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克雷明的《美國教育傳統》是其三卷本《美國教育史》的結晶,該書是建立在克雷明教育生態學理論基礎之上形成的。根據教育生態學理論,克雷明在《美國教育傳統》中重新界定了美國教育史的研究對象,進而開發出了美國教育史研究的新方法。雖然克雷明的教育生態學理論產生于人們對美國教育制度持普遍懷疑態度的時代,但克雷明仍對美國教育制度持有一種積極樂觀的態度。
關鍵詞: 勞倫斯#8226;亞瑟#8226;克雷明;《美國教育傳統》;教育生態學
中圖分類號: G649.2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3-8381(2010)06-0082-04
勞倫斯#8226;亞瑟#8226;克雷明(Lawrence Arthur Cremin, 1925—1990年)是二戰后美國著名的教育家和教育史學家、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前院長。1925年,克雷明出生于紐約的一個音樂家家庭,父親亞瑟#8226;T.克雷明和母親特雷莎#8226;博羅維克#8226;克雷明在紐約創辦了一所私立的紐約音樂學校。1940年,克雷明在湯森#8226;哈里斯高中畢業后,他進入到紐約城市學院讀書。由于美國參加二戰,1943年克雷明應征入伍,進入美國空軍服役。二戰結束后,他重新回到紐約城市學院就讀,并于1946年獲得理學學士學位。是年,克雷明進入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攻讀研究生。對于兒子去讀教育學研究生老克雷明感到十分不解,他本來是希望兒子能夠繼承父業學音樂。1947年,克雷明獲得文學碩士學位,同時跟隨弗里曼#8226;巴茨攻讀博士學位,并于1949年獲得哲學博士學位,之后克雷明留校任教。1957年,克雷明晉升為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教授。1961年,克雷明榮膺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弗里德里克#8226;A#8226;P#8226;伯納德教育學講座教授,同時受邀成為哥倫比亞大學歷史學系教授。1974年,克雷明擔任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院長,并在該職位上一直工作到1884年。1990年9月4日,克雷明在上班途中突發心臟病去世,享年65歲。
克雷明一生著作等身,先后出版了《美國公立學校:一種歷史觀念》、《美國文化教育史》(與巴茨合著)、《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史》(與大衛#8226;A#8226;香農和瑪莉#8226;E#8226;湯森合著)、《公共教育與美國的未來》(與默爾#8226;L#8226;博羅曼合著)、《我國民主社會中的公立學校》(與默爾#8226;L#8226;博羅曼合著)、《共和國與學校:賀拉斯#8226;曼論自由人的教育》、《學校的變革:美國教育中的進步主義,1876—1957年》、《艾爾伍德#8226;P#8226;克伯萊的完美世界》、《美國教育的精神》、《明日之學校研究》(與李#8226;J#8226;克龍巴赫、帕特里克#8226;蘇佩斯合著)、《美國教育史:殖民地時期的歷程,1607—1783年》、《理查德#8226;霍夫斯塔特傳》、《公共教育》、《美國教育傳統》、《美國教育史:建國時期的歷程,1783—1876年》、《美國教育史:城市化時期的歷程,1876—1980年》、《國民教育及其不滿》等17部學術著作以及發表了大量的學術論文。
一、 修正主義教育史學思想成熟時期研究的結晶
