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奪瀘定橋》這一篇具有歷史意義的戰爭記事文稿,是我的父親彭加倫先生于1936年寫成并發表的,是迄今為止能夠看到的最早最完整的一篇有關中國紅軍奪取瀘定橋戰斗的記述。內容主要講述了1935年5月29日在中國紅一方面軍紅一軍團(林彪領導)下屬紅四團團長王開湘、政委楊成武指揮下,由二連連長廖大珠、指導員王海云帶領22名戰士奪取瀘定橋戰斗的紀實報道。后來中共黨史、軍史,凡官方記載史料均以我父親所寫的版本為依據,因此被外界稱為“正史”。
1991年,由覃應機先生寫的《硝煙歲月》一書中突然提出,1935年5月29日的瀘定橋戰斗,是在紅一方面軍紅三軍團(彭德懷領導)下屬紅十三團團長彭雪楓政委指揮下由偵察連長覃應機等12名戰士奪取瀘定橋的。
近年來,媒體對這兩個版本做了不同程度的披露,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引起人們對瀘定橋之戰的質疑。作為學術爭論,史實考證,這是一件好事情。本著對歷史認真負責的態度,我愿意把我所知道的一些有關飛奪瀘定橋的信息提供出來,以供史學家們和有興趣研究瀘定橋之戰的愛好人士作參考。為了能夠更好地了解歷史研究歷史,讓我們先從歷史背景和人物關系講起。
彭加倫在土地革命戰爭時期的簡單歷史背景
我父親1923年投身革命,先是受黨的委派參加國民黨,被委任縣黨部委員,1925年回歸中國共產黨。從1930年起到長征結束,歷任紅軍第八、九縱隊政委,紅22軍(軍長陳毅)軍委秘書長、政治部宣傳部長,紅一方面軍政治部宣傳科長,紅一軍團政治部宣傳科長等職。
這里需要做一下解釋。當時的紅一方面軍是由紅一軍團和紅三軍團自由組合而成的,這個組合并不是來自中共中央的命令。當時紅一軍團是由朱德和毛澤東領導,林彪只是紅一軍團下屬紅四軍的軍長,而紅三軍團是由彭德懷領導,那時彭德懷和毛澤東朱德是平級,林彪則屬于下級。記得父親生前曾多次跟我們提到紅一軍團和紅三軍團的關系,他說紅三軍團由于打長沙損失慘重,撤下來后與紅一軍團會合,實際上有投奔紅一軍團的意思,當時紅三軍團的糧食供給只能靠紅一軍團的幫助。看到紅一軍團在朱德和毛澤東的領導下對中共中央下達的戰斗任務,是只動不打,因此沒有任何損失,彭德懷、朱德、毛澤東都認為中央下達的作戰命令,把紅一軍團和紅三軍團分開獨立作戰是不對的,應該聯合作戰才會增強實力。彭德懷這個人是個直脾氣,他主動提出紅一軍團和紅三軍團合并成立紅一方面軍,并明確表態他個人不擔任紅一方面軍總部的領導職務,原意接受朱德和毛澤東的領導。父親每提及此事,總是贊嘆彭德懷有肚量有眼光。因此紅一方面軍組建初期,總部的工作人員幾乎都由一軍團的人兼任,實際上是一套人馬兩個班子。
這也就是為什么我父親既是紅一軍團政治部宣傳科長又是紅一方面軍宣傳科長的原因。父親說,當時,毛澤東和朱德對彭德懷是尊重的,他們的關系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朱、毛雖然是紅一方面軍的領導但是他們仍然兼紅一軍團的職務,紅一軍團指戰員的職務幾乎原封不變。朱、毛對紅三軍團只下達戰斗任務,由彭德懷自己負責部隊領導干部的使用和調動。我父親由于是紅一方面軍具體負責宣傳鼓動工作的,除此而外,也常常去紅三軍團幫助搞宣傳。父親講,毛澤東和朱德特別囑咐他,凡紅三軍團的事一定要經過彭德懷的同意才能做。本著這個原則,凡紅三軍團的重要宣傳事宜我父親都會事先報給彭德懷同意后再報紅一方面軍總部做宣傳。
