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語有云:“一葉落而知天下秋。”這是講,透過細微的變化來看整體的事態(tài)發(fā)展。于歷史而言,一些細微之處也給人以無限喟嘆。透過《秦始皇本紀》中的多處精彩對白,我們也能見人情世態(tài),見國家命運,見作者匠心。
一、察言觀色,大成之際初現(xiàn)大敗之相。
始皇初得天下之時,曾經(jīng)下旨讓群臣議論帝號。在下旨之前,始皇有一段話,大概意思是說:我原本地位低下,但發(fā)憤圖強,靠著努力興兵除暴,隳滅六國,統(tǒng)一天下,現(xiàn)在我想請大家議一議我的帝號。這段話意味深長,有一個潛臺詞,意思是說,我秦始皇創(chuàng)下如此偉業(yè),必須有一個符合我的稱號。對此,群臣察言觀色,心領(lǐng)神會。所以給秦始皇的稱號為“泰皇”,這是三皇五帝中最尊崇的稱號,用這個稱號涵括了較多阿諛的成分。而這種阿諛在始皇統(tǒng)一六國之前是不多見的,甚至在始皇統(tǒng)一之前,其重臣尉繚就曾公開宣稱始皇為人殘忍,不可共福。由此可見,此時的群臣已不再是建國之前的那些殫精竭慮的大臣了,國家建成后,謀士的地位相對下降,加上秦朝嚴酷的刑罰,所以看帝王臉色便漸漸成為大臣們的第一要務(wù)。
然即便如此,始皇還是不滿意, “去‘泰’著‘皇’,采上古‘帝’號,號曰‘皇帝’”,其自鳴得意,其驕橫之態(tài)躍然紙上。
細察這次對話,此時的秦國雖然能“振長策而御宇內(nèi)”,但其中已經(jīng)隱含君臣不諧的因素,臣下的察言觀色,加重了君主的驕橫之勢,國君閉目塞聽,國不久矣。
二、巧言令色,論辯之時彰顯政令取向。
公元前213年,第二次論辯發(fā)生。這次論辯是以周青臣的逢迎拍馬為開端的,無戰(zhàn)爭之患傳之萬代的說法,使得始皇極為開心。但此時博士淳于越卻提出不同意見,他認為,秦國目前雖然強大,但國家一不能師古,二無枝輔之王,不能做到真正的長治久安。應(yīng)該說,在歌舞升平的朝堂上,淳于越能講出這番話,是難能可貴的,至少他在論辯中提醒帝王應(yīng)該保持清醒。然而此時始皇心里如何想,作者并未闡明,但從下群臣議可以推斷始皇此時的臉色大概是不好的。所以另一位善于察言觀色的大臣立時出現(xiàn),他就是丞相李斯。李斯是荀子的學(xué)生,文章很出色,一篇《諫逐客書》至今讀來,都是氣勢逼人。但李斯本人人品卻不甚高。李斯此時提出,國家之所以不能長治久安,就是因為師古,就是因為儒生師古而非今,如果任由這些儒生自由議論,國家必會混亂不堪。所以必須禁止儒家自由議論,同時李斯有進步之處,治病須治本,只有消除了天下各種書籍,以吏為師,才能徹底解除這一狀況。
李斯的這番話是否是真心話,我們不得而知,但這番話氣勢咄咄逼人,迎合了始皇心理。一個“可”字,干脆利落,可見始皇此時愉悅之極。 “焚書坑儒”便這樣毫不猶豫地被執(zhí)行了。
從這次論辯中,我們可以看到,在秦國的鼎盛之際,國內(nèi)還是有一些朝臣看到了國家的問題,不管這些看法是否正確,但至少代表了一種治國的思路。但可惜的是這種思路被無情地否定了。李斯的勝利可以看做是巧言令色的勝利,更可以看做秦國徹底擺脫儒家,走向苛酷統(tǒng)治的勝利。這種勝利所帶來的是一呼百順,更是血雨腥風(fēng),而李斯也在這場血雨腥風(fēng)中“風(fēng)流總被雨打風(fēng)吹去”。
三、不動聲色,取舍之中隱含作者憂思。
綜觀《秦始皇本紀》,我們可以看到這樣一種現(xiàn)象,文章前半部分,尤其是始皇統(tǒng)一天下之前,幾乎不見對話,只是節(jié)節(jié)勝利,不斷地坑殺,預(yù)示著一個帝國即將建立。而始皇在建立天下之初,對話似乎漸漸地多了起來,并且漸漸有了群臣的爭辯。但這些內(nèi)容還僅僅是如何治理國家,及至后來,對話又漸漸少了,內(nèi)容也多為歌功頌德和祝福長壽。
這種安排顯示了作者的匠心。建國之前,因為想平定天下,始皇能夠從諫如流,所以軍隊節(jié)節(jié)勝利;建國之初,始皇日驕,群臣日恐,所以漸漸有了論辯;及至始皇晚年,昏庸固執(zhí),群臣自然噤若寒蟬了。
由少到多,由多到少,一個簡單的變化,其實司馬遷是在詮釋一個帝國是如何走向鼎盛,又是如何走向滅亡的規(guī)律,“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這才是司馬遷寫作《史記》的真正要旨。再參見司馬遷所遭遇的李陵之禍,其實他似乎也在透過歷史暗示自矜攻伐的漢武帝,從善如流、從諫如流才是真正的治國之本。嗚呼,先人之苦心,由此可見。
葉落知秋,見微知著。《秦始皇本紀》在對話這一個細微環(huán)節(jié)的處理上,精致簡練,匠心獨具,既讓我們看到了福禍相倚,也給我們的人生提供了很多啟示和幫助。
(作者單位:茶高級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