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云霞
(中國勞動關系學院 公共管理系,北京 100048)
國際社會有關童工勞動的爭議及解決*
佘云霞
(中國勞動關系學院 公共管理系,北京 100048)
隨著童工現象越來越嚴重,兒童被作為勞動力使用這種現象也引起了人們的關注。部分原因在于,全球化進程的進一步加快,給全世界的學者和活動家帶來更多的有關不同地區勞工工作條件信息的同時,也把由邊遠地區孩子制造的商品送到了高收入國家的消費者手中。這就把兩類不同的人們帶到同一平臺上:真正關心貧窮國家兒童困境的個人和構成發達國家的貿易保護主義力量的人。
童工;國際社會;經濟增長
目前沒有一個國家或地區不存在童工勞動。在全世界,成千上萬的兒童正在從事著妨礙他們受教育、發展和未來生活的勞動。這種狀況造成了對兒童個人權利的令人難以忍受的侵犯,使貧困長期存在,使經濟增長和公平發展蒙受損害。雖然絕大多數的國家有法律明文規定禁止童工,同時它們也批準了聯合國和國際勞工組織有關童工的公約,但童工現象依然在世界各地廣泛存在。所以,消除童工勞動是國際社會為之奮斗的目標。
按照國際勞工組織第 138號公約 (1973年《最低就業年齡公約》)的規定,在通常情況下,15歲以上的人就可以從事經濟活動。根據這項規定,大多數研究把 15歲以下的人看作是 “兒童”。后來國際社會對童工勞動達成了共識,即童工勞動代表著對世界任何地方的經濟和社會可持續發展的嚴重威脅,因此,屬于國際社會力主消除的現象。
2002年5月初,國際勞工組織發表了《全球報告——一個沒有童工的未來》的報告。該報告顯示,盡管有國際勞工標準和各國的法律規章,但世界上仍有數以億計的兒童在艱苦地從事著非學校教育性工作,這些童工中有許多是在“艱苦的或危害兒童自身健康、教育及正常發育的條件下”工作。全球有 1.86億年齡在 5~14歲的童工;5900萬年齡在 5~17歲的童工,這意味著年齡在 5~17歲的兒童每 6個中就有 1人是童工;在約 2.46億童工中,有 1.8億 (3/4)從事最惡劣形式的勞動。這些童工中的大多數每天在危險和不衛生的環境中從事長達數十小時的工作,有的甚至 1天工作長達 15小時。2004年國際勞工組織的一個統計表明,全球的童工有 2.18億,其中 1.26億人從事最危險的工作。童工的使用率在第三世界相當高,而且這種情況已存在幾十年之久了。國際勞工組織進行的調查結果顯示,亞太地區包含了工作兒童 (5~14歲之間)的最大絕對數,大約 1.27億,占總數的 60%。接下來是撒哈拉非洲以南的地區,占總數的 23%。發達國家有 250萬童工,其中 2%為 14歲及 14歲以下從事勞動的兒童。另外 250萬童工生活在經濟轉軌國家,如前蘇聯國家,約 4%。
2010年 4月 14日,國際勞工局發表了一份名為《加速采取反對童工勞動——最新的有關世界范圍內童工勞動的報告》。該報告強調了在2002年以來世界范圍內反對童工勞動方面所取得的進步,并指出國際勞工組織在 2016年消除世界范圍最惡劣的童工勞動的目標所面臨的挑戰。
童工勞動并不是一個新問題。在世界上不同的地區,在不同的歷史階段,雇傭童工一直是經濟生活的一部分,童工是出現于工業革命時期的一個突出的社會問題。尤其需要指出的是,在歐洲,童工從工業革命時期開始就已經大量出現在工廠中,當時童工掙錢是一個普遍現象。沒有家庭的監督,兒童在完全無知的工作條件下長時間的工作,而且幾乎沒有預防事故的措施,這在當時是普遍現象。但世界在進入 21世紀后,世界各大洲都有童工現象。世界范圍的童工現象在亞洲最為嚴重。進入 20世紀 90年代,發展中國家總體經濟形勢有所改善,經濟增長速度加快。中國和亞洲一些國家和地區的發展取得的成效尤為顯著。尤其有些國家的經濟發展是靠出口導向型的工業化道路發展起來的,因此,美國及其他西方國家更為關注在這些國家的工業化進程中,在同西方國家的貿易往來中有可能存在不公平競爭的現象,而這種不公平競爭也都涉及到了國際勞工標準的問題。
