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大學以學術機構的屬性

主持人言: 關于高校去行政化的問題，在社會上引起了廣泛熱議，高教領域內尤為關注。本欄目選登的2篇文章的作者都認為，在現實中確實存在高校行政化問題，并分析了產生的原因以及導致的弊端;都認為應把學術事務管理與行政事務管理區分開來，不能由行政管理替代學術管理;都對如何去行政化提出了積極建議。但對于要不要取消高等學校等級制持有不同看法。有人主張應該取消，有人不主張取消，其理由是:“一旦取消大學行政級別，無疑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高校與相關行政部門對話的權利。這實際上是對高校發展本身的一種傷害。”有些副部級的大學校長說:“社會上各行各業都存在行政級別，如果只是簡單取消了大學的行政級別，會削弱高等教育的地位”，“大學沒級別啥都干不了。”更多的人認為，“大環境不變，高校不可能去行政化”。試想，全國普通高校有2600多所，定為副部級的高校僅38所。如果必須按等級對話，豈不把絕大多數大學排斥在外嗎?豈不是僅抬高少數高校而將大部分高校矮化了嗎?高校要不要去行政化、要不要去行政等級制，行政等級制的實質上是什么?深層思想根源在哪里?我們提倡百家爭鳴，期待有更多的人參加這些討論。

(特約主持人楊德廣)

摘要:越來越卷入社會事務中的大學不再只是傳播和創新高深知識的場所，它既需要保持學術的創新力和活力，也需要接受行政權力的監督和管理。在我國，隨著政府對高等教育的投入大幅增加，行政權力對大學干涉也越來越多，導致了大學“行政化”的傾向。面對大學“行政化”帶來的一系列弊端，“去行政化”的呼聲越來越高。還大學以學術自治和自由，把學校當學校辦則是“去行政化”的本質。

關鍵詞: 去行政化;行政權力;學術權力;學術自治

中圖分類號:G647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1673-8381(2010)06-0012-04

《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研究制定工作自2008年8月啟動以來，受到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其中關于高等教育“去行政化”的議題再一次將“學術權力”與“行政權力”之爭推到了風口浪尖。在現代大學中，“學術權力”和“行政權力”應該處于一個怎樣的關系?我國大學管理過程中行政權力泛化到底帶來了哪些危害以至于需要學者們疾呼“去行政化”?大學又該如何“去行政化”，“去行政化”的本質又是什么?這些都是本文要著力解決的問題。我們還是從“行政權力”和“學術權力”本身說起。

一、 什么是行政權力

行政權力是行政管理學中的一個概念。張德祥引用了張國慶對行政權力的定義，“行政權力常常特指國家行政機關的權力，即國家行政機關依靠特定的強制性手段，為有效地執行國家意志而依據憲法、原則對全社會進行管理的一種能力”[1]21。行政權力的對象是所有參與社會事務的自然人和法人。[2]可見，并不是所有行政部門行使的權力都可以被稱為行政權力，只有國家行政機關行使的權力才能被稱為行政權力。

二、 什么是學術權力

國內外學者關于學術權力的概念并沒有一個統一的界定。國外學者大都認為學術權力是指“高等教育管理系統的最上層國家到最基層教師等各個層次的管理機構和人員所享有的高等教育管理權力”[1]21。國內有學者從學術和權力的定義以及從學理方面入手探討學術權力的定義。

張侃從學術和權力的定義入手，將兩者整合得到了學術權力的定義:“擁有系統性高深知識和正在探求高深知識的人所具有的一種強制力和影響力，更確切地說，學術權力就是擁有學術優勢的人所具有的對他人的強制力和影響力”[3]。

張德祥從學理和實踐入手，認為“學術權力就是學術人員所擁有和控制的權力”[1]21。學術權力的主體主要是從事教學和科研的學術人員。學術權力的客體主要是學術事務、學術活動和學術關系。

