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來中國抗擊全球金融危機沖擊的經驗表明,只靠加投資、增貸款的短期政策,并不能使我們走出危機的陰影,只有實現經濟發展方式轉型才是惟一的出路。
因此,中共十七屆五中全會把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規定為“十二五”規劃為主線。“九五”和“十一五”提出的口號叫做“轉變經濟增長方式”,十七大把它改為“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內容有所拓展。
但是在我看來,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最主要的內容,仍然是經濟增長由工業化早期的粗放增長模式到現代的集約增長模式轉型。這種轉型的核心和實質則是提高經濟效率和增加產品的附加值。
適時發展新興產業
對于簡單加工業相對集中的地區,例如沿海地區,經濟轉型和產業升級主要靠兩條途徑:一是促使現有加工制造業的產業鏈盡量向施振榮所說的“微笑曲線”的兩端,即前端的研發、設計和后端的品牌營銷、售后服務等業務環節延伸。二是要培育戰略性新興產業。當前存在一種誤解,以為這兩項是互不相關的,實際上并非如此。
歷史的經驗表明,現有產業鏈的延伸,結合科學和技術的新成果,往往會催生出新興的產業。例如,“云計算”是當前一個很紅火的新興技術和產業應用。其實,它就是由上世紀90年代初期,電腦制造商由生產硬件向提供軟件和服務延伸演化出來的。
如果把現有產業的提升和新興產業的培育看成是互不相關的,那么,發展什么樣的新興產業就不是由企業本身的條件出發,而是由行政部門的官員根據上級政府的文件決定的。這可能也是當前一些地方戰略性新興產業高度“同構化”的一個重要原因。
中國有沒有可能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在討論“十一五”規劃和討論“十二五”規劃的過程中,這是一個有很大爭論的問題。有一種意見認為,中國的比較優勢就在于低端勞動力的低成本,所以中國還應該長期做簡單加工。
實際的情況好像不是這樣。經過幾十年的改革開放,中國在許多領域都已具備了一定的技術實力,產業鏈應當延伸,也可以延伸。從中也就可以培育起具有國際競爭力的企業乃至產業。
金融危機以后,我們面臨發展新興產業的機遇,我們應該努力抓住這次機遇。
而且,從世界經濟發展的歷史看,幾乎在每一次大的經濟危機以后,都會出現新的技術革命和產業革命。中國科學院路甬祥院長曾經發表一篇文章,通過梳理近代史,證明了這一規律性現象。
這一次全球的金融危機也不例外,當前各個發達國家正在緊鑼密鼓地推進新一輪技術革命和產業革命。中國在一些關鍵領域和新興產業的培育和發展過程中,是完全有可能和有能力參與世界競爭、參與新的更高層次世界分工的。我們應該把握這次機會,努力實現“彎道超車”。
然而,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或者經濟增長方式,包括發展新興產業,并不是現在才提出的新問題。上世紀60年代中期就已經提出新興工業的口號。1995年中共中央《關于制定“九五”計劃的建議》正式提出了“實現增長方式從粗放增長到集約增長的根本轉變”的要求。
10年以后,“十一五”規劃再次提出“以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為主線”。今年是“十一五”時期的最后一年,又一次被提出,而且指出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刻不容緩”。胡錦濤總書記在今年初的省部級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學習班里講話,50次用了“加快”一詞。
要保障“十二五”規劃圓滿地實現,就必須總結過去幾十年的經驗,研究為什么轉變經濟增長方式搞了這么多年成效依然不明顯的癥結所在,然后才好對癥下藥,保證我們的規劃不至于再次落空。
在討論“十一五”規劃的時候,我們曾經對此作過總結,發現問題的癥結在于經濟轉型的體制性障礙沒有消除。當時大致上認為有四方面體制性障礙:
一是政府保持對土地、信貸等重要稀缺資源的配置權力;二是以GDP的增長為主的政績標準。這兩條使得各級政府都要盡量運用自己支配資源的權力,來保證GDP的高增長。
三是財稅體制方面存在問題。從收入方面看,生產型增值稅是各級政府的主要收入來源,而生產型增值稅是與物質生產部門的增長直接相關的;從支出方面來看,主要的支出責任(在中國,通常把支出責任稱為“事權”)過度下移。像義務教育、社會保障等支出責任,大致上70%由縣及縣以下政府承擔。這就使得各級政府必須努力地去追求GDP的高速增長,否則財政狀況就會非常緊張。
四是資源和要素的價格扭曲,特別是資源價格和生產資料價格過低,鼓勵了資源浪費和環境破壞。
關鍵在于推進改革
在“十一五”規劃的執行過程中,我們還發現,新技術沒能大量涌現和新技術難于產業化的重要原因,是有利于創新和創業的制度環境還沒有建立起來。前面已經提到,經過多年改革開放,中國的技術創新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新技術產業化可以說是步履維艱,有些技術甚至夭折在搖籃里,一些創新企業也很難壯大,被叫做“小老頭樹”。
目前技術發展一日千里,雖然一些企業的技術很新,但是過了幾個月、一兩年還沒有實現產業化,就被別人更新的技術超越了。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關鍵就是缺乏鼓勵創新和創業的涵蓋經濟、政治、法治、社會輿論等一整套的制度環境。
既然如此,那么解決問題的關鍵在于推進改革。只有依靠改革,才能消除實現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的體制性障礙,才能建立能夠促進創新和創業的經濟社會和政治體制。所以,中共十七屆五中全會說的正確:改革是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強大動力,必須以更大的決心和勇氣全面推進各個領域的改革。這樣才能使上層建筑更加適應經濟基礎的發展變化需要,為科學發展提供堅實有力的保障。
在推進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的過程中,政府自身的改革是關鍵中的關鍵。這是因為如果說技術創新的主體是企業,科學創新的主體是科研院所或者高等院校,那么,對于制度上的除舊布新,政府負有更大的責任。
前一段時間,政府受到在經濟發展方式轉變上作為不夠有力,甚至不作為的批評,現在各級地方政府的情況有很大的改變。特別是近兩年來各級政府在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和在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方面,都加大了自己的作為。但是仍然存在一些問題,就是需要分清什么是政府應該為的,什么是政府不應該為的?
政府必須明確,自己的基本職能是提供公共產品,包括提供良好的制度環境,為企業營造好的經營環境,保證宏觀經濟的穩定,要在生活保障體制、在教育體系、在科研體系上提供好的制度支撐。政府不該利用權力壟斷市場與民爭利。
今年以來,在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方面出現了一些苗頭應該引起高度關注。
比如說,不考慮本地的比較優勢和實際情況,一哄而起地上項目,導致新一輪的同構化發展:一說LED(半導體照明)就到處都投資建廠搞LED,如此等等。由政府官員指定技術路線,指定發展的產業門類,甚至直接確定投資項目,等等。
這樣做,很可能導致投資的大量浪費。因此,“為不當為”有時比“當為不為”的危害還大。
此外,由于技術創新的前期投資大、風險高,而且研發成果具有“正外部性”的社會效益,政府應該加以支持。但需要明確支持的方式和途徑。
政府支持采取什么方法是很需要研究的。
一般來說,政府對企業技術創新補貼應當是“競爭前”的,專項補貼應當做公開透明的招標,公正的評選,而不能采取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的辦法,只讓內定的企業中標。節能、環保產品的補貼最好補“需方”而不是要補“供方”,等等。
總之,希望國家有關部門和各級政府在制定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規劃的時候,認真地去研究這些問題,使十七屆五中全會提出的要求,使“十二五”規劃規定的任務能夠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