隨著童工現象越來越嚴重,兒童被作為勞動力使用這種現象也引起了人們的關注。部分原因在于,全球化進程的進一步加快,給全世界的學者和活動家帶來更多的有關不同地區勞工工作條件信息的同時,也把由邊遠地區孩子制造的商品送到了高收入國家的消費者手中。這就把兩類不同的人們帶到同一平臺上:真正關心貧窮國家兒童困境的個人和構成發達國家的貿易保護主義力量的人。這兩派人聯合在一起,支持對第三世界勞動力市場進行各種形式的干涉,包括禁止由童工制造的商品進入工業化國家,通過一些國際組織的規定,如WTO協議或國際勞工組織通過的國際勞工標準,以及把童工制造的商品貼上標簽,以便給予消費者聯合抵制這些商品的選擇權??v觀世界范圍的童工現象,國內外學界所涉及爭議的問題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近年來,一些研究者集中研究童工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
一種看法認為,童工勞動能夠帶來經濟效益。美國康乃爾大學經濟學教授巴蘇 (Kaushik Basu)在 1999年考察了國際勞工組織 1996年發表的一份對 1992~1993年間四個國家童工狀況的調查后,注意到一個國家經濟發展的程度和它使用童工是成反向的。人均 GDP最低的非洲國家(人均 672美元)有 41.4%的兒童從事經濟活動,而北美這個最富有的地區卻沒有童工。巴蘇在1998年就注意到童工問題與貧窮相關,因為貧窮而導致有些家庭需要兒童出去工作。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資助研究的一個案例,也證明家庭貧窮與父母技術水平低下是產生童工的重要原因。所以,巴蘇認為勞工標準的選擇依賴于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和人均收入的狀況。
而另一些學者指出,父母決定了是否讓其子女接受教育或讓他們進入勞動力市場。這些學者證明了在當前不太完善的資本市場,即便父母是利他主義的,童工是無利可圖的,童工也可能會增加,因為父母沒有完全認識到童工勞動的負面效應。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歐文分校經濟系副教授普里亞·蘭簡 (Priya Ranjan)在 1999年勾畫了童工和人力資本積累的模型,表明貧窮是如何引起發展中國家的童工現象的。美國學者卡特賴特 (K.Cartwright)和帕特里諾斯 (H.A.Patrinos)在 1999年分別對哥倫比亞和玻利維亞的童工問題做了調查,他們的研究結果證明貧窮是童工現象出現的主要原因。他們還證明了父母的收入是使用童工的一個關鍵因素。哈佛大學經濟系教授克勞迪亞·戈爾丁 (Claudia Goldin)早在1979年、兩位英國學者霍洛爾 (S.Horrel)和漢佛萊斯 (J.Humphries)在 1995年就證明了父母工資的多少決定了他們的孩子是否成為童工。
美國及西方國家廣泛認為童工現象是一種難以接受的罪惡,所以力主消除世界范圍內的童工現象,尤其是發展中國家的童工現象。
國際勞工組織認為取消童工不僅是道義上的要求,而且具有經濟意義。國際勞工組織在 2004年 2月初 (2003年 12月已出版)發表了一份童工問題的報告。報告認為消除發展中國家的童工現象估計將產生高達 5.1萬億美元的經濟效益,比成本高近 7倍。以目前的價值計算,如果能在2020年前取締 1.8億童工,并讓他們上學接受教育,需要的費用將達約 7600億美元。盡管國際勞工組織承認這一數字高得驚人,但每年 950億美元的成本還不到發展中國家債務利息支出的10%,僅為國防開支的 1/5。國際勞工組織認為消除童工的工作是一項“對一代人的投資”,在經歷約 16年的凈投入后,隨著當初的兒童開始就業,會得到豐厚的回報。2020年后成本支出將停止,每年的收益可能達 600億美元。
首先要了解消除的童工勞動到底指什么。
