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失寸心知
——我的個性化作文研究情結

■浙江省杭州市上城區教育學院特級教師張化萬

得失寸心知
——我的個性化作文研究情結

■浙江省杭州市上城區教育學院特級教師張化萬

“虛構生活”當休矣，

“個性作文”可從之。

——編者畫外音

我教一輩子語文了。毫不夸張地說，我的一生，是“語文的一生”。

我研究一輩子語文教學了。“為了孩子的未來研究，研究關系孩子成長的一切，幫助一切孩子健康成長”是我的座右銘。我的一生，也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是“語文教學研究的一生”。

語文，語文教學，尤其是作文教學，我情有獨鐘。它們已經成為我生命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且是最光彩、最耀眼、最有意義和價值的一部分。

因此，我與個性化作文研究之間，有說不清道不盡的情結。我的一生，似乎都是在為做好這件事情努力，直到如今，我已逾花甲，六十有六。

（一）我對個性化作文價值的思考

所謂個性化作文，就是作文的個性化。簡單說，就是期望每個學生寫出具有個性生命特征的作文來。

這是為什么？

這是做人的需要。

良好的個性是立身之本。每一個人，每一個孩子，每一個學生，都是一個獨特的生命個體。個性與生俱來，伴隨生命生長，最終形成健全的人格。

個性良好的人，人格健全的人，是和諧社會的支柱，是我國可持續發展的保障。梁啟超說：“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在個性良好、人格健全的孩子身上，寄托著我們無限的希望。作為學校，作為一個教師，特別是作為一個語文教師，培養個性良好、人格健全的學生，是義不容辭的神圣使命。

個性化作文有助于形成孩子良好的個性和健全的人格。

從血管里流出的是血，從水管里流出的是水。人格決定文格。健全的人格決定學生文風的健康形成。個性化作文關注學生的人性本真，我們樂意接受兒童作文中隨時可能出現的天真可愛的真實錯話，卻絕不寬容、絕不接受、更不會滋長那些所謂正確的假話、大話、空話。

個性化作文的最大價值是堅持人品和文品的一致性，杜絕了學生扭曲人格的產生。要知道虛浮的文品將制造扭曲的人格呀！

文品是一個人話語系統的品質，文品直接影響情感渲泄和表達溝通的真實與質量。話語品質應當是話語系統中處在中心位置的東西。始終堅持培養學生心里想的、嘴上說的和手上做的一致性，就能建立學生話語系統的誠信。

建立話語系統的誠信，對于形成健全的人格，有不可估量的作用。如果小學生的作文失去了心靈的自由和本真的情思，文章的“立意愈高”，將使學生的“人格愈低”。

聽說有些地方的作文教學，竟然教學生“虛構生活”。這是非常危險和可怕的。小學生確實需要豐富獨特的想象，我們也應該培養和發展學生的想象力。但是，想象不等于虛構。小學記實作文不允許虛構。大教育家陶行知先生說過：“教師的職務是‘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學生的職務是‘千學萬學，學做真人’”。虛構記實作文違反了做人至高無上的準則——真。你想想，假如在孩子動筆寫自己身邊真人真事時，不斷地鼓勵引導他們編造虛構，這不是向他灌輸事實是團橡皮泥，愛捏啥樣是啥樣？這不是有意無意輸出這樣的信息：每個人為了成功都可以和必須說假話？一旦習慣寫假文，說假話，形成了扭曲的人格，就不會有道德的負擔；這種人將會變成民族流血的沉疴。歷史的經驗已經證明，這不會給健康的生命個體帶來幸福，更不可能給他人和社會帶來福音，只會給國家、社會和人民帶來恥辱和災難。

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幾十年來，我對個性化作文價值取向的基本認識。

（二）我對個性化作文實施策略的探索

那么，如何在作文教學中培養、發展并幫助學生形成健康的個性呢？怎樣才能使每個學生寫出具有個性生命特征的作文來呢？幾十年來，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一直在探索這個問題。

集中了幾代人心血和智慧的《語文課程標準》，把我心里要說的話表述得清清楚楚：

“寫作教學應貼近學生實際，讓學生易于動筆，樂于表達，應引導學生關注現實，熱愛生活，表達真情實感。”

“要求學生說真話、實話、心里話，不說假話、空話、套話。”

“為學生的自主寫作提供有利條件和廣闊空間，減少對學生寫作的束縛，鼓勵自由表達和有創意的表達。”