實際上，學術權力的存在，與大學的特性以及學術的內在邏輯有關。學者們認為它是“附著在大學組織上的特有產物”[4]，“由學術活動本身的內在邏輯所決定”，“承繼于歐洲中世紀大學‘學者治校’的傳統”[5]。布魯貝克在《高等教育哲學》中提到，大學是“傳遞深奧的知識，分析、批判現存的知識，并探索新的學問領域”的機構[6]13。學問高深，以至于只有學者才能理解其復雜性，因此這個領域的問題只有專家學者才能解決。所以他們“應該是一個自治團體”。而正是因為學者們在這個領域擁有自治權，才使得學術權力的行使成為可能。因此，可以說“高等學校中的學術權力不是外部賦予的，而是高等學校內在邏輯的客觀要求，是高等學校特性的外化”[1]38-39。

三、 學術權力與行政權力的共存

如果大學僅限于發現、創造和傳授高深學問的話，或許學術權力和行政權力不會有太多交集。然而在大學開始履行社會服務這一項職能的時候，行政權力就逐漸開始了對大學事務的管理，因為此時的大學已經逐漸走出象牙塔，開始參與社會事務了。當學術權力遇上行政權力的時候，沖突就產生了。

權力主體在價值觀上的差異，在權力運行的規范和準則上的差異以及兩者行為習慣與生存環境的差異容易造成了兩種權力之間的沖突[7]。另外，根據布迪厄的場域理論，“在學校場域中，存在著經濟資本、文化資本、象征性資本等多種形態的資本，不同主體則是通過占有不同資本，從而獲取了不同形態的權力”。而“資本競爭的勝利意味著一種資本被判定為比其競爭對象擁有更多的價值，且影響著其場域的邊界”[8]。因此，旨在擁有更多價值的資本競爭也成為兩者產生沖突的關鍵原因。

盡管由于各種原因，行政權力和學術權力存在沖突，但這兩類權力在大學內部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在以學術自治和自由為理念的大學中，學術權力存在的合理性很容易理解。而行政權力存在的合理性要隨著大學職能的擴展、規模的不斷擴大而逐漸得到認可。在高等教育飛速發展的今天，大學內部事務逐漸變得復雜，“這在客觀上要求高等學校要有一整套行政機構、組織和人員來專門處理高等學校的日常事務”[1]44。正如布魯貝克所說“高等教育越卷入社會的事務中就越有必要用政治觀點來看待它”[6]32。另外，由于大學“學術行會”所有的“自行其是”的特點，很容易帶有某些弊端，如散漫、偏執保守、排斥改革[6]32。如果沒有一定的行政權力的監督，大學學術中的“近親繁殖”、“學術霸權”、“等級學術”、“家長專制”等現象都是學術權力行使失當的表現[9]47。

因此，在現代大學中，學術權力和行政權力都應存在。大學“既必須按照知識發展和傳授的內在邏輯保持相對獨立性，又必須接受政治和社會對它提出的要求，承受經濟的壓力和大眾世俗文化的沖擊”[4]。

四、 大學“行政化”的危害

然而在“沖擊”過程中，公立高等教育由于更多地接受政府的資助和政策扶持，行政權力在其運行過程中發揮了較大作用，甚至出現了大學管理體制“行政化”的趨勢。盡管我們在上文中提到，學術權力需要接受一定的行政權力的監督，但如果行政權力過多地介入大學內部事務，越俎代庖的話，就容易阻礙學術權力的行使，損害學術自治和學術自由。而如果大學沒有了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基本條件，大學就不能稱之為大學，也無法履行其傳播和創造高深知識以及服務社會的職能。但是這種“行政化”現象在我國大學的管理過程中屢見不鮮。