國際勞工組織認為:要消除的童工勞動包括三種類型:①由最低就業年齡以下兒童從事的工作,該最低就業年齡是為這種工作而具體規定的(由國家法律按通常的國際標準確定),而且這種工作因此可能妨礙兒童受教育和全面的發展。②由于其性質或是工作條件而損害兒童的身體、智力或道德健康的工作,即被認為是有危害的工作。③絕對最惡劣形式的童工勞動,國際上規定的奴役、販運兒童、債務奴隸和其他形式的強迫勞動,在武裝沖突中強迫兒童服兵役,賣淫和色情服務以及非法活動。
最早提出要消除童工現象的領域是貿易,從那時起一直到今天,西方國家的主流觀點均持這種看法。1947年提議成立國際貿易組織的《哈瓦那憲章》草案以及其它類似的草案,都提出了雇傭的最低年齡問題。當關貿總協定成為事實上的貿易談判機構時,公平的勞工標準和它的條款由《聯合國人權宣言》規定了。美國在 20世紀 80年代提出在關貿總協定中要寫入公平勞工標準的條款,但沒有成功。而在全球范圍的一些多邊協議中有一些進展,如 1957成立的歐共體、1994年簽署的北美自由貿易區的多邊協議都包括了公平勞工標準 (包括童工標準)的 “社會條款”。此外,還有一系列的國際貿易協議也都包括了要求公平勞工標準的條款。
但 20世紀 80~90年代,美國在禁止使用童工的問題上采取了有影響的行動。從 20世紀 80年代早期開始,在工會的支持下,美國政府就一直追求將勞工權利納入國內貿易立法或者國際協定之中。單單在 1985~1990年之間,國會就引入了 40多個與貿易援助或金融援助以及勞工標準相關的法案。其中一些法案向發展中國家提供了特殊的貿易優惠,得到優惠的國家被期望尊重某些“國際承認的工人權利”,包括最低就業年齡。但沒有提到最低就業年齡應該是多少歲,而只是提到應該這樣做。《北美自由貿易協議》建立了一個勞工委員會來反映和促進重點的勞工原則――包括童工問題。美國參議員湯姆·哈金(Tom Harkin)和眾議員喬治·布朗 (George Brown)在 1993年提出了一項法案——《阻止童工法》(也被稱為《哈金 -布朗法》),進一步將國際貿易與童工掛鉤?!豆?-布朗法》的倡議者和其它類似的法案認為,在世界范圍內禁止由兒童生產的貿易產品會帶來以下好處:①會使生產這些產品的兒童受惠;②使出口國的童工受惠;③為消除童工提供一個合理的建議:兒童正處于身體成長的時期,應當受教育和培訓而不是工作。兒童有權做兒童:“當他們是兒童時,應該享受到被愛,被撫育,受教育,被養育,穿好衣服,被溺愛等的權利”。該法案計劃禁止美國制造或運送全部或部分由 15周歲以下的兒童生產的產品。它要求進口商提供一個確切的證明來保證進口的貨品不是由童工生產的。1997年,美國國會又通過了一項新的法案,該法案禁止美國海關允許任何由強制性和在契約制下利用童工生產的產品進口,從而使美國反對使用童工的立場具有了法律依據。新的法案提供了一個有力的工具,使美國政府能夠更為有效地反對利用童工進行生產。
在世界范圍內的反對童工勞動的斗爭中,各式各樣的法律和干預都曾被嘗試,但卻不可能有一個統一的方式來解決。巴蘇認為有國內的、超國家的和國外的三種。作者基本同意巴蘇的分法,但另加了非官方的手段。
(1)國內的干預
國內的干預包括一國為了保護兒童的權利所頒布的法律和其他的干預手段。在這方面,很多國家都曾嘗試過各種各樣的手段,例如頒布較為詳盡的法律文件,如 1992年尼泊爾勞工法案和兒童法案,都對本土的兒童工作做了嚴格的限定。此外,為監督法律的有效實施,有些國家還專門設有管理機構,許多國家還做出了重要的非政府的、國家內部的努力來抑制童工。消除文盲計劃和義務教育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童工勞動,可以被看作是國家的內部干預。
(2)超國家的干預
超國家的干預是指那些通過國際組織,如國際勞工組織、世界貿易組織和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借助于建立公約、鼓勵和說服國家批準公約來努力防止童工現象。超國家機構能夠用來防止童工現象最有力、也是最有爭議的手段是強迫接受“國際勞工標準”,即所有國家都被要求遵守的一系列最小限度的勞工規定和條件。