在落實課程標準的時候，我們企盼的是：作文要真，是學生真情表達的結晶；作文要活，涉及面和體裁題材沒有禁區；作文要新，出現創新的表達。

顯然，要做到這些，寫作就要有個性，做到自由表達，說學生自己想說的話。

如何做到這一點呢？我沉思良久。

看來，擺在個性化作文教學第一重要位置的是：如何讓學生展示美麗可愛的童真。即，如何讓學生在課堂上迸發真情，進行全方位親身體驗。

于是，我想到了三點：一，課堂；二，玩（游戲）；三，課堂與玩（游戲）的融合。

我始終認為：教師最靚麗的生命在課堂。課堂既是教師實現人生價值最主要的地方，又是孩子成長的樂園。作為教師，應該千方百計讓課堂煥發生命的活力。

玩是孩子的天性，兒童文化的核心是一種游戲精神。玩不僅是兒童的特權和天性，更是兒童享受生活的一種有意義的狀態。只有讓他們真玩、玩得開心，才會有新奇感、有興趣、有激情，寫作的時候才會有真實、精彩的表達！

把“玩”引進課堂，關鍵在于老師的精心設計，要將學生興趣點、認知沖突點、文本訓練點三個圓盡可能重疊在一起。在實施過程中，我體會到：個性化作文教學要實施三優先的策略。

第一，學生體驗優先，尊重學生個性化感受

兒童生命發展的第一條規律，是感覺系統的發展先于詞語系統發展。不讓學生充分地體驗，經受真實深刻的獨特感覺，決不會有個性化的作文。

傳統作文教學的失敗，常常忽略學生真實的感覺，作文教學強調統一要求，群體客觀“觀察生活”，關注的是指導寫作的規律性知識。

成功的個性化作文教學是學生的感覺在前。在生命面前，“體驗”是深入的不是表面的，是穿透生活不只是反射生活。

我教的四年級作文《吃西瓜》，就比較充分地體現了這一點。

粗看起來，這次作文似乎是狀物，按慣例是讓學生坐在自己的在座位上，細細地靜靜地觀察西瓜的外形、色彩、花紋，回想曾經的吃西瓜的經歷，然后按寫作的不同部分寫作……我不是這樣。我強調的是學生的感覺，真實的、強烈的、多感官的整合的感覺。我讓孩子們看瓜、說瓜、吃瓜、品瓜和“搶”瓜，學生聽覺、視覺、嗅覺、觸覺、味覺多種感官綜合發生作用，充分釋放孩子們的感官感覺和情感體驗，在孩子們的大腦皮層劃下深深的印痕。課堂洋溢著陣陣歡聲笑語。教學中，我用錄像重現學生吃瓜、搶瓜、品瓜的環節，“重現生活”，但是，這不僅僅是“觀察生活”，而是一個換了角度、換了心境之后的重新體驗，所以，學生的感受就顯得格外真切，學生的體驗就顯得尤其獨特。

有的學生寫道：“張老師一聲令下，同學們一個個如惡狼撲食，拼命地啃起西瓜來。我卻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頓時一股香甜可口的汁水流入我的口中，使我感到清新舒暢。聽到老師獎勵吃得快的人，我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啃起西瓜來……”

也有的學生寫的是：“我也放開手腳，真想一下子把西瓜全部搶過來。你瞧，立新大叫著：‘給我一塊，我要吃。’李軍真是迅速，一下子就拿到了一塊西瓜。可還沒有來得及咬上一口，就被‘橫行霸道’的立新一把搶過去了。立新毫不客氣地拿著兩塊西瓜，真太不講理了。我雖然沒有搶到西瓜，可是回味剛才吃的那塊紅瓤黑籽的西瓜，味道跟平時不一樣，真是吃到嘴上，甜在心里呀！”

還有的學生則念念不忘的是：“因為大家一擁而上，我差點被絆倒。但是我不泄氣，繼續搶。我想拿一塊給殷小紅。我擠進人群，里面人太多，害得我透不過氣來。我想，一定要拿到一塊，就像憤怒的獅子一樣，撥開人群，差點絆倒。終于拿到了一塊。真棒！我咬了一口，滿嘴生蜜。哈哈！這西瓜真好吃呀！”

