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審語體中的中小學作文評語*

潘世松

（江漢大學語言文學研究所，武漢430056）

提 要 本文將中小學的作文評語作為評審語體的一個下位類型來考察，為此先在程序、描述、評論（論述）之外討論了評價的功能類型，繼而較為全面地討論了評審語體的功能要求以及在傳媒和方式上的特點，歸納了它的語體特征。在此基礎上將中小學的作文評語放在評審語體的視角中進行考察，指出正是日常教學的諸種變量的加入，使得作文評語雖為評審語體的一員，卻具有正式程度降低、繁簡程度寬容、表現形式多樣及在傳媒和方式上富于變化等特點。

一、引 言

語體是語言對使用過程中出現的各種功能要求適應的結果，只要有穩(wěn)定的功能類型形成，就會有相應的語體伴生，在這個意義上，對中小學語文教學中的評語進行語體學的研究是完全可行的；語體又是一種成系統(tǒng)的語言現象，中小學作文評語只不過是這一龐大系統(tǒng)中某一語體最底層的事實，只有放在更大的語體背景中，它的基本特征才有可能清晰地顯現出來。為此我們必須先論證存在一種可以名為“評審”的語體類型，繼而闡述中小學的作文評語不過是其中的一種下位類型，然后在這樣一種關系中展開對中小學作文評語的探討。

二、對評審語體的基本認識

1. 評審語體與評價

正如陶紅印（1999）在論證語體分類時所指出的，“言談交際涉及的方面很廣, 因此語體的分類不可能從任何一個單一的角度窮盡分類”，而他“基于英國語言學家McCarthy和Carter的思想，將‘傳媒’和‘方式’作為兩個基本緯度，用來考察各種語體”。對此方梅（2007）認為，“與傳媒和方式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因素是功能類型。”而“著眼于功能類型，敘事語篇和非敘事語篇的差異是基本的差異”，其中“非敘事語篇與事件無關，屬于說明性語篇”，具體而言又可以再分為程序（回答“怎樣做”）、描述（言談體現空間關系）、評論（說明“為什么”）三類，分類的依據主要就在所述內容的推進方式上，是程序性連接、敘述性連接（空間觀察順序）還是邏輯性連接。方梅還著重指出，無論傳媒、方式，抑或是功能類型，都不能單獨決定一種語體的面貌，語體的面貌是“多重組配的結果”。

我們認為可以首先從功能類型切入語體的分析，而傳媒、方式究其實都是順應功能類型的需要而形成的。功能類型就是使用語言完成了怎樣性質的言語活動，其實也就是言語行為的類型，敘事、程序、描述、評論不過是對這些類型最高層次的概括。其中每一種類型還可以做出怎樣的下位區(qū)分是一個相當復雜的問題，不是本文所能涉及的。不過一旦將本文的研究對象納入思考范圍，就會發(fā)現：這里的旨在說明“為什么”并以邏輯性聯(lián)系為特征的“評論”，嚴格地說應該只稱為“論”——“論證”或“論述”，而無法將“評”包括在內：我們需要“評”顯然不是為了說明“為什么”，它的推進方式也不足以概括在邏輯性聯(lián)系中。

然而這一事實卻讓我們意識到，非敘事語篇還應該有一種重要的功能類型就是評價，它的作用在于進行價值的確認，回答的是“好不好”，例如：

（1）該規(guī)劃內容豐富、結構合理、思路明確，對四川省旅游信息化建設具有指導意義。（四川旅游局《四川省旅游信息化建設總體規(guī)劃》評審意見）

（2）論文不僅有語言學研究上較高的理論意義和方法論上的價值，也為語文教學中口語教學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理論方平臺。（某高校博士論文評審意見）

（3）就總體而言，仍不失為一篇優(yōu)秀的博士學位論文，充分體現了作者所達到的學術境界和已經具有研究能力。（某高校博士論文評審意見）

與以上程序、描述等幾種類型都可以在客觀的維度上展開不同，評價必須從一種價值體系出發(fā)表明自己對某種事物的主觀態(tài)度。所以語言上通常用褒貶色彩較濃的形容詞語進行性質上的斷定（如“內容豐富”），或者使用判斷句將評審對象歸入某個具有等級差異的類別（如“不失為（是）一篇優(yōu)秀的博士論文”），也可運用“具有”、“提供”、“體現”等動詞直接陳述價值所在（如“具有語言學研究上較高的理論意義”）。評價的要求決定了評審語體中最基本的句式。