在超國家的干預中,國際勞工組織在消除童工勞動方面做出了多方面的努力:
第一,通過公約來規范
早在 1919年國際勞工組織的第一屆大會上,國際勞工組織就通過了《最低就業 (工業)年齡公約》(第 5號);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就業的最低年齡概念擴大到各個不同的經濟部門。在童工領域的公約有兩項最為重要:1973年《最低就業年齡公約》(第 138號公約)和 1999年的《最惡劣形式的童工公約》(第 182號)。美國勞工部的研究指出,盡管國際勞工組織的第 138號公約“已經被國際勞工組織 1/4的會員國所認可,但卻未被國際公認,也沒有被用來指導國家關于童工的政策和實踐”。
第二,采取具體措施來消除童工勞動
在國際勞工組織內部,“消除童工勞動國際計劃”自 1992年建立以來一直處在反童工勞動斗爭努力的前沿。該項目最初主要是由德國資助的,是一個長期的計劃。尤其是在 2000年以后,該項目得以廣泛的擴展。截至 2008年底,有大約 30個出資方 (美國以及近來歐盟委員會是最大的出資方)和 88個國家實施該計劃,用于該計劃的經費已達 6100萬美元?!跋趧訃H計劃”已成為專注于童工勞動的最大的全球計劃。國際勞工組織在 2002年已選定將每年的 6月 12日作為“反對童工勞動世界日”,并在全球發起了支持第一個 “反對童工勞動世界日”。當前很多國家的政府都承諾要徹底解決童工勞動、尤其是最惡劣形式的童工勞動問題。國際勞工組織在 2006年提出要在 2016年消除世界范圍的最惡劣的童工勞動現象。2010年 5月 10-11日在海牙將由國際勞工組織、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和世界銀行共同舉辦“海牙全球反對童工勞動大會”。
國際勞工組織上述的努力在全球已取得了顯著的成就。
(3)國外的干預
所謂國外干預,是指許多發達國家在各自國內采取立法和其他行動來抑制發展中國家的童工現象。例如,美國在 1995年頒布的遏制童工法案,在美國國會被廣泛爭論。該法案規定不準向美國出口童工生產的商品。它在美國國內是有法律效力的,但對發展中國家卻不具有強大的威懾力。對該法案的不同看法在美國一直存在。國外干預的另一個例子——“桑德斯修正案”,意在修正 1930年關稅法案,以便阻止進口由童工所生產的商品。由于爭論的存在和觀點的多樣性,世界在采用國際勞工標準的進程中步履維艱。
(4)非官方的干預
非官方的干預是指鑒于童工現象屢禁不止,國際社會出現了非官方的、自愿的活動來消除童工勞動,即一些人權組織、各種相關的基金會、私營企業等都采取了行動。
從具體手段來看,教育和義務教育在歷史上被認為是根除童工的主要手段。
教育和童工之間的關系一直是活躍的經驗主義調查研究的領域。研究證明,兩者之間存在互補性,而非相互排斥。國外一些學者利用來自玻利維亞和委內瑞拉的家庭調查數據說明:盡管工作的兒童給家庭收入帶來很大貢獻,但是那些工作的兒童所獲得的教育成就比不工作的兒童低得多,而且差距明顯。而一些學者在秘魯的調查發現童工勞動對教育也能起到正面的影響。他們想知道:是否在某些條件下,“工作在事實上讓兒童去上學成為可能”。這種工作也許指的是兼職工作,可以使兒童留出時間來上學。因此,兒童做有限的工作和教育可以相互補充。
自 20世紀 90年代后再次興起的生產守則運動對于解決童工問題也起了很大的作用。相當一部分私營企業接受了包括禁止童工的生產守則。這些自愿的活動以標簽計劃作為標志,如地毯業的 “Rugmark”(地毯標志),該標志確認了消費者所買的地毯不是由童工生產的。
雖然自愿的生產守則對解決童工勞動有幫助,但必須是在得到承認的前提下。雖然這樣的生產守則不能從根本上解決童工問題,但有比沒有強,自愿的守則起到了推動公共輿論反對童工和勞動力市場剝削的作用。但需要強調的是,這樣的守則不能替代官方的核心勞工標準的作用。