學生寫的是“我的體驗”，而不是別人的體驗。因而感情是那樣真摯，感受是那樣真切，感悟是那樣真誠，語言是那么的靈動。

第二，學生思維優先，鼓勵學生個性化思考

思維系統的發展先于語言系統的發展。這是兒童生命發展過程中的第二條規律。實現個性化表達，必須促進學生個性化思考。

笛卡兒有一句名言“我思故我在。”從作文教學的角度看，這個“在”就是作文需要描述和關注的對象。由于“在”的混沌、模糊、不確定性，由于受傳統作文的種種陋習和積弊的影響，這個“在”并不能夠自發地從學生語言中跳躍出來，成為一種無限美妙的“我”之“在”。所以，作文必須有“我思”的切入。只有“我思”的觸角才能掀開“在”周圍的各種迷霧，使作文成為“我在”的一個強有力的載體和平臺。只有“我思”，學生在活動作文中經過的那些游戲、實驗和其他活動，才可能變成學生自己的經歷。

在教《摔雞蛋的學問》之前，我給學生布置的一項特殊任務：讓雞蛋從四樓掉下去，用什么辦法能讓雞蛋殼不破。咋一看，這是一個難度極大的任務。其實正是這個極具挑戰性和趣味性的任務，才打開了學生個性化思考的閘門。于是，一個個新穎別致、充滿創意的問題解決方案才噴涌而出。研究命題的確立、探究方法的選擇、結果的介紹，都十分注重引導學生的個性化思考。關注的是兒童投入研究實踐活動的熱情……是活動中釋放的大膽思想和艱苦研究實驗又快快樂樂的心境。至于孩子們有多少稱得上新的發現、發明并不太重要。以個性化發展為取向的作文教學，更看重的是這種形式可能帶給學生的學習方式的轉變，是他們在研究過程中獲得的那份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表達自己思想和觀點的經歷和體驗。

立足于學生的生活視野和感性經驗的個性化思考，讓學生真切而自然地感悟到了“我在”的境界。我的想法、我的念頭、我的設想、我的創意，無不深深地浸潤著“我在”這一個性化色彩。沒有“我在”的發現，就永遠不會有學生的個性化發展。而“我思”正是發現“我在”的首要前提。于是，在課堂教學中，有的學生用媽媽漂亮的花圍巾做降落傘，讓雞蛋安全地從四樓的窗口落地；有的學生別出心裁用幾十根塑料吸管扎成一個奇特的三角形，將包著泡沫塑料的雞蛋固定在三角形的中心，靠幾十根吸管抵擋大地對雞蛋的撞擊；還有的將雞蛋用膠帶紙固定在充氣不倒翁的頭頂上，依靠充氣不倒翁的氣囊化解高空墜落的雞蛋遭遇的致命碰撞；甚至有的學生利用漢字的同音不同字的特點，用棉線牢牢地綁住雞蛋，從窗口緩緩地放下，請爸爸在樓下觀看雞蛋“吊下”，著地才輕輕放手……

這樣的個性化思考，必定生產個性化的認識與習作表達。獨特的思維自然能夠尋找到相對應的個性的語言。

第三，激發情感優先，引導學生個性化表達

小學生習作是他們情感的合理宣泄。無情不可能有真實個性的習作。只有我們激活了學生表達的情感，讓他們有話想說，有情可抒，習作才變得順理成章。贊可夫說，按照傳統方法寫作文，也許看起來是“嚴謹”而“有條理”。但這種“嚴謹”和“有條理”是教師預先安排的，不是學生自己的東西。“寫作文的本領不是靠教出來的。”“意識的系統性——即認識與感受的統一，乃是思維邏輯性的源泉。”

小學生寫作，面對的就是現成的具有規范屬性的語言。作文教學需要語言規則和技巧。生命與生命之間的表達和溝通，當然是個性化的，但是同時又必定是講究語言規則的，不然這種溝通就無法進行。這種溝通，不是規則學完，再溝通，而是在溝通和表達中學習、學會。語言規則是兒童個性化表達與他人溝通的扶手和階梯，但絕不應該成為學生溝通的障礙。成人和兒童是兩個相互聯系又有明顯差異的階段。成人是青蛙世界，兒童是蝌蚪世界。蝌蚪會變青蛙，但需要時間。假如我們背離了兒童語言發展的客觀規律，硬要把蝌蚪像青蛙一樣，放到陸地上鳴叫。那么給蝌蚪帶來的不是成長的快樂，而必定是滅頂的災難。