我父親去紅三軍團開展宣傳,在三軍團人眼里他是上級機關派來的人,但他同紅三軍團上下相處得都很融洽。特別是長征開始后,紅一方面軍進行了改組,政委由周恩來代替了毛澤東,紅一軍團和紅三軍團的人事變動很大,很多三軍團的人進了一軍團,也有很多一軍團的人被調入三軍團,打破了初期的建制格局,但兩個軍團的干部戰士關系都很好。長征時中共中央落足在紅一方面軍,實際隨行于紅一軍團,紅軍到達陜北后彭德懷提出取消紅三軍團的編制,全部編入紅一軍團,至此紅三軍團建制取締,所以后來人們把紅一軍團看成是中央的標志。
我聽到父親講過的瀘定橋之戰
文革結束后,我曾到父親的好朋友劉少卿將軍(開國少將)家做客,他說我長得很像父親年青時候,叫我小加倫將軍(紅軍時代的人都叫我父親“加倫將軍”)。他談到認識我父親是在紅三軍團,他說那時他在紅三軍團任六團團長,加倫同志從總部來幫助他們搞宣傳學文化。當時紅軍干部大多數都沒有文化,所以打完仗不會寫戰報。加倫同志人緣關系好,常常幫助他們寫戰報,紅一方面軍許多著名的戰斗報道都是出自加倫同志之手。他說,你們在《星火燎原》中看到的《飛奪瀘定橋》一文,原來就是加倫同志寫的,不知道怎么現在成了楊成武寫的了?我對他說,這件事我知道,我聽父親講過這個事件的原委。
當時的情況是,《星火燎原》編輯部向我父親征稿,我父親就把那篇著名的《飛奪瀘定橋》一文給了他們,不久楊成武來找我父親求父親幫他忙,成全他一個心愿,希望父親把“飛奪瀘定橋”這個標題讓給他使用。原因是《星火燎原》編輯部說文章的標題不能重名,而圈內人士都知道“飛奪瀘定橋”的標題是我父親首創的,楊這才來請父親幫忙。楊成武對我父親說,老彭,瀘定橋這一仗是我打的,看在咱們這么多年的情義上,你就把這篇文章讓給我吧。父親答應了他的要求,成全了他的心愿,并把自己的稿子從《星火燎原》編輯部撤了回來,所以在《星火燎原》中的文章是我父親的原文又經過了楊成武增刪的文章,署名也是楊成武。
盡管后來也有些高級軍事將領,職務和級別都比楊成武高,要為我父親“正名”,都被父親攔下了,父親說,我與成武同志幾十年的感情還抵不過五個字嗎?!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從此“飛奪瀘定橋”成為楊成武將軍的專用詞匯。直到紀念紅軍長征六十周年之際,史學界又把我父親這個《飛奪瀘定橋》的文章“之父”搬了出來。
解放后,黨史研究人員、軍史研究人員、藝術創作人員到我家采訪父親不斷。常來的有黃宗江(八一電影制片廠編劇、電影《農奴》的編劇),常鶴齡(空政文工團團長),危聆(八一廠演員)。最多提及的是“飛奪瀘定橋”之戰時,當時的戰況,及敵方兵力數字和我方參戰的兵力及傷亡數字。父親的解答是相當詳細的:
1.紅軍時期基層領導有文化的不多,并不是每次戰斗都能有詳細的記載,軍事干部只顧打仗了哪里還顧得上別的!個別有文化的軍事干部偶爾能做到戰后的文字總結,大多數的都做不到。你們所說的,解放軍有戰后清點和總結的優良傳統,那是抗日戰爭之后,解放戰爭之時才達到的,而在紅軍時代尤其是長征時期,命都顧不上,哪里可能做得那么好?