雖然有上述的解決辦法,但仍然會有一些難以解決的問題,尤其在發展中國家,并非所有的人都認為取消童工是天經地義的。因為童工通常來自于貧困家庭,他們之所以經常打工,是因為家庭的經濟狀況所迫。但國際社會對最終應該消除最惡劣形式的童工勞動達成了共識。但即便一致同意消除童工,但是怎樣消除童工現象、消除什么領域的童工勞動、消除所有領域的童工是否是一種最佳選擇等問題上也爭論不休。
第一個困境:在某些部門禁止使用童工會導致這些兒童去另外一些部門工作,而這些部門的工作環境更為糟糕。
巴蘇認為,當前發達國家只是單純的禁用童工和采取相關的制裁措施,這樣做既不實際,也不利于發展中國家的發展。巴蘇的研究表明,送孩子去工作的父母之所以這么做并非是處于懶惰和吝嗇,而是為了擺脫包括孩子在內的家庭的極端貧窮和饑餓。當童工成為普遍發生的現象時,應與濫用童工區別開來。發達國家的這些手段不是專門針對某一部門,它們懲罰的是在出口行業中使用童工的國家。巴蘇認為這是兩個極端,這兩個極端有可能導致某些國家在童工政策方面的失敗。如果執行一刀切的政策,很有可能把兒童從地毯業、服裝業或足球生產部門趕到另外一些行業中去,使這些兒童陷入更為惡劣的境況。這些兒童或許會流落街頭,甚至會從事那些令人難以啟齒的行當,如賣淫。來自孟加拉國的證據表明,該類法律的出臺已使兒童從一些出口生產部門轉移出來,造成了兒童賣淫現象的增多。同樣聯合國兒童基金組織對尼泊爾的研究也表明,這些政策造成了 5000~7000名年輕女孩從地毯業轉向賣淫。是貧窮逼迫這些孩子小小年紀就從事那些艱苦繁重的體力勞動,但這些勞動畢竟給他們帶來了賴以謀生的收入。
有學者認為即使在像印度這樣的國家,一下子取消童工也不是個好主意。印度的童工問題是國際貿易爭端中涉及到勞工標準交叉爭議的典型案例。印度的地毯制造業在 20年前,大約雇傭著兩萬名童工,每年帶來 410萬美元的收入。20年后的今天,雇傭童工數量增加到 30萬名,收益也增加到 8.15億美元,從而使地毯制造業在印度的出口市場中占有巨大的份額。如果不能從根本上改變他們的生存狀況,即使不再制造地毯了,他們也依然不能擺脫貧困的折磨。顯然,在那些極度貧困的家庭里,就業比人道更具誘惑力。在印度的研究人員說,一些地區如此貧窮,以至于最佳政策是允許兒童在上學的同時做一些工作。確實,做些工作,掙些錢可能是兒童上得起學的唯一途徑。在秘魯的研究也證實了這一觀點。換言之,需要限制的是兒童工作,并根據國家總體經濟情況積極地加以改善。
第二個困境:如果某個發展中國家的某個行業保持了較高水準的勞工標準,有可能會導致該行業的生產轉移到其他發展中國家。
美國尤他大學經濟學副教授貝里克 (G.Berik)在她的研究中發現巴基斯坦的足球業由于禁止使用童工,而使巴基斯坦的足球生產轉移到了印度。在這個案例中巴基斯坦試圖保持消除童工勞動的核心勞工標準,結果被印度的競爭從根部就切斷了。
貝里克認為,經常使用童工生產的產品不是出自工業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競爭激烈的部門。在眾所周知的足球行業,高質量的足球需要用手將一塊塊的皮革縫成幾何圖形,這種勞動密集型特點意味著大部分足球產于發展中國家。1996年,美國進口了總價為 34,200,000美元的足球。前五位的供應國是巴基斯坦、中國、印尼、印度和泰國,它們的產品占美國足球進口的96.9%。即使這些國家有被禁止向美國出口足球,對足球的需求也不可能要求由另一個發達國家來提供,會有其他的發展中國家跟進。這種情況所帶來的一個自然而然的結果是:即任何一個國家在這個方面所采取的行動會引起生產向其他一些國家轉移。在當今資本流動的世界,這些國家都明白,如果勞動力成本上升,資本很容易流向另一個國家。在一些最貧窮的國家,如果一下子取消了童工,可能會把貧窮的家庭推向更為貧窮乃至饑餓而死的境地。因此,禁止進口使用童工生產的產品會使世界上的最窮國處于劣勢,因為他們不會在短期內變革生產結構。更確切地說,這一政策很可能將競爭優勢從非洲國家轉移到亞洲和拉美國家。