不過評價一般不會單獨進行，因為評價的同時往往需要介紹一定的主觀態(tài)度是在怎樣的基礎上形成的（描述），需要提供做出如此選擇的理由（論證），或者根據評價的取向做出進一步行動的建議（程序），這樣就形成了復合的功能類型。上述的評論顯然與單純的程序、描述、評價不在同一個層次上，而是主要由評價和論證兩種類型有機組合而成的復合類型。而本文所討論的作文評語，則歸屬于一種更為復雜的功能類型，它的完整形式通常由評價與描述、論證、程序共同組成，這就是我們將要討論的評審。

2. 評審作為一種言語活動

2.1 評審是一種以言行事的言語活動

僅僅羅列出評審中可能共現的功能類型，遠不足以解釋它為何能形成為一種語體。必須看到，評審是社會生活中一種重要的活動形式，無論是在科學研究領域、經濟生產領域還是學習領域中，我們都需要按照一定的計劃去完成某種工作項目。它們的完成情況如何，是否實現了既定的目標、是否能被主管的機構所接受，就需要一些有權威的人士在對項目進行審查的基礎上作出評價。評審決定著項目被接受或被否決的命運。由于審查和評價最終都必須以話語的方式表現出來，整個評審活動體現為一種有著實際效應的言語活動，相當于言語行為理論中的以言行事行為。

尤其是當被考核的項目成果本身也以話語方式呈現時，例如計劃書、學術論著、項目論證以至于學生的作文，言語活動的整體性更為鮮明。它們不同于橋梁的竣工、物理實驗的完成或者新產品的試制成功，不僅最終的結果——評審語只能以話語的方式呈現，而且審查的方式也是以言語活動的一種類型——審讀的方式進行的，所以更適宜用語言學的方法進行研究，本文考察的重點即在于此。

2.2 從話語表達的功能類型看評審活動

無論哪一種評審活動，都需要遵循一些共同的規(guī)則才能展開，正是這些規(guī)則以及它背后制約規(guī)則形成的功能要求，造成了評審語體的種種語體特征。只要是評審，首先的環(huán)節(jié)必然是審查——通過審讀或運用一些測試手段，對照計劃中預期的意圖要求，了解、分析項目的實際完成情況；其次的環(huán)節(jié)就是評定——根據審查獲得的信息，對項目的實際狀態(tài)進行價值的評價，并在評定的基礎上提出處理意見：通過或是否定；第三則是提供理由——之所以作出如此評價是基于什么原因；最后是建議——提出如何對項目進行修補或按照更高標準加以提高的措施。最后一個程序并非評審活動所必需，當環(huán)境并沒有進一步的要求或評審者尚未形成這方面的思路時，這一環(huán)節(jié)可以不進入實際的運作。

評審活動的四種構成要素，恰恰對應著話語表達中的四種功能類型：審查結果的話語表達是描述，回答“怎么樣”的問題；評定意見的提出一定要通過評價性的話語（評價），回答“好不好”的問題；提供理由則要通過論證，回答“為什么”的問題；而建議的實現是程序，它指向的是“怎樣做”的問題，也就是通過指令性的話語向項目完成者表明應該如何操作的程序。這四種功能類型不僅決定了評審語的語篇結構，也制約著評審語的語句特征。

3. 從傳媒和方式看評審活動

從另一個方面看，如前所述，語體的面貌是“多重組配的結果”，其中除了功能類型的作用，傳媒和方式也是兩個基本緯度。

就傳媒而言，評審活動中評審者與被評審者只能以間接交際的方式，通過不同時空中的書寫和閱讀來進行，它們之間必然相隔著紙質文本的媒介。有時雙方也會在后續(xù)階段以口耳相傳的方式直接交際，例如有些評審活動還會有當眾宣讀評審意見的儀式。但即使如此也不能改變評審活動間接交際的實質，因為宣讀的已經是不可更改的、已經在書面形式中定型的成品。