1961年,克雷明出版《學校的變革:美國教育中的進步主義,1876—1957年》,該書雖然以“學校的變革”為標題,但其研究對象卻遠遠超出了學校的范圍,該書的出版標志著他正式從克伯萊傳統中走出來,“20世紀50年代,克雷明還是克伯萊模式的追隨者。而到20世紀60年代,在美國新史學的影響下,克雷明的教育史觀和教育史學觀發生轉變”[1]。《學校的變革》實現了克雷明教育史學思想的華麗轉身,該書也于1962年獲得了班克羅夫特歷史學獎。而克雷明真正有機會將修正主義教育史學思想應用到美國教育通史的研究還是在1964年,當時克雷明應美國歷史協會之邀,為慶祝美國教育署成立一百周年而撰寫一部美國教育通史,當時計劃在20年時間內完成,而實際上克雷明卻用了后半生25年的時間完成這一工程。同時在撰寫《美國教育史》過程中,他也在不斷完善自己的修正主義教育史學思想。《公共教育》和《美國教育傳統》的出版則是其修正主義教育史學思想完善成熟的標志,其理論形態則是其自稱的教育生態學。而相對于《公共教育》對二戰后教育問題的研究以及三卷本《美國教育史》的綜合研究而言,《美國教育傳統》則是其應用教育生態學理論研究美國教育史的結晶。
《美國教育傳統》全書正文部分由克雷明1876年在威斯康星大學默爾#8226;科蒂講座上發表的3篇演講以及1篇題為“問題與來源之說明”的文章構成。
二、 克雷明的教育生態學理論
(一) 廣義的教育概念
克雷明教育生態學理論是以其廣義的教育概念為基礎的。與克伯萊所代表的傳統教育史學將教育界定為學校教育不同,在批判地吸收貝林對教育所下定義(“文化在代與代之間傳遞的整個過程”)的基礎上,克雷明將教育廣義地界定為“一種有目的、有系統、持續的傳播、激發或獲得某種知識、態度、價值觀、技能或情感以及任何通過這種努力而獲得的全部成果的過程”[2]134。在這一定義中克雷明強調教育活動的目的性,但他自己也承認有時教育活動是沒有目的的,甚至一些意料之外的教育結果有時要比意料之中的教育結果更有意義。同時,在這個教育定義中克雷明強調知識、態度、價值觀、技能和情感有可能是自己獲得的,而并非一定是通過教師傳授的這一點也為自我教育留下了充分的空間,充分考慮了美國教育經歷的獨特性。
根據這一廣義的教育概念,一方面克雷明突破了傳統的觀點認為教育就是在代際間進行的現象,尤其是長輩對后輩單向度進行的現象,進而將代際間相互教育的互動現象以及同代人之間相互教育的互動現象也包括在內,“我們可以將教育看成是一種代際間的相互作用現象,可以是成人教育孩子,也可以是孩子教育成人;我們也可以將教育看成是同輩之間的事情”[2]135。另一方面,那些被傳統所忽視的機構和個人也都進入到克雷明的研究視野中來,“這個定義還促使我們超越學校和學院的局限,將多種具有教育作用的個人和機構包括在內:如父母、同伴、兄弟姐妹以及朋友,同時還有家庭、教會、猶太教、圖書館、博物館、夏令營、慈善團體、農業博覽會、安置所、工廠、出版社、無線廣播電臺以及電視臺等”[2]136。
(二) 三因素的理論框架
在這一廣義教育概念的基礎上,克雷明建構起了由教育結構(教育機構)、社會與學習者個人三因素構成的教育生態學理論框架,在這一理論框架中,三因素之間還存在著相互作用的關系。在克雷明的教育生態學理論中,我們可以將教育結構理解為某一時點、地點各種教育機構之間的有機結合,“由于意識到教育機構的多樣性,人們立刻會感覺到在某些具體的時間和地點這些教育機構在我們所稱為的教育結構中彼此之間相互聯系的趨勢”[3]。教育結構作為一種社會亞結構與整個社會都持續進行著作用,從而維持社會穩定和推動社會變遷。同時,學習者個人總是帶著自己獨特的性格、歷史和目的進入到教育情景中來,而每個人都以其獨特的方式與教育結構進行相互作用,從而形成不同的教育過程,同時也產生不同的結果。
三、 教育生態學理論視野下的美國教育史研究
(一) 多元教育結構以及復雜的教育互動:美國教育史的研究對象
1. 變動中的多元教育結構及教育機構。