國際社會對童工勞動問題非常關注,各種國際組織、主權國家的政府、非政府組織等都采取了一些措施來消除童工勞動。國際勞工組織在2006年的統計表明,從 2002年起到 2006年全球童工數目下降了 11%。尤為重要的是,在兒童從事的有危害工作方面下降幅度最大:工作越有危害性、參與的兒童越脆弱,下降的速度則越快。從事有危害工作的童工人數總體上下降了 26%,而 5-14歲年齡組則下降了 33%。
20世紀 90年代初期,國際活動家們直接關注孟加拉國制衣業的童工問題。1992年 NBC電視新聞節目“dateline”講述了一個關于為沃爾瑪供貨的孟加拉國制衣廠使用童工的故事。孟加拉國有眾多的制衣企業為跨國公司供貨。有一個制衣廠為了完成沃爾瑪的巨額訂單雇傭了童工,童工的月收入只有 21美元,而且每個月有 5-10天的時間需要從早上 8點工作到次日凌晨 3點(19個鐘頭)。孟加拉國紡織服裝業工人的工資也非常低。孟加拉國的紡織服裝業是孟加拉國出口的最大生產行業,有雇員 1800萬人,其中絕大多數是女工,此外,還有相當數量的童工。
與此同時,美國最大的工會組織勞聯 -產聯向美國政府提出了擱置孟加拉國在貿易往來中可能得到的普惠制的計劃,其部分是因為童工問題。但美國內部機構貿易政策委員會建議反對撤銷 GSP,因為孟加拉國正在采取措施修改對國際上公認的工人權利的侵害。但該委員會強調童工確實是孟加拉國目前面臨的主要的工人權利問題。委員會也強調關注義務教育立法沒有充分實施的現象。義務教育可以給兒童提供一個替代工作的機會。美國 1993年的《阻止童工法》禁止從任何使用童工的國外企業進口制造品。孟加拉國的第一個反應是美國對孟加拉國的情況不了解:兒童為了生存而不得不出去工作。孟加拉國的報紙美國實際上鼓勵了兒童的賣淫。因為假如兒童不在制衣廠工作的話,他們就會被迫站到街上。孟加拉國工廠主也是害怕他們自己會失去市場,據報道,43%的出口制衣業雇傭了 5萬名童工。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和其他調查的案例表明許多兒童被迫在相當惡劣的環境中工作,包括賣淫和砸石頭。
孟加拉國大量雇傭童工的現象受到了美國及一些國際組織的關注。美國駐孟加拉國大使支持的美國非政府組織對“孟加拉國制造和出口協會”施加了壓力,要求他們尋求更有建設性的措施。并威脅孟加拉國出口量的增減取決于出口商對美國制裁威脅的態度。與此同時,國際勞工組織、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同孟加拉國也就消除孟加拉國的童工勞動同孟加拉國進行了磋商。1995年7月 4日,國際勞工組織和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同孟加拉國制造商和出口商簽署了一項諒解備忘錄,讓所有工作的兒童去學校上學,而不能再雇傭新的兒童。雙方也同意設立基金給予支持,并由國際勞工組織來監督檢查計劃的實施。孟加拉國雇主在未來 3年提交 100萬美元,國際勞工組織和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在第一年提供 42.5萬美元。這項協議實施的第一年,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計劃吸收 4000名兒童入學。該計劃的參與對象是自愿的。根據國際勞工組織的統計,在孟加拉國的制衣業中共有 3400家注冊登記的企業,當然其中只有 2400家是屬于全日制的。項目開始時孟加拉國有大約 300家企業自愿報名接受國際勞工組織的監督,但最終國際勞工組織選擇了300家企業中的 200家進行監督。該計劃成功地為消除孟加拉國制衣業的童工現象做出了貢獻,而且似乎也為受到影響的兒童提供了更好的機會。自 1995年簽署備忘錄以來,孟加拉國新建了 353所學校,雇傭童工工廠的比例從 1995年的 43%下降到 2000年的不足 4%。在制衣業工作的兒童的數量也下降到 2.7萬名,大約 8000名兒童接受了教育和其他的康復服務。在 2000年,國際勞工組織、孟加拉國政府和孟加拉國制衣業的雇主都同意將該計劃在技術合作的項目之下擴大到其他的核心標準和安全與衛生的問題方面,以促進國際勞工組織關于工作中的基本原則和權利的宣言。