就方式而言，為了保證評審的公正性與客觀性，評審者必須在獨立的環(huán)境中進行審查和寫作，這就造成了評審的非即時性和非交互性的特征。由于非即時性，評審無須在交際的現場即時完成評審語的書寫，也就無法利用交際現場的各種信息，當然也無法借助與參與者共有的知識，來降低語言表達對周密、嚴謹的要求；由于非交互性，評審者得不到被評審者的回饋意見來進行調整和補充，評審語一旦形成，一般也不會有修改的機會，評審者必須依賴自身的權威和專業(yè)知識做出完整、全面尤其是精確的判定，也正因為如此，評審語非常講究文字的斟酌推敲、表達的貼切到位。

方式的另一個方面是計劃性，評審是一種具有公認的權威甚至法律效力的正式活動，它的話語表達不僅是有高度計劃性的，而且是莊重的、精煉的。一個合格的評審者應該是在對被評審項目有了周全而成熟的認識之后，再對項目進行評審。

三、評審語的語體特征

語體的語言特征主要體現在哪里？方梅指出，“語體是決定語句結構和語篇結構的基本類別”，換一個角度考慮這一命題，能否說語體的語言特征至少相當一部分就體現在語句結構和語篇結構的特殊性上？如果是的，我們就必須考察不同的功能類型會給語體造成怎樣的語言面貌，如前所述，四種功能類型不僅決定了評審語的語篇結構，也制約著評審語的語句特征。這些都是語體的功能性特征，此外語體還有風格特征，傳媒和方式就是造成風格特征的主要原因。任何評審活動最后都呈現為一個結構完整的語篇，也就是通常所說的評審語或評審意見，語體特征就在這一語篇的話語表達中體現出來。本文出于研究中小學作文評語的需要，特別關注功能性特征中的語篇結構。

1. 評審語體的四種結構要素

我們已經分析，評審活動通常在審查、評定、理由、建議四種要素中展開，這四個環(huán)節(jié)對應著語言表達的四種功能類型：描述、評價、論證、程序。審查的結果借助描述的方法表達出來：

（4）論文從界定泛義動詞出發(fā)，探討了它們的歷史演變，又對一些主要的泛義動詞進行了分類分析，還從色彩意義、語用價值以及規(guī)范問題等方面進行了探討。（某高校博士論文評審意見）

評價是評審語的核心部分，主要進行的是對被審項目所實現價值的評價，如：

（5）就全文而言，理論極富創(chuàng)意，語料翔實有力，論證層層深入，結論具有相當的說服力。作為導師，本人認為這是一篇優(yōu)秀的碩士學位論文。作者是一位留學生，能夠寫出這樣的論文就更加難能可貴了。（某高校碩士論文評審意見）

評價也經常含有負面的內容：

（6）論文的不足之處在于缺少作者個人的創(chuàng)見，周全細致有余而新知卓見不多，尤其在整體架構上沒有新意，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論文的學術價值。另外在具體分析中，語用分析相對而言比較單薄。（某高校博士論文評審意見）

之所以會做出如此評價，就需要進行理由論證：

（7）a 論文工作表明作者掌握了相關領域的基礎理論和專業(yè)知識，具有較強的科研工作能力，在網絡協(xié)議一致性測試的設計研究方面做出了有一定創(chuàng)新性和實用價值的研究成果。

b 擬將建設的采用氯酸鹽還原法二氧化氯制備系統(tǒng)日產6T，工藝及其裝備在錦興綠源公司原日產4.7T工業(yè)試驗的基礎上放大，技術可靠性較高，作出的產品質量穩(wěn)定性較好，系統(tǒng)運行的安全性有保障。（成都錦興綠源環(huán)保科技有限公司網頁）

例（7）a從項目完成者的素質、能力入手，例（7）b則從項目將會帶來的效果入手闡述理由。理由與評價往往是難以區(qū)分的，只不過理由中的評價總是局部的，而總體的評價則會獨立為語篇結構的一部分（見例（9）的分析）。

