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材對于教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有識之士早就提出并且致力于教材的改革。對教材的評價標準也已形成了共識,并且已經有了完整的體系。我們知道,要科學地評價語文教材,必須依據以下兩個主要要求:(一)教材要體現主體尺度與客體尺度的統一。(二)要反映社會和學生的雙重需要。這里的主體尺度就是評價主體的價值標準,即社會和中學生對語文教材的需要或借以追求的利益;客體尺度是指中學語文學科知識體系和教材編寫的規律。而主體尺度中,中學生本身又是其中的根本點與歸宿點。一方面,語文教材必須有助于中學生語文素質的提高,使之能夠適應社會對他們的語文能力的要求,使之能廣泛地參與社會生活(包括就業)。另一方面,語文教材又必須以中學生的個體發展為旨歸,有助于中學生的心理發展,實現他們理解和運用語文能力的個體成長需要。在實際的教學過程中,語文教材應該使學生實現三個層次的飛躍:第一個層次是通過語文的學習,能夠廣泛地認識社會,深刻地理解社會,并能以社會為鏡,從而了解自身,使自己不斷地走向成熟。第二個層次是有助于學生良好思想品德的形成,形成 善的觀念,做一個“善”的人。第三個層次是有助于審美能力的形成,使學生認識美,創造美,包括現實生活中的美和藝術中的美:美的人、美的事物、美的情感、美的藝術形象等等。這就是教人求真、求善、求美的三個層面。
宏觀上的評價標準已經有了,那么怎么落實這個標準呢?這值得我們去斟酌、去考察。因為,要構思一個結構容易,而要用具體的材料去實現這個構思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在這里,我想以課文《荷塘月色》文本變化的軌跡為例,談談我的一些看法還有困惑。
《荷塘月色》是朱自清的散文名篇,是中學語文課本的傳統篇目。但是隨著新的教材版本的出現,這篇文章似乎越來越回歸于它的本來面目,選編者似乎越來越尊重原文,幾乎是不事修改、刪節就把原文搬到教材中了。我們可以發現,由葉圣陶先生主持編訂的1990年前使用的人教版教材刪改最多,文辭也顯得最精練。此后先是增回了梁元帝的《采蓮賦》,還在引文前面“這是一個熱鬧的季節”之后增回一句:“也是一個風流的季節。”還在前面“天上有一層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而我以為這正是恰到了好處”之后增回一個比喻:“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是別有風味的。”再后則在這個基礎上走得更遠,在寫荷花的幾個比喻之后又增回了一個比喻:“如剛出浴的美人。”在寫荷塘周邊柳樹的月影后增回了一句“峭楞楞如鬼一般”,等等。
我不主張復古,但看了這個變化軌跡,卻總有一種今不如昔的感覺。從學生的角度而言,增回梁元帝的《采蓮賦》沒問題,這一方面可以讓學生借此更多地接受古詩詞作品,另一方面,更能增進文章的具體感,有助于文章形象的把握。同時也是符合學生接受能力這個基本狀況的,學生已經接受了較多的古詩文常識,已經有能力接受其內容。但是對所增回的其他內容卻不敢茍同。先看“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是別有風味的”這個比喻。編者顯然受知識本位的影響,在他們看來,這里是一個知識點,讓老師有東西可教,讓學生有東西可記。但他們沒有考慮這個句子是不是有助于內容的表達,是不是能增加文章的美感。在筆者看來,這個比喻怎么看都是畫蛇添足。因為:第一,這句的前文并不難理解,不需要加一個比喻來提供幫助;第二,這個比喻不美。倒是前句已經很美了,柔和的月光,淡淡的云。如此良辰卻用睡覺作比,實在并不高明。第三,以辭害意。原句是:“這恰是到了好處”,也就是說有云的時候要比“朗照”時要好。而比喻句中“酣眠”與“小睡”至多是平等的。沒有顯出后者比前者好的意思。也許是朱自清他不自知,或是他不肯割愛,但葉老卻看到了,所以在中學教材中刪了去。只是我不明白為什么此后的編者卻又要為之加回?再看“她們是蕩著小船,唱著艷歌去的“,“也是一個風流的季節”等句,我覺得這二句說明了朱自清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內心中固有的對農民生活的隔膜。采蓮時節無疑是熱鬧的,對采蓮的青年男女來說當然也不乏浪漫,情歌當然也是有唱的。但和“風流”無疑是有太多的距離,情歌也未必就是“艷歌”。他用舊式文人的某些體驗來理解采蓮男女的純樸顯然有很大的偏差。還有寫荷花的比喻句“又如剛出浴的美人”則更是舊式文人近乎意淫的無聊。這世上美人本來就少,更何況“剛出浴的美人”豈是我輩凡夫俗子所能見得到的?誰能憑借這個體驗來增加對荷花美的理解?對教師是如此,那么對學生會如何?根據學生的心理發展水平,學生只會更容易產生近乎邪念的聯想,卻無助于對荷花美的理解。至于最后一句“峭楞楞如鬼一般”,那更是朱自清的敗筆。我們可以看到,雖然這時的柳樹只是一團團的黑影,但是在月光下仍然能讓人感受到它那柔枝的婆娑,“峭楞楞”是冷而生硬,和柳樹的意象不符;而“如鬼一般”則使本來寧靜、平和、清麗的荷塘無端生出一種“鬼”氣,和全文意境嚴重不協調。
假如我以上的分析沒有大的偏差的話,那么我不禁就有些困惑:教材的編者是出于對原文的尊重而放棄對文章的必要刪改呢,還是對知識本位的偏好而想使文章有更為豐富的“知識點”?或者還是另外的原因,比如說是媚俗?解放思想是應該的,但媚俗就要不得。而對朱自清此文的處理就和解放思想不搭邊,媚俗的意味卻很足。因為美的文章并不是非要美女艷歌作廣告,美的意境并非一定要美女的胴體來作聯想的。作為教材尤其是如此。為了學生的發展,我們需要怎樣的教材?應該是真正的文質兼美,有美的思想、美的人物、美的情感、美的景色的文章。甚至光有這些還不夠,它們還須符合學生這個階段的心理特點。所以,對被選入教材的文章作適度的修改是必要的,因為無論怎樣的名家都可能犯錯,無論怎樣的名作都有可能不符合學生這個年齡段的心理特點。這和思想的解放與否沒有關系。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把學生培養成博雅之人,一種具有完整人格、靈魂健全的人,一個更能勝任任何事情的人。
(作者單位:金華商業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