孟加拉國解決童工的模式是比較成功的,美國的工會組織、美國的非政府組織、國際勞工組織、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孟加拉國相關的雇主組織等都介入到了消除孟加拉國制衣業的童工問題中,并成功地使該行業童工的數量降下來,使他們進入學校學習。孟加拉國為什么也愿意這樣做呢?由于從 2005年 1月 1日起WTO要取消紡織品和服裝的配額制,這對于孟加拉國和對柬埔寨一樣是不利的,尤其與具有競爭力的中國相比,孟加拉國在制衣業的優勢可能不會比中國強,再加上如果孟加拉國制衣業的勞動條件被進口國揪住不放的話,最終會在 2005年后影響到孟加拉國。所以,在國際勞工組織同孟加拉國進行合作時,孟加拉國就已經意識到改善孟加拉制衣業的勞工標準將有利于 2005年配額制取消后的孟加拉國的制衣業。其原因有兩點,①對消費者來說是一個很好的賣點,制衣業的雇主可向消費者表明,他們的供貨商已經改善了勞動條件。②改善勞工標準將導致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并加強了該行業的競爭力。
1996年,美國的“國際勞工權利基金會”發起了一項名為“邪惡的足球運動”的活動以號召顧客對 Nike,Adidas和其他主要的足球制造商施加壓力,因為這些公司在巴基斯坦的制造商使用童工。這些公司的工會以及國際足聯則接受了一項對所有的足球制造商貼上國際足聯標簽的保護勞工權益的生產守則。國際足聯要求禁止童工,并要求制造商保護結社自由,以及遵守其他的勞工標準。
1997年,巴基斯坦的錫爾科特工商協會代表足球制造商同國際勞工組織、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美國進口商、非政府組織按孟加拉國的模式簽署了一項合作協議,以阻止在巴基斯坦的錫爾科特地區的足球制造業雇傭 14歲以下的兒童。當時錫爾科特是巴基斯坦足球制造業的中心,世界上用手工縫制的足球 75%出自錫爾科特。錫爾科特幾乎 20%的工廠都雇傭了童工。該協議為巴基斯坦的足球制造商建立了一個明確的內部監督機制,包括為該計劃進行的培訓項目,同意派遣獨立的檢查員來檢查當地的情況,并在當地建立足球縫制中心,因為當地的足球縫制基本上是在家里進行,為了杜絕童工現象并方便監督,就要建立縫制中心,讓工人在縫制中心工作。此外,國際勞工組織和其他的組織在一個“社會保護計劃”中密切合作,以減少童工,并努力為兒童提供教育和其他的機會?!吧鐣Wo計劃”提供了教育機會,并為兒童和他們的家庭提供幫助,包括非正式的教育、職業培訓和小型貸款。這方面主要由非政府組織來管理。巴基斯坦工商協會和美國勞工部資助了該項目,國際勞工組織負責監督項目的實施。英國的一個非政府組織——“拯救兒童”組織和巴基斯坦的非政府組織都同意提供衛生服務,職業培訓和為受到影響的工人提供少量貸款和存錢計劃。與此同時,國際自由工聯和運動品世界聯合會在錫爾科特展開了一項 50多家品牌公司都參加的活動,主要關注國際足聯生產足球的過程中使用童工的問題。在巴基斯坦協議實施的頭 18個月,錫爾科特 70%的足球制造商都參與了該協議的實施,并將其 50%的生產都轉移至縫制中心。
巴基斯坦在足球制造業減少使用童工的計劃獲得了成功。據報道,1999年 10月,在國際勞工組織實施的消除童工計劃中,有超過 90%的足球生產商參與了這個計劃,在足球縫制中心的檢查中沒有發現童工。此外,大約 6000名兒童已經參加了該項目的鄉村教育和活動中心的活動。