評審者還有責任提出項目應該如何提高或修正的建議，這就需要程序的刻畫：

（8）對文化理念的引入，主要是突出校園建筑的文化氛圍，而不是搞文化公園，不必引伸太多的品種、面面俱到如傘、桑、茶……等文化。應重點突出，體現大學校園高雅、理性、樸實、大方、簡潔的文化學術氣氛和與大自然環(huán)境有機結合為主。（江南大學校區(qū)設計4號方案評審意見）

2. 評審語的語篇結構

可以將它們視為四種結構要素。通常這四種要素都需要在評審語的語篇結構中表現出來，但表現的方式可以根據不同的情況有所變化。最常見的是四種要素直接呈現在結構中：

（9）[博士學位論文《漢英語作為第二語言的教學法體系對比研究》在對外漢語迅速發(fā)展而教學法體系嚴重滯后的大背景下，從對比研究的角度切入這一問題，為構建我們自己的二語教學理論奠定基礎，選題無疑是前瞻的、挑戰(zhàn)性的。]審查

[論文的特點首先在于將漢語作為二語的教學法放在如此一個完整、系統(tǒng)，共時和歷時相結合的大框架中做了如此細致深刻的對比研究，在我國學界恐怕屬于首次，從而為這一重大問題的研究提供了一個不可多得的平臺。……]理由

[整篇論文字材料豐富，思路流暢，工作量飽滿。總體上看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優(yōu)秀論文。]評價

[值得改進的地方在于：研究教學法體系不能沒有來自教學實踐的第一手資料，希望在這一方面能夠有所加強；論述也可以精煉一些，最好能將自己的主要論點清晰、簡潔地提煉出來以減少閱讀的難度。]建議（某高校博士論文評審意見）

如前所述，理由的論證往往也會含有評價，只不過這里的評價只是針對局部內容的，如例中的“如此細致深刻的對比研究”、“顯示出作者長于理論思維的特點”等。而語篇結構中的評價部分則是針對全局的。

也可以將被評審項目歸結為幾個方面，分別予以評價，四種要素滲透在其中。如：

（10）一、[該規(guī)劃對四川省旅游信息化建設的社會經濟基礎、需求、目標與任務、系統(tǒng)總體框架、應用體系、技術支撐、系統(tǒng)建設、運做模式、保障體系及運行性等方面進行了闡述。]審查[該規(guī)劃內容豐富、結構合理，思路明確，對四川省旅游信息化建設具有指導意義。]理由……三、[綜上所述，該規(guī)劃與標準達到了原設計的要求，總體上處于國內先進水平，評審組一致同意通過評審。]評價四、[建議盡快實施近期目標。]建議（四川省旅游信息化建設總體規(guī)劃評審意見）

由于不同的評審要求和項目實際呈現的不同情況，四種結構要素也未必都會均衡地出現在語篇結構中，而是或隱或現，進行不同的組合，從而形成了評審語不同的語篇結構。

四、評審語體視角中的中小學作文評語

1. 中小學作文評語的梳理

以上討論的評審語體，其實只是一種抽象的類型，而在實際的語言交往活動中，它總是以一個個更為基本的具體類型的方式而存在，中小學作文評語就是其中的一種。而一旦采取了在評審語體的視角中觀察它們，首先就需要在通常所說的中小學的作文評語中作出“是不是”與“好不好”的區(qū)分。

并非語文老師在審讀學生作文之后所有用紅筆書寫在作文末尾的詞語或標記都是作文評語，即使人們習慣上也會這樣稱呼它們。例如“閱”、“查”、“yue”、“see”或者在作文篇末打的一個大勾，只是表明已經教師審閱，不含有教師的任何態(tài)度與評價，它們顯然都不是評語。至于“3.28”之類的日期，只是標明了教師審讀作文的時間，也與作文的評價無關。而“優(yōu)”、“70”雖然表示了教師對作文的總體評價，但評價本身并沒有用話語的形式表述出來，就行為類型而言是打分但不是寫評語。