傳統的作文教學過早地把這些規則，不管學生現在是否需要、能否接受，恨不得統統教給學生。我們希望用語言規則，用成人和書面語言的規范去幫助學生，但是在兒童基本認知思維結構形成以前，硬性地要求他們遵守規則是不合適的。因為小學生還無法清晰地分辯比較各種作文程式和語言規則。他們的大腦承擔不了去粗存精、去偽存真的消化吸收的責任。過早的規則限制只會扼殺兒童靈動的天性、泯滅他們敏銳的感受力和可能建立起來的真實的認知結構。

兒童還沒有來得及感覺真實的世界的時候，詞語教學已經充斥兒童的大腦。沒有見過花，就學“繁花似錦”，沒有仔細觀察月亮和星星就學“月朗星稀”。應試教育和過度客觀化的語言教學和訓練禁錮了兒童原本能飛速發展的個性化語言。從1年級就開始的并不妥當的語言完整性規范訓練，中高年級的刻板的修改病句的考試，讓小學生對豐富的個性化的口頭語言轉化為書面表達的訓練產生了恐懼和障礙，當小學生被這些戒律束縛，而疏離了自己對世界真切的感受時，隨之而來的是許多兒童個性和希望的泯滅。

個性化作文教學必須走出一成不變的語言規則，寬松善意地對待學生個性化語言的成長。我們應當把兒童的世界、兒童的語言還給兒童。小學階段的兒童生活在成人世界里，也要生活在兒童世界里，要在屬于自己的世界里獲得自己的自由，感受生活的樂趣，體驗世界的神奇和人生的美好。小學作文教學語言文字訓練的中心任務是發展兒童的語言。……讓兒童用自己的語言作文是小學作文教學語言文字訓練的關鍵要求。用兒童語言表達兒童生活和情感是順暢的、自然的、優美的和極具個性的。

言語是個體基于自身生命體驗之后在表達過程中所取用的適合抒發內在激情和想像的語言，它的個性化色彩理應得到重視和關注。只要教師充分信任學生，努力鼓勵學生用自己的角度和語言提煉眼睛發現的東西，那么他們所呈現的個性語言就依然會讓人興奮。例如筆者執教的《摔不破的雞蛋》，因為激活了學生自主參與的積極性，孩子們情趣盎然地在各自做實驗，在自豪地告訴自己的伙伴與老師自己的實驗經歷。因此，當課堂上給學生兩分鐘時間擬寫習作題目時，學生的創造力無比燦爛地綻放。短短2分鐘自擬的作文題目就有147個，個性紛呈，五花八門：《雞蛋歷險記》、《一堂有趣的作文課》、《有趣的張老師》、《有趣的實驗》、《“鐵”雞蛋》、《雞蛋里飛出了“小鳥”》、《不可能的任務》、《到底難不難》、《大膽的實驗》、《啊！成功了》、《雞蛋的故事》、《雞蛋要有安全感》、《我和我的雞蛋》、《我——“天才”》、《雞蛋的末日？》……

在充分肯定和扶持每一個學生個性化表達的同時，應當適時適度、有機有效地對小學生進行語言規范的示范、引導和訓練。

個性化表達的核心首先當然是兒童的語言。其次我們應當重視作文結構形式對個性化表達的作用。這里的形式不僅是記敘、說明、議論等寫作樣式的簡單劃分，而是作為作文本身有機的重要組成的“形式”。對形式因素的重視，其實質就是注重學生對于作文技巧的創造性，而這，同樣是個性化發展的重要表現。在上世紀80年代，我將作文教學與學校各科教學聯系起來形成一個和諧的教學整體時，作文形式就隨個性化內容變化：配合復習考試，學寫學習小經驗；結合自然課的實驗觀察，寫《鋼筆為什么能寫字》的小論文；配合思品課、班隊活動，寫“六·一”活動廣告，創作《多功能球鞋》說明書；在課外興趣小組，結合烹調，學寫節日菜單，記錄《唐老鴨拼圖》的制作步驟……今天，孩子們可以編寫“十·一”長假的旅游計劃，編寫照片和文字組成的《成長的足跡》，短信賀信，網上賀卡，旅游風光解說的光盤……這些為學生的個性化表達提供了更多更新的形式。對于學生個性化習作表達，我在《記錄昨天，寫好今天，描繪明天》一文中指出：“小學生的語言學習、寫作表達，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老師的信任、寬容和正確的引導，得益于天天和他們在一起的教師語言的反復刺激和情不自禁的模仿學習。”

正確地實施教學策略，個性化作文教學將極大地激發學生的創新意識，培養學生的創造思維，鍛煉學生的創造能力，形成學生富有創新品質的健全人格。

特約編輯 劉中林

責任編輯 廖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