2.寫瀘定橋戰斗,我是受命跟蹤報道。軍委的命令是三天拿下瀘定橋。我作為直接參與這場戰斗的唯一文職官員,從安順場跟著楊成武的部隊一路奪隘架橋與楊森的部隊戰斗不斷,320里路程攻擊前進直到瀘定橋頭,又隨部隊沖過橋頭,一路全神貫注,寫出從安順場開始到奪取瀘定橋完整的戰斗經過。部隊沖過橋之后,接著追擊攻打瀘定城。我沒有參加攻打瀘定城的戰斗,是因為我要趕著完成奪取瀘定橋戰斗的報道,并組織印刷。當大部隊過橋的時候,奪取瀘定橋的戰報已經發往全軍,極大的鼓舞了全軍將士。毛主席在過草地時還專門對我說,你在戰士報上寫的《飛奪瀘定橋》一文“飛奪”一詞用得好哇,我們的戰士都是天兵天將,激勵全軍嘛。(毛主席指的戰士報就是一八五期戰士報,可惜已經遺失)一九三六年我重新寫《飛奪瀘定橋》一文時,是根據我的原手稿以及我的調查資料修改后完成。當時有個別領導說文章標題中飛奪一詞是否有些夸張,可否改成“瀘定橋的戰斗”等,我說,連毛主席都非常欣賞“飛奪”一詞。我堅決地拒絕了。我的這些手稿一直保存著,直到接收東北時,我們剛剛打開行李,國民黨軍隊就到了,我們撒腿便跑,來不及收東西,所有的行李都丟了,我珍貴的手稿資料也在那時全部遺失。
3.關于敵人兵力和為何能順利奪橋。國民黨駐守瀘定城地區總兵力為兩個旅,當然包括瀘定橋地段。所以我寫的對岸敵軍兩個旅是有根據的。直接守橋部隊是兩個團包括民團。我軍非常重視奪取“瀘定”,被中央認為是生死攸關之戰,每一部署都是中央決定的,分左右兩路軍直撲瀘定橋,志在必奪。因為早就知道敵軍守備部隊可隨時增援至兩個旅,我軍準備了更加充足的兵力,幾倍于敵。楊成武是開路先鋒為第一梯隊,一旦楊失利,后續部隊會源源跟上繼續攻擊。原定左右兩路軍同時攻擊瀘定橋,可不知什么原因,右路軍遲遲未到,肯定是遇到了敵人攔截,因為我們左路軍一路走都受到敵軍的攔阻。中央決定由楊成武部搶先攻擊橋頭,也許在戰斗中右路軍就會趕到了。我親眼目睹了激烈的戰斗,當時明顯的是我軍火力壓制住了敵方。就在我們的戰士快爬到對岸橋頭時,橋頭突然著起火來,我們戰士急了,一邊扔手榴彈一邊大喊著沖了上去,敵人全嚇跑了。我原以為戰事還會長一些,等到右路軍到達對岸橋頭時敵人就會撤去。沒想到戰事突變,我們順利地占領了對岸。我在寫戰報時并沒有多想,只是根據我的所見記錄下來做出報道。戰后我思考,有可能是因為敵方得知我右路軍已經接近橋頭怕被雙面夾擊,那樣就會被全殲,所以跑了。但那也只是猜測,我所見到的事實是敵人沒有增援,而我們沖上去了,敵人跑了,我們勝利了。
4.關于寫作和回憶。寫瀘定橋戰斗的有許多同志,但多數是根據回憶寫的,只有我一個人是在戰斗中邊看邊寫,當場寫出來的,應該說是最真實的記錄。你們來采訪,我們這些人都是歷史的當事人,不是研究歷史的專家,我們只能根據我們親身的經歷、看到的和聽到的記錄下來,但是我們每個人戰場的經歷不一樣,只能是寫個人經歷的一面,不可能寫出面面俱到的文章。比如我寫《飛奪瀘定橋》這篇報道時,時間緊,寫完后立即發往全軍。所以我只能把我看到的寫出來,看不到的不能去作全面了解,也沒有時間去了解。戰地報道不是總結報告,更不是研究論文,主要寫戰場氣氛戰事情況,是真實的現場記錄。當時有人口頭告訴我了一些參戰人員的名字,我只能記幾個主要的,其他人就用“等”字代替了。我為什么寫我方兵力為一個團呢?因為只有楊成武的這個團直接與敵軍作戰,右路軍還沒有趕到戰斗就已經結束,左路軍其他后備部隊并沒有參加戰斗,我當然只能簡明扼要地寫我方參戰部隊是一個團的兵力,總不能把一方面軍準備參戰的所有團、連級部隊的番號都寫進去。