然而像“有佳處，亦有疵處”幾近廢話，“郁馥芬芳，雍容自見”失之空洞，“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語多晦澀（皆見王進祥《作文評語舉例》），但是不能否認它們也是評語，因為它們都具有評語最基本的要素——對作文的價值評判，盡管它們遠不是好的評語。至于“重做”、“補寫結尾后交來”，雖然在話語表達中沒有直接出現評價的成分，只是在指示如何行動的程序，但是這些行動程序之所以有必要如此安排，導源于教師已經做出的負面評價，學生可以從話語中必然地推論出來，所以可以歸在評語的范圍內。當然為何重做，如何重做，這些評語讓學生無所適從，除了有輔以面談的措施相配，它們也不是好的評語。

日常用語可以模糊含混，因為有一定的環(huán)境支持而不至于造成理解上的誤差，但是進入學術研究。我們就要求對所研究的對象有一個明確的外延。

2. 將作文評語與評審語體聯(lián)系起來的變量

中小學的作文評語是評審語體的一個下位類型，但是就其常見的形態(tài)而言，似乎與上述評審語體中的典型案例有著明顯的差異，例如在長度上，通常都比較簡短，一個被認可的作文評語往往可以只有一個簡單的句子，

（11）句勁文潔。（王進祥《作文評語舉例》）

（12）起處稍嫌糾纏。（王進祥《作文評語舉例》）

又如在用語上，作文評語往往會帶有一定的文學色彩：

（13）全文酣暢淋漓，一氣呵成，蘊藏著歡樂與期盼。（東坡教育網）

表述方式也可以不那么嚴肅正式，甚至采用私下交談的方式：

（14）文中的兩個比喻句很美妙，獨特，讀后有身臨其境的感覺，我很喜歡，希望以后還能享受到，老師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東坡教育網）

（15）字是人的臉，這次作文書寫有明顯進步，你的臉上也光彩多了。不過，你一向討厭的錯別字老跟著你，給你的作文蒙上了一層陰影。我為你開一劑良方：不會寫的字問字典，寫完作文后，請教老師或同學，你愿意試一試嗎？（東坡教育網）

為了解釋這種差異，必須看到，我們在概括評審語體時只是提取了同類話語活動的共同特征，所以它是作為一種抽象層次較高的類型而存在的。給這種抽象的類型加上一定的語體變量，它就會向具體的下位類型轉化。因而當我們用它來解釋隸屬于它的一種下位類型例如作文評語時，不僅要借助上述的那些評審語體的基本特征，還要尋求，是哪些語體變量的加入，使得抽象的評審語體必然轉變成了作文評語的類型。而考察語體變量，我們也可從功能類型、媒介、方式三方面入手。

五、從功能類型、傳媒、方式到作文評語的語篇結構

1. 作文評語的功能類型

作文評語也是評審活動的結果，但是作為評審活動的一個下位功能類型，它的特征是十分明顯的。

1）正式程度的下降

首先，寫作文評語是日常教學活動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并且是連續(xù)不斷經常進行的，它的一次實施，只針對對學生的一次作文的評價，不直接涉及到對學生的整體評價以及升等升級等環(huán)節(jié)，所以它的正式程度大大下降，允許在措辭用語、篇章結構上采取更為寬松、自由、隨意的方式。

正式程度下降的另一個原因是，作文評語的接受對象只有一個，那就是作文的寫作者。寫評語的教師完全可以針對學生不同的具體情況而采取更加個性化的方式。但作文一旦以正式場合為背景，相應評語的正式程度就會隨之而提高

2）繁簡程度的寬容性

教學目標是多種多樣的，在作文上也會有不同的體現。有的作文處在學期考察的幾個關鍵環(huán)節(jié)上（所謂的大作文），相應的作文評語就應該較為正式、完整；有的作文只作為階段的考核（所謂的小作文），或者布置作文的意圖只在于督促學生經常練筆，這時的評語就允許采取較為精簡的方式，甚至只標上已經教師審閱的標記如“閱”、“yue”等。事實上教師繁忙的教學任務也不允許他對學生的每一篇作文都給予一個字斟句酌、結構完整的評語。

繁簡程度的選擇還有另一個制約的變量，那就是教學必須是有針對性的。在同一次作文中，不同學生的表現會有很大的差異，需要教師有針對性地進行指導；學生之間由于學習經歷、學習能力以及能動性諸方面的差異也都需要教師有區(qū)別地對待，這些都導致作文評語在繁簡程度上允許有較大的可選擇性。