童工問題是當今國際社會非常關注的一個社會問題。本文通過對國際社會消除童工所做的各種努力的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國際社會作出了各種努力來消除童工現象。例如,各國通過制定法律、批準國際公約的方式來進行;國際勞工組織則通過制定有關消除童工的公約、消除童工國際計劃、具體參與消除童工勞動的活動等方式來進行。此外,還有一些人權組織、各種相關的基金會、私營企業等組織的非官方的、自愿的活動。
第二,從解決童工問題的具體領域來講,美國和歐洲的歷史經驗表明經濟的、技術的、社會的和立法的因素對消除童工都能起到作用,消除童工的一個重要因素是擴大文化和教育的作用。
第三,美國在同孟加拉及巴基斯坦的貿易往來中,為消除兩國在制衣業和足球縫制業的童工現象,通過和一些國際組織及所在國的合作,努力減少了兩國的童工,但并不足以徹底消除童工現象。
第四,在消除童工問題上,國際社會存在著一些困惑,如在某些部門禁止使用童工,就可能會導致這些兒童去另外一些部門去工作,而這些部門的工作環境可能更糟。此外,如果某個發展中國家的某個行業保持了較高水準的勞工標準,有可能會導致該行業的生產轉移到其他發展中國家。在人們對童工問題的認識上,也是有分歧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認為消除童工是天經地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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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ispute about Child Labor in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and its Settlement
She Yunxia
(China Institute of Industrial Relations,Beijing100048,China)
With more serious child labor problem in the world,people have directed attention to the prevalence of child labor as force labor.The reason of some part of this issue is that the fast process of globalization gives more information about workers’working conditions in different areas for scholars and activists in the world and send products by child labor from remote regions to the consumers among advanced developed countries(ADCs).These two different kinds of people are the same place that some people pay attention to children’s difficult position in poor countries and other people are trade protectionists amongADCs.
child labor;international community;economic growth
D411
A
1673-2375(2010)03-0083-08
[責任編輯:劉 晴]
2010-04-20
佘云霞 (1961—),女,山西太原人,博士,中國勞動關系學院公共管理系教授,主要從事國際政治、國際勞工標準及勞資關系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