言的礦藏。”
宋代王安石的那首著名的七絕《泊船瓜州》,其中“春風又綠江南岸”一句中的“綠”字,是經多次反復錘煉,才改定的,至今為人傳誦,成為“煉字”的典范。唐代大詩人杜甫十分重視詩歌語言,他的詩歌語言蒼勁凝練,往往用最少的字句表現出最豐富的內容,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美譽。他的《送蔡希魯都尉》詩中有“身輕一鳥過”,“過”字給人一閃而去的感覺,與下句“槍急萬人呼”正好相應。對比之下,若用“疾”字太露,“下”字太笨,“起”“落”二字只寫出了鳥的狀態,沒有流動的感覺,又太死。只有“過”字恰如其分。
“雨去花光濕,風歸葉影疏。”(《郊興》王勃)看這句詩,“濕”言“光”,“疏”言“影”,本身就不尋常。王勃寫春雨下的時間短,雨后日出,花上已沒有雨水,在日光照耀下更見滋潤,所以說“花光濕”,這個“濕”字極為確切。這個“光”字顯得花有精神,所以說“光”字有情。風停了,在日光照耀下,夜影清疏,一個“疏”字,顯得日光從葉影透出。完全按照生活的樣子寫出,又顯得有詩情,用字盡妙于此。
英國大詩人華茲華斯說:“凝練是一種將感情通過沉思的沉淀,再以一種平靜的方式抒發的事,而不是那種單憑才氣,一任感情和想像無拘無束發揮的詩。”著名評論家耿建華教授說“散文如果是糖水的話,那詩就是糖精”,這個比喻很貼切。要寫出一首精煉的好詩是非常不易的,需要詩人更多的人生經歷和理性參與。只有那種飽嘗人間酸甜苦辣,參悟世事,在歲月熔爐里反復鍛打出來的詩,才會有凝練的語言。詩人悄悄融進了他的人生經驗,他的生活愛憎、希望與慰藉。臧克家寫《難民》時第二句詩曾三易其稿,第一稿寫道:“黃昏里扇動著歸鴉的翅膀”;第二稿改為“黃昏里還辨得出歸鴉的翅膀”;第三次定稿為:“黃昏里還沒溶盡歸鴉的翅膀。”如陸游的《書憤》其四中的“樓船夜雪瓜州度,鐵馬秋風大散關”,這兩句以高度濃縮的筆墨,勾勒出一幅遼闊宏大的畫面:在大雪飄飛的夜里,乘船強渡瓜州;在秋風瑟瑟的大散關,騎馬揮刀與敵軍廝殺。追懷往事,感情激越;語言凝練,意境開闊。
短詩與長詩比較,短詩更接近于詩的本質,更能展示詩歌的豐富性。像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短短幾十個字,表達了對宇宙時空的獨特體驗,去感受一種震撼的心靈。王維的《鳥鳴澗》:“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描繪出一幅靜謐的春山月夜圖。閑、靜、空、落四字連成一片,譜就了短詩的基調。
詩歌語言的凝練,并非是使語言深奧、艱澀,而是使語言更加流暢自然、通俗易懂。能夠把深刻的思想內容用淺顯而又含蓄的語言表達出來。
(責任編輯 李 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