3）表現形式的多樣性

如果說一般的評審活動更側重的是，在“評”的基礎上確認能否通過，作文評審尤其是日常的作文評審更側重的則是在“評”的基礎上進行指導，所以前者更重視較為統(tǒng)一的規(guī)范形式，后者則更重視如何能面對學生的實際狀況，如何能貫徹教學方方面面的意圖，結果就是在表述形式上的多樣性。

除了在遣詞造句，篇章結構方面的形式多樣之外，還有一個值得關注的問題是，我們不僅需要引導學生在一次作文之后能從整體上反思自己的寫作過程，也需要引導他們在一個個局部問題上對自己形成清醒的認識，由此就在整體性評語之外，產生了作文評語的另一種常見形式：插入性評語，有人將它分為眉批（旁批）、夾批、段批、尾批四種（蔡偉，2005）。它們比整體性評語更受到篇幅的限制，因而更要求言簡意賅；它們不需要對全文有宏觀性思考后才能進行，因而隨感隨發(fā)，更加具有針對性。插入性評語將教師和學生放在一個面對面的虛擬時空中，一起順著學生實際的構思和寫作順序一路前行，隨時遇見問題便停歇下來，指指點點、議論一番：

（16）看了上面這則寓言，不禁令人感到好笑：這老虎也實在太愚蠢了。但仔細想來，又覺得實屬必然。［根據材料議論，既避免空泛，又高度概括。］寓言中的老虎之所以被擒，正所謂“力之用一，而智之用百”，它充分證明了智慧有強大力量。［緊扣材料寓意，提出中心論點。］人之所以被稱為“萬物之靈”，也皆因為人具有萬物不具備的“智慧”之故。（人教期刊）

方括號中的話語都是教師的評語，插進了學生作文的字里行間，將學生值得肯定的寫作思路概括了出來。當然更多的是指出作文中的不足之處：

（17）這么用恐怕大家聽不懂吧。（中學語文教學資源網）

（18）這個問題已強調多次，為何屢教不改？

（19）想一想，這句話是否可以刪去？

（20）還沒分析就下結論，為時太早了（新浪博客，天下書生）

這種方式拉近了教師與學生的距離，也為學生制造了一個必須對每一細節(jié)時時反思的環(huán)境。

2. 作文評語的傳媒與方式

先看作文評語的傳媒。表面看來它只能以文字為中介采取間接交際的方式，但問題并非如此簡單。一般的作文教學都會安排專門的作文講評課，更重要的是，教師和學生長期共同生活于一個學習空間中，有著經常溝通交流的機會，必須將作文評語與這些條件放在一起來考察它的傳媒方式。這就是說，書寫在作文篇末的作文評語只是整個作文評審過程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這樣的評語完成之后，還有可能在其他的教學環(huán)節(jié)中獲得信息的反饋以作出進一步的調整和補充，而這些教學環(huán)節(jié)，學校環(huán)境中則是在沒有其他傳媒做中介的情況下進行的口耳直接交際，而在當今的技術條件下也可能是以網絡為中介的間接交際，它的優(yōu)勢在于除了要借助文字輸入和屏幕顯示外，完全可能和口耳的直接交際一樣即時進行、隨問隨答。完全可以設想一個教師在作文的篇末完成評語并下發(fā)學生后，緊接著就會有面對面的現場或者網絡的現場交流發(fā)生，教師在評語中體現出來的見解將會在這種信息的反饋中不斷變化或者更為堅定，作文教學通過評語這一環(huán)節(jié)所起到的作用也會越來越深化。據我們所知，一些敬業(yè)而又有技術條件的教師已經開始進行這種嘗試。能夠從不同的渠道獲得反饋信息而使評語處在不斷發(fā)展的過程中，教師不再一錘定音，學生越來越多地參與進來，評語成了一個對話的過程。