實際上瀘定之戰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從安順場至瀘定橋,320里路程邊攻打敵軍守備要塞邊行進;第二階段是攻打瀘定橋;第三階段是攻占瀘定城。瀘定城與瀘定橋僅“一步之遙”,楊成武的四團在拿下瀘定橋之后緊接著就打下瀘定城。在瀘定,敵方總兵力中可參戰的兵力為兩個旅,我方參戰實用兵力是一個團,這是我所知道的。戰時報道是會有些誤差的,這些在所難免,也只能是歷史的遺憾了。比如我在1935年寫的《飛奪瀘定橋》戰報,文中在時間上就有誤差。我寫的是5月13日從安順場出發15日打下瀘定橋,后來同志們告訴我,實際時間應該是5月27日出發29日打下瀘定橋。當時仗打得太激烈了,我也糊涂了,就這么發稿了。1936年,我重寫《飛奪瀘定橋》這篇文章就是完全根據1935年的手稿寫的,我已經知道時間上有誤差,但并沒有把日期改過來,主要原因是我認為原始文件是不能改的,改了就不是原始文件了!我要保持歷史的原貌(包括錯誤),這才是真實的反映歷史的記載,并讓讀者感受到當時戰爭場面的激烈程度。即使要更改錯誤和誤差,也是在另外的補充文件中作修正。
采訪報道時常會有些錯誤,我當年為寫報道在采訪有關基層領導時就出現過一些可笑的事情。如我采訪有關攻打遵義城的情況時,當時一位連長興致盎然地講給我聽,我迅速地記錄。可很快就有位領導告訴說,加倫同志,你要了解的是第一次攻打遵義城的情況,這位連長根本就沒有參加,他參加的是第三次攻打遵義城!紅軍當中基層干部很多,大多沒有文化,鬧出過許多這類笑話,需要多找些人了解,盡量互補,才會清楚。
以上內容是我根據父親被采訪后他的一些筆記手稿整理出來的。
關于覃應機先生的紅三軍團打的瀘定橋之戰的說法
1.我父親既是紅一軍團宣傳科長,又是紅一方面軍宣傳科長,負責全軍的宣傳工作。紅一方面軍里的重要的戰斗都有可能派我父親作現場報道。如果說,像瀘定橋這樣一場重要的戰斗被他張冠李戴地搞錯了,恐怕早就被撤職了。彭德懷是一個眼里不揉沙子的人,當時他與毛澤東、朱德是平起平坐的位置,朱、毛對他也要讓三分。紅一方面軍建軍初期,朱、毛在中央曾受壓制,他們聯合彭德懷,怎么可能抬一軍團而壓制三軍團?到毛澤東重新掌管軍權,那時毛并不是黨中央的第一把手,自己的位子都還沒有坐穩,怎么可能壓制彭德懷?再說,像瀘定橋這樣一場生死攸關重要的戰斗,是要由中央直接決定由哪支部隊哪個團擔任主攻,這些任務命令的下達是有記錄在案的。如果真是紅三軍團十三團打的瀘定橋,是誰下達的命令?彭德懷作為紅三軍團的一把手能不知道么?我父親受朱、毛的囑托對紅三軍團的事一定小心又小心,再說我父親當時無論從級別還是職務上說都比彭德懷要低,借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移花接木,把紅三軍團的功勞戴到紅一軍團頭上。如果說我父親有本位主義,有意貶壓三軍團,或者做了重大的失實報道,那么國共聯合抗戰后彭德懷怎么還會調我父親去做他的宣傳部長呢?這恰恰說明彭德懷認為我父親在長征時期的宣傳工作中沒有重大失誤,且同紅三軍團的人共事融洽,才有可能調父親去和他一起工作負責前方全軍的宣傳。
2.紅三軍團中很多人都跟我父親相熟,長期以來為什么從沒有一人指出我父親的報道文章失實呢?如,彭德懷跟我父親長期工作在一起,如果真是我父親把彭德懷的功勞給了林彪,彭德懷這樣一個嫉惡如仇的人,怎能容忍這種錯誤,還不得恨死我父親?他怎么從來沒有向我父親提過此事?他們可一生都是好朋友啊。再如,彭雪楓,由于同姓關系,他同我父親也很熟絡,如果瀘定橋戰斗是他打的,他怎么也從沒糾正過我父親的“失誤報道”呢?還有,文革后我去原紅三軍團六團團長劉少卿將軍家里做客,他夸獎我父親寫的文章,特別是《飛奪瀘定橋》。