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嘴”

嘴的基本功能是吃與說。嘴吃，日不過三餐；而嘴說，曰何止三百言?嘴與說話關系密切至此，以“嘴”代”話”當然便也順理成章了：“嘴甜”即話甜，表示說的話讓人心生歡喜；“嘴硬”即話硬，形容自知理屈，卻嘴上堅挺不認輸；“嘴軟”即話軟，常說”吃人的嘴軟”，表示說話不硬氣，不敢堅持理當堅持的東西：”嘴緊”即話緊，猶如嘴的大門緊閉，形容藏得住話，不輕易開口；“嘴松”即話松，形容嘴上沒個把門的，言語不慎，不當說的話隨隨便便就出了口；”嘴快”即話快，并非語速快，而是有話憋不住，非立馬傾吐出去不可；“嘴笨”即說話笨拙，形容不善口頭表達；”嘴尖”即說話尖刻，讓人聽了刺耳：“嘴碎”即話語瑣瑣碎碎、絮絮叨叨。

“嘴”居后構成的合成詞同樣精彩紛呈：不該說而說叫“多嘴”；不留神泄露機密或出了差錯叫“走嘴”；不加考慮，有話就說或好傳閑話叫“快嘴”：用言語顯擺自己的高強叫“賣嘴(皮子)”；說話油腔滑調叫“油嘴”：愛說廢話或愛開玩笑叫“貧嘴”：不合時宜地插話叫“插嘴”；強詞奪理、頂嘴強辯叫“犟嘴”：言辭拗口，纏來繞去不順溜叫“繞嘴”；能言善辯，攻之不破的人被稱為“鐵嘴”……

近些年，又陸續產生了幾個帶“嘴”的新詞，如“大嘴”“名嘴”“國嘴”。

先看“大嘴”。曾有媒體報道：“謝晉遺孀訴宋祖德案二審維持原判 大嘴賠精神撫慰金并在媒體公開道歉?！?《每周文摘》2010年2月9日第10版)，“意大利總理貝盧斯科尼：‘大嘴’惹了不少禍。”(《作家文摘》2008年4月29日第5版)這里的“大嘴”指信口開河、說話虛夸之人。第一例中，大嘴宋祖德信口雌黃，傳播無來由的”緋聞”，侵害謝晉名譽，難怪要敗訴。第二例中，貝盧斯科尼雖有兩任總理的經歷，又已屆71高齡，可他宿疾不改(貝素有“政壇大話王”之稱)，在即將三連任總理之時，因戲稱西班牙內閣為“紅粉佳人型”“脂粉氣過濃”，傷害了西班牙民眾的感情，觸怒了西班牙民眾，導致民眾抗議，惹出外交糾紛?！按笞臁币灿腥苏f為“大嘴巴”，臺灣民進黨的呂秀蓮經?？跓o遮攔，就被稱為“大嘴巴”。

再看“名嘴”與“國嘴”：

(1)有趣的是，央視著名主持人崔永元也來到婚禮現場，他的任務是擔任司儀，有這位“名嘴”的助陣，現場氣氛想不火都難。(《張怡寧嫁給48歲富翁》，《廈門日報》2009年10月10日第21版)

(2)“我想不透，阿扁為什么不照實申報，”我最喜歡的政論名嘴陳鳳馨大惑不解地說……(《扁家女人眾生相》《中外書捕》2010年第3期第16頁)

(3)2009年6月6日《新聞晚報》上有一篇介紹“國嘴”羅京的文章，其中談到羅京生前特別喜歡唐代詩人虞世南的《蟬》。《<蟬>詩指謬》，《咬文嚼字》2009年第9期第23頁)

(4)……因為國慶閱兵慶典的神圣性，其主持人選也是至關重要的，趙忠祥總結說“《新聞聯播》的主播一向被稱為‘國臉’‘國嘴”’。(《李瑞英康輝現場解說閱兵》，《廈門日報》2009年9月30日第5版)

何謂“名嘴”?《現代漢語規范詞典》的解釋是：“指電視臺或廣播電臺的著名主持人?！逼鋵?，隨著電視影響的日趨深遠，隨著對口語表達的日益重視，“名嘴”所指，早已突破了主持人的界限，白巖松、崔永元、朱軍、李詠確乎是“名嘴”，但稱于丹、馬瑞芳、易中天等為“名嘴”，不也實至名歸嗎?看來，將“名嘴”解釋為“能說會道出了名的人”似乎較妥。當然，這“出名”的范圍看來也有“大小”之別，于丹、易中天等名揚四海的“壇主”固然是名嘴，但稱那些雖僅擅名一方，甚或僅聲震本單位的人為“名嘴”，似乎也并無不可。只是這名聲若實在太小，“名嘴”的桂冠便附麗了戲謔之意了。如此說來，“名嘴”當不在少數。

“國嘴”顯然與“名嘴”不同。雖然被尊為“國嘴”者，無不聰明絕頂、口才絕頂，個個都是當之無愧的“名嘴”，但他們與嬉笑怒罵皆成文章的易中天、于丹等絕不相同，因為，他們表述的絕非自己的立場、觀點，自己的研究成果。他們與在主持界游刃有余、錦心繡口的崔永元、李詠等也絕不相同，因為，他們發揮的不是個人的聰明才智。他們是在代表國家說話，是代表著國家形象的人。國家的重要文告，如《告臺灣同胞書》，通過他們發表；舉世矚目的國家的重要慶典，如“神七”、奧運、香港回歸等由他們直播。方明、趙忠祥、白巖松、李瑞英等就是這樣的人。就像趙忠祥所說：“國慶慶典對于主持人來說就是個政治使命，主持人在直播過程中不能出現一絲一毫的差錯……每個詞都是經過層層審查和推敲的……”(《李瑞英康輝現場解說閱兵》)因此，他們的態度嚴肅、莊重，他們的語言嚴謹、精當，與易中天、李詠等迥然不同。

羅京故去后，許多痛悼的文章都尊他為“國嘴”，但也有人似乎不以為然。這至少說明三點：第一，眾人對“國嘴”尊崇備至；第二，眾人對“國嘴”的定義還不一致；第三，要給“國嘴”定義似乎還有待時日。

其實，就代表國家說話而言，政府部門的新聞發言人，尤其是其中的佼佼者，才是真正的“國嘴”?？赡苁且驗榘l言人制度建立的時日不長，人員不如“新聞聯播”主播穩定，“露臉”的機會比主播少，才沒人想起將“國嘴”的桂冠贈與他們吧。

這三個詞，是否可以這樣看：“大嘴”是略帶貶義的戲稱，“名嘴”是含有褒揚的美稱，而“國嘴”則是飽含仰慕的敬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