再看作文評語的方式。在即時性和交互性這兩個維度中，作文評語的寫作表現出與一般評審活動較大的差異。在一般的評審活動中，評審者與參與者——被評審者及評審活動的主持者必須身處不同的時空環(huán)境中，而且經常是相互匿名的，不可能采用即時交際的方式。可是在教師對學生的作文指導中歷來都有所謂的面批，這就是一種即時交際了，只不過在口耳溝通之外，最終還是要借助于書寫來將交際的結果定型，但是書寫也是面對面進行的，依然是即時交際。在這樣的過程中師生一起按順序閱讀，一起議論點評，教師在當場寫下批語的過程中有機會充分利用現場信息以及與學生的共有知識，并且能夠和學生積極交互溝通，及時利用學生的反饋信息來推動“評”的過程。

當然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批語的寫作是非即時進行的，但是除了如上所述，作文的教學程序通常會后續(xù)安排即時評講的機會，以及課間或網上即時、半即時的溝通外，作文評語的參與者只有作文的作者一人，而這人通常是教師非常熟悉的，這一條件也為評語寫作提供了一種加強交互性的環(huán)境，師生雖非面對面，但是仍能非常充分的利用它們之間的共有知識。

正是作文評語在傳媒和方式上的種種特點，影響到了評語的語言特征，也就是上述的正式程度下降、繁簡程度的寬容以及表現形式的多樣等，尤其是在它的語篇結構和交流方式。

3. 作文評語的語篇結構

以上討論的是日常教學為評語寫作增加的一些變量，導致它與一般的評審語在語言特征和語體風格上拉開了距離。但是作文評審自身也表現為一個正式程度從高到低的過程：正式程度越高，日常教學所加的變量越少，評語的寫作就越接近典型的評審語言，語篇結構也就越趨完整嚴謹，審查、評定、理由、建議這評審的四要素就會較為全面地出現在語篇結構中：

（21）[此文從成長者的角度，表達了內心深處長久以來被壓抑的、對能促使自己茁壯成長的外界美好環(huán)境的呼喚和向往。這種渴求的情感是卑微柔弱的，也是強烈感人的。]審查[對富有表現力的書面語運用得精確嫻熟，是考生語言文字功夫深厚的外在顯現。]評價一[如“郁馥”、“罅隙”、“旖旎”、“詭譎”、“踽踽”、“彳”、“彳”、“亍”、“亍”等等，包括化用于“行行復行行”的“迷離復迷離”一句，都能窺出考生不淺的古文功底。]理由[結構上首尾呼應回環(huán)，對材料概括完整，中心表達很到位。切合題意與優(yōu)美的表達，是這篇文章最難得之處。]評價二（《語文學習》，201007-08）

因為所評的是高考優(yōu)秀作文，所以沒有出現建議。也可以將各種要素綜合為幾個方面：

（22）這是這是一篇比較典型的記敘文。它主要有這樣幾個亮點：1）審題準確，入題簡潔明快。……2)層次清楚，結構嚴謹。……3)敘述清晰，描寫細膩，感情真實。……（百度知道）

反之日常教學所加的變量越多，作文評語在結構上就會越傾向于自由和多元化，有話則長、無話則短，只求辭達，不求定式：

（23）對不起，這一段老師沒有讀明白，你愿意為老師再解釋一下嗎？謝謝你。（學習啦在線學習網）——面對小學生

（24）能把人物內心活動寫得十分生動，的確難能可貴，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湘教在線）——針對文章的某一內容

（25）通篇文章語調輕松幽默，顯得妙趣橫生，讀來令人愛不釋手。（湘教在線）——突出了教師的感受

（26）本文主要優(yōu)點有三：1．本文能緊扣題目要求，完整地寫了游行的全過程。2．結構嚴謹，重點突出。3．語言樸實，簡潔，流暢，開頭和結尾都很自然，準確。（湘教在線）——以正面評價為主

（27）引文過多，猶如抄襲，應有己見。（王進祥《作文評語舉例》）——以負面評價為主

這樣的不同類型可以無窮盡地羅列下去。日常教學活動中的作文評語看來結構多變、形式自由，然而既然是作文評語，既然作文評語是評審活動的一種類型，它的語篇結構就不免受到審查、評定、理由、建議這評審的結構四要素的制約，就不免以評價為不可或缺的核心要素。只不過教師可以順時度勢，在不同情況下突出某一要素，并且使這些要素在不同的組合方式和表達方式中體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