他從沒有說過瀘定橋是紅三軍團打的,也從沒提到我父親有關瀘定橋戰事報道是件失實的事。1978年我在我大嫂家玩,我大哥的密友、羅華生的長子邀我大哥去看望他父親。這里需要解釋一下,我大哥彭寧,電影《苦戀》的導演,我大嫂汪旋(前妻)的父親汪祖美當時任鐵道兵參謀長(少將銜),長征時是紅一軍團第三軍七師十九團連長;羅華生,時任鐵道兵副司令員(開國少將),長征時任紅一方面軍一軍團四團黨總支書記。這兩家人都同住在鐵道兵司令部大院,相隔只幾步之路。羅華生是我父親生前的老戰友,我同大哥一同去看望他,到了羅家,羅華生伯伯非常親熱地接待了我們,他說,你們的父親“加倫將軍”,我們以前都這么稱呼他,跟我好熟哩!長征時,打瀘定橋,我們就在一起,那時候我在四團負責挑選攻打瀘定橋突擊隊的戰士,你們爸爸是中央專門派來寫我們打瀘定橋的報道的,他的文章寫得好哩,他可是我們紅軍中的名人哩。我們這才知道原來羅伯伯也同瀘定橋之戰有關系。
長征路上,《飛奪瀘定橋》的戰報全軍都看得到,想必覃應機先生當時也看到過的,如果覃認為報道嚴重失實,為什么不向上反映呢?或者直接找我父親也可以呀。長征時,爬雪山過草地,中央領導跟大家一樣行軍,誰都可以隨時在行進路上找他們說話,我父親不是中央級領導更該好找。覃應機本人也在紅一軍團工作過,他完全可以找到紅一軍團的領導反映,或者直接向中央反映。如果說行軍路上顧不了這許多,紅軍到達陜北后,安頓整編,也可以向總政治部反映,提供證人和證據。參與過瀘定橋戰斗的有關人員中許多人到解放后還活著,都是證人。可以作證的人有毛澤東、朱德、周恩來、劉伯承、聶榮臻、葉劍英、王稼祥等,他們都是決定哪支部隊參加這場戰斗以及誰負責主攻的決策人。而林彪、楊成武、羅華生是具體執行人,我父親是親歷目睹戰斗的現場報道者,還有,中央黨史館至今仍保留著中央和紅一軍團給楊成武下達奪取瀘定橋戰斗命令的文件檔案。從1935年我父親寫《飛奪瀘定橋》一稿(1936年的那篇文稿是根據1935的戰報手稿整理寫的)至1970年父親去世,《飛奪瀘定橋》只有一個版本,從沒有過第二種說法。現在外界傳說,一直有兩個版本,一個是我父親所寫的一軍團主攻版本,還有一個是三軍團主攻版本,而三軍團那個版本一直受壓,一軍團版本成為主流。這完全不是實事。事實是所謂“三軍團主攻”的版本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也就根本不存在壓制誰的問題。至少在我父親去世之前沒有一個什么三軍團主攻的版本。覃應機先生的紅三軍團版本的說法不知最早從何時出現的?也不知有過哪些認證?
3.我父親是1923年參加革命、1925年入黨的資深紅軍干部。長征時他的職務級別不是楊成武的下級,他在1930年時就已經是紅軍第八、九兩個縱隊的總指揮(政委),編入紅軍22軍任軍秘書長已經是師一級的干部。楊1930年入黨,我父親比楊大八歲,他的資歷要比楊成武老。我父親到四團是屬于上級機關派下去臨時寫報道,他與楊并沒有直接的上下級關系,因此不存在他有意要吹捧楊成武而不寫彭雪楓的因素。彭雪楓是1926年入黨,比我父親小一歲,他與楊當時是同級與我父親屬于同等資歷,他們之間的關系應該更近一些才對。我父親怎么可能在兩個同級干部中抬楊成武壓彭雪楓呢!他寫的楊成武,完全出于公心,是對歷史的真實記載。就連楊成武自己都承認說:在奪取瀘定橋的關鍵時刻向戰士們喊話,有些話我自己也記不大清楚了,加倫同志記得比我清楚。父親說,浴血戰斗中的戰友情是很無私的。
4.有關陳云和鄧小平對瀘定橋之戰的說法。