克雷明指出,在美國歷史的不同時期、不同地區各種教育結構及其構成的教育機構是各不相同的。在殖民地時期,克雷明將教育結構分為新英格蘭地區的教育結構、中部大西洋沿岸地區的教育結構以及南部地區的教育結構,而教育機構則包括家庭、教會、學校、學院和出版機構。在建國時期,克雷明將教育結構分為北部地區的教育結構、南部地區的教育結構以及西部邊疆地區的教育結構。與殖民地時期相比,建國時期又增加了三種教育機構,“第一種是家庭之外有組織的工作機構,這些機構主要有工廠、礦山、商店、辦事處、零售店以及政府機關;第二種是明顯有改造其對象意圖的管理機構;第三種是普及專門知識的機構,如博物館、呂克昂、植物園等”[2]55。在城市化時期,克雷明選擇了印第安納州曼西縣以及紐約為個案,研究各自地區的教育結構,但沒有對全國各地的教育結構進行劃分并分別予以研究。城市化時期教育機構最明顯的發展就是大眾傳媒等教育機構的出現,“在1876年之后教育所取得的發展中,最具革命性的事情就是通信、出版物、電影、無線電廣播和電視等大眾傳媒的出現”[2]105。
同時,克雷明也指出到建國時期,尤其是在進入城市化時期后,各種教育機構都經歷了深刻的變革,“與現代化過程密切相關,家庭持續經歷著深刻的變革,并且家庭的變革在不同地區、不同種族、不同宗教以及不同社會群體中也持續進行著……教會在美國人的生活中表現出更大的作用,但富于諷刺意味的是教會好像施加了更小的影響……我認為學校也經歷了重要的變革,這部分是由于各種公眾群體所產生的政治刺激、部分是由于進步主義教育理論的影響、部分是由于學校自身力量的增加……學院和大學的招生人數也急劇擴大,同時招生對象也開始逐漸多樣化……作為教育情景的工作場所在性質上也發生了某些重要的變化……此時,內戰之前就得到一定程度發展的勞改機構及管理機構也在全國范圍內開始擴張,分化以及傳播開來……發展與普及知識的機構也多了起來……在1876年之后教育所取得的發展中,最具革命性的事情就是通信、出版物、電影、無線電廣播和電視等大眾傳媒的出現”[2]98-105。
2. 雙重的教育互動。
克雷明所說的“教育互動”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具有獨特生活經歷的個人與各種教育結構之間的互動,“教育結構的對立面是學習者個人,他們帶著獨特的目的、需要、感覺、情感以及學習習慣進入到教育情景中來;同時,教育史學家必須關注的一個新的問題就是每個學習者個體與特定教育結構之間各種互動的方式以及所產生的各種結果”[2]145-146,“教育過程就是具有獨特生活經歷的個人與某種教育結構中彼此相關的各種教育機構之間的一系列互動,而這種互動的本質就成為教育史學家必須關注的新問題的核心”[2]153。另一方面是各種教育機構、教育結構之間及其與所在社會之間的互動,“在某一教育結構中,各種教育機構彼此相互作用,同時與社會相互作用并影響著社會。作為結構,教育結構本身也與社會之間發生相互作用”[2]142。克雷明甚至還指出在美國教育結構與歐洲教育結構之間還存在互動。
(二) “傳記分析法”與“二次分析法”:美國教育史的研究方法
1. 傳記分析法。
克雷明認為教育互動一方面是具有獨特生活經歷的個人與各種教育結構之間的互動,另一方面是各種教育機構、結構之間及其與所在社會之間的互動,而研究這些互動的最有效方法就是傳記分析法。在克雷明看來,傳記分析法不是要分析一個人一生的方方面面,而主要是分析其教育生活史,而分析教育生活史的關鍵就是要分析個人在一生之中進入教育機構、在不同教育機構之間移動以及整合教育經驗等一整套獨特的教育方式。傳記分析法比較經典地體現在《建國時期的歷程》一講中對洛厄爾、薩姆特和馬槽堡3個縣中個人與各種教育結構之間互動的研究中[2]
70-83,在這里克雷明運用了大量個人傳記,甚至是黑人奴隸傳記來研究當時這3個縣中個人與各種教育機構、教育結構之間的互動。
2. 二次分析法。
克雷明所應用的二次分析法就是指從教育理論出發挖掘那些非教育領域內的研究成果所包含的教育史料,然后以此為基礎進行深入的教育史研究。由于克雷明認為教育機構不僅僅包括學校教育機構,而且還包括許多具有教育作用的個人和機構,如父母、同伴、兄弟姐妹以及朋友,同時還有家庭、教會、猶太教、圖書館、博物館、夏令營、慈善團體、農業博覽會、安置所、工廠、出版社、無線廣播電臺以及電視臺等。為了對它們進行有效的教育研究,對以這些機構或個人為對象的研究成果做二次分析將是非常有效的。二次分析法比較經典地體現在克雷明利用林德的研究成果研究20世紀20年代中期印第安納州曼西縣教育結構以及各種教育機構之間的關系。
(三) 對美國教育制度所持有的樂觀態度