在我國，行政權力在大學內部泛化，教育行政部門的權力滲透到了大學事務的方方面面，甚至包括學術領域的方方面面。例如，學術資源的分配權掌握在教育行政部門手中[9]51;本應由學術權力發揮作用的領域讓位于行政權力，有關的學術活動由于涉及教育資源和經費的使用往往受到行政上的約束，行政系統對許多學術事務有著決策權。行政管理的運行方式常常代替學術管理。用行政權力系統的自上而下的管理方式貫徹落實對學術事務的管理決策，難以保證學術權力對學術事務決策的參與和決定權[10]。另外，在大學教師的錄用、薪資的分配、職務的晉升、研究課題等眾多本應是學術自治的領域，卻更多地由行政權力在管理，且支配著經濟資本、文化資本、象征性資本等多種形態的資本。不同主題行政權力對學術事務管得過死過嚴，不僅損害了學者們的學術權力，也損害了學術自治以及對高深學問的探索和創新，從而使大學失去了活力。

五、 大學“去行政化”

面對“行政化”給大學帶來的種種弊端，人們在不斷地呼吁“去行政化”，提倡正確處理學術權力與行政權力之間的關系。

有些學者提出了“教授治校”的理想訴求，認為在面臨大學學術事務的同時，“強調學者群體是學術權力的主體”[11]。另外，要取消學術組織的行政級別，恢復學術機構的學術化，恢復學術人員的學術化，最終恢復學術的學術化，而非行政化[12]。

有的學者提出按照大學的類型去處理學術權力和行政權力的關系[13]:研究型大學宜采取以學術權力為主的模式;教學研究型大學宜采取兩種權力相對均衡的運行模式;而教學型大學則要以行政權力為主，強調行政權力對學校資源的配置和整合。

還有的學者認為行政權力越俎代庖是因為“在實際操作中這兩種權力的糾纏不清”。因此他們提倡在管理大學內部事務時應將兩種權力分離開，而這樣做只是一種手段，真正要達到的目的是使兩者能夠更好地協作[14]。

學者們提出的這么多“去行政化”的建議提醒我們不斷地反思:大學“去行政化”的本質到底是什么。實際上，無論是提倡“教授治校”，還是力主兩種權力的分離，都是在強調大學“去行政化”，應該把大學當學術機構，而非行政機構。

對于“去行政化”，也有人提出了相反的意見，例如某些高校領導認為“當社會習慣于以行政級別來衡量其社會地位時，取消高校的行政級別就是貶低教育”[15]。因此大學教授需要被賦予行政職位，這樣才能夠與政府官員對話，才能夠獲得社會尊重。但這樣一來，盡管或許解決了教授們與政府官員對話的資格問題，卻讓教授們在忙于與政府官員打交道的過程中失去了大量鉆研學術的時間，近幾年頻頻爆出的學術失范事件給我們的教訓還少嗎?社會地位并不是靠通過獲得更多的行政權力來獲得的，我們不要再去做那些舍本逐末的事情了!大學的“行政化”趨勢讓大學越來越成為一個類政府機構，失去了大學的獨立自主，反而降低了大學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從而降低了其社會地位。

因此，大學應由有學識有見地的教育家來管理，同時設立類似教授委員會的學術自治機構，對學術事務進行管理，并就相關學術問題做出決策。而行政部門則負責協調、輔助和實施具體的工作。只有對行政權力進行限制和規范，加強兩者的相互協作，才能將大學辦好。

另外，行政權力對大學教育、教學僅有指導權。大學作為一個傳播和創新學術的場所本應有權自主安排課程與教學。只有這樣才能避免大學的教學千篇一律，才能夠培養出具有創新意識、適應市場多樣化需求的不同人才。因此，在教育、教學領域，行政權力只能保有一定的指導權，不能管得過嚴過死，否則“創新人才培養”最多也只能是一句好聽的口號而已。

總之，大學“去行政化”的本質就是使大學能夠在不斷面臨市場、社會和政府問責的同時，不失其學術自治和自由的本質，從而使大學能夠更好地履行其職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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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張天尉.行政級別再高也成不了大學的脊梁[EB/OL].[2010-03-09].http://ztovnol.blog.sohu.com/14563130.htm.

(責任編輯東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