外界傳覃應機的說法很簡單,與陳云在1936年向共產國際的一篇報告中關于瀘定橋一戰的說法以及鄧小平對美國總統卡特的國務卿助理所說的比較一致,都敘述得較為平淡沒有做過多炫耀。實際不然!陳云向共產國際的報告并不是專門講瀘定橋之戰,而是作關于中國紅軍西征情況的匯報,大渡河及瀘定橋戰斗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內容。一般報告而言,都會盡寫得可能簡明扼要而不會長篇大論,能被提到的已經說明其重要性了。鄧小平在1982年對美國總統卡特的國家安全顧問布列津斯基親口說:“這只是為了宣傳,我們需要表現我們軍隊的戰斗精神。其實沒有打什么仗。”鄧小平的談話當然就更可以理解了。首先鄧小平沒有親眼目睹瀘定橋的戰斗,其次,因為鄧小平后來指揮過淮海戰役,那是60萬大軍對80萬大軍的超大規模的戰爭場面。相比之下,瀘定橋之戰,突擊隊的戰士僅幾十人之數,只能算是一場很小的戰斗了。鄧小平是有過打大仗經歷的,反倒更加謙虛,說的是實話,才顯大將風范。而在長征時,瀘定橋一戰就算是一場重要的比較大的“戰役”了,雖然其規模和參與人數不能與后來的三大戰役相比,但這畢竟是紅軍經歷過的一段史實。
5. 現在外界還傳有一種說法:“根本沒有瀘定橋之戰,瀘定橋之戰是假的,是共產黨編造的歷史,神話了共產黨的軍隊,其實他們沒有那么英勇。”這種說法,是對共產黨和中國紅軍的污蔑!是對紅軍歷史的歪曲!如果紅軍戰士都是膿包、軟蛋,早就被國民黨軍隊消滅了!何談打敗國民黨八百萬軍隊!
6.覃應機先生在他的書中說到,“下半夜,我們按時趕到了瀘定橋橋頭附近的天主教堂。橋頭已被我兄弟部隊占領。”在這里,覃應機沒有說兄弟部隊是一軍團的還是三軍團的。問題在于,如果這個“兄弟部隊”是一軍團的,怎么可能會由三軍團的部隊去奪橋?如果這個“兄弟部隊”是三軍團的,那就更不對了,因為右路軍是由一軍團的劉伯承、聶榮臻、陳賡負責指揮的,左路軍怎么可能由三軍團指揮呢?如果左路軍真的是由三軍團指揮,那么右路軍也必定是由三軍團指揮!一場戰斗的軍隊指揮權都是由一個指揮部統一指揮,這是作戰指揮的基本常識嘛!覃應機先生說他參加過“瀘定橋”之戰,很可能是真的,但卻不一定是我們所指的那一次!應該不是決定紅軍生死存亡的那次“瀘定橋之戰”!很可能正像我父親說的,那時紅軍四渡赤水河,三克遵義城,許多基層干部戰士都打昏了頭,記不住自己打的是哪一次了!覃應機當時是連長,打仗都打紅了眼,也許有記憶上的誤差,也許把另外一次打瀘定橋與這一次記混了,是完全可能的。
綜上所述,我認為可以明確以下幾點:
一、我父親作為隨軍報道者所做的戰地報道瀘定橋之戰即《飛奪瀘定橋》一文,由于是在戰火紛飛的戰斗中所寫,并立即印發,沒有時間去核對所有細節,有個別誤差在所難免。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其文章主體內容不會有重大失誤,更不會是自己編出來的。非常明顯的是,我父親的文章對右路軍的戰斗只是一帶而過,沒有很詳細的記載,說明他沒有參與右路軍的活動所以無法編寫,而有著非常詳細的左路軍的戰斗過程,這恰恰說明我父親是親眼目睹的參與者。
二、因為我父親是一軍團的人所以只報道一軍團而有意壓制三軍團的事,根本不存在。
三、瀘定橋之戰,以一個軍團對付兩個旅,兵力富富有余。用三軍團和一軍團兩個指揮部去指揮這樣一場小型的戰斗,作為久經沙場的紅軍最高指揮決策人,朱德、毛澤東絕對不會犯如此低級的兵法錯誤。
四、覃應機先生所親身經歷的瀘定橋戰斗,可以肯定,絕對不是我父親親身經歷并報道過的那場決定紅軍生死存亡的、被譽為是通往共和國之路的、驚心動魄的、舉世聞名的瀘定橋之戰。
2009年9月于美國奧克拉荷馬市
(責任編輯蕭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