雖然克雷明的修正主義教育史學思想形成于人們對美國教育制度悲觀失望的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但他卻沒有受這種悲觀思想的感染,在《美國教育傳統》中洋溢著他對美國教育制度所持有的積極樂觀精神。“在以上幾場演講中,我的觀點始終是要持續關注我們所討論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教育的背景、復雜性以及關系問題。與過去10年間大量的學術觀點相反,我認為,從總體上來說,美國教育制度對自由、平等和博愛的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而這三者之間的互補與張力則是自由社會中它們之間關系的標志。我是根據大量復雜的事實才得出這一結論的,我也承認這一結論在實際運用中有不足之處。美國教育機構是人類的機構:它們秉承了人類的罪惡、偽善以及失敗,而我用‘從總體上來說’一詞就是要說明這個事實。但這個詞也傳達了我其他的意思,我認為美國的教育抱負一直以來都是神圣的;與其他不同時代和不同地區的教育相比,美國教育在過去的兩個多世紀中釋放了為數眾多的人的能力與潛能。”[2]127從這段文字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克雷明對美國教育制度所持有的積極樂觀的態度。
克雷明在《美國教育傳統》一書中所應用的教育生態學理論是在20世紀60年代美國教育與社會變遷的時代背景下提出的。公允地說,在《美國教育傳統》中克雷明只是成功地將教育生態學理論運用到了對殖民地時期美國教育史的研究中,而到建國時期以及城市化時期,由于教育結構以及教育生態學理論本身的復雜性,只能通過個案研究的方式研究各個地區各種教育結構及其關系,而個案研究方法在選取個案時本身的代表性問題就值得商榷。克雷明自己也承認這一點,“馬槽堡縣則向我們揭示了邊疆地區社會形成的動力問題,盡管我也意識到如果在德克薩斯牧區選擇一個縣或者是在明尼蘇達鐵礦區選擇一個縣可能會得出完全不同的數據”[2]56。這一點羅伯特#8226;丘奇在他的評論中也指出了:“克雷明的演講力圖說服他的聽眾對這樣一部異常復雜的教育史進行成功的歸納是有可能的。而他的研究方法最成功地應用到了對殖民地時期教育史的研究……當他的研究主題離現在越近,教育結構就變得更加復雜,而他得出的結論也就更難成立。”[4]此外,克雷明在研究建國時期個人與教育結構之間的互動時,他也應用了個案研究方式。他從洛厄爾、薩姆特和馬槽堡3個縣各選擇一到兩個人的傳記資料進行研究,而據此進行的歸納必然也要面對合理性的質疑。羅伯特#8226;丘奇甚至認為由于具有不同教育經歷的個人與教育結構產生獨特的互動,是否意味著應該為每個人寫出不同的教育史。克雷明所面對的這種研究困境,有其史學理論的復雜性原因,也有美國教育結構本身復雜性不斷提高的原因。但克雷明在處理復雜研究問題時所使用的傳記分析法和二次分析法對我們研究教育史領域其他問題還是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
參考文獻
[1]周采.從卡伯萊到克雷明——美國教育史學的創立與嬗變[D].北京:北京師范大學研究生院,2003:78.
[2]Cremin Lawrence A.Traditions of American Education[M]. New York: Basic Books Inc. Publishers, 1977.
[3]CreminLawrence A. Public Education[M]. New York: Basic Books Inc. Publishers, 1976:30.
[4]Church Robert L. Reviewed: Democracy and Education Reaffirmed [J]. Reviews in American Education, 1978(1):31-32.
(責任編輯朱漪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