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教學流派未來發展的積極期盼

有學者專門研究了江蘇古代的教育生態，分析了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對江蘇人文化性格深刻而悠遠的影響，特別肯定了“長江、淮河奔騰向前、永不停息的流水，為江蘇人不甘人后、積極進取、力爭上游和學而不厭、后出轉精的精神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強大動力?！?張倩如：《江蘇古代教育生態》第7-8頁)明代徐有貞在《蘇州郡儒學興修記》中以充沛底氣宣稱：“吾蘇也，郡甲天下之郡，學甲天下之學，人才甲天下之人才!”今天，延續著歷史文化的脈絡，承載著先輩學子的光榮，一個個具有現代教育理念的教學流派在江蘇大地上陸續崛起。成尚榮所長主，持的“江蘇中小學教學流派研究”課題組對此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研究，充分展示了江蘇教學流派的風采，使我們對未來教學流派的健康發展充滿著樂觀的期待。

一、《綱要》實施將優化教學流派的文化生態

在深入調查研究、科學論證和反復征求意見后誕生的《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為我們展示了今后十年教育改革和發展的藍圖，是我們展望未來的重要依據。《綱要》指出：樹立以提高質量為核心的教育發展觀，注重教育內涵發展，鼓勵學校辦出特色、辦出水平，出名師，育英才。要通過改進教學方法。增強課堂教學效果，減少作業量和考試次數，培養學生學習興趣和愛好，減輕中小學生課業負擔，促進學生主動的生動活潑的發展。要加強教師職業理想和職業道德教育，增強廣大教師教書育人的責任感和使命感。激發教師積極性和創造性。鼓勵教師關愛學生，嚴謹篤學，淡泊名利，自尊自律，以人格魅力和學識魅力教育感染學生。引導教師潛心教學科研，克服學術浮躁，形成良好學術道德和學術風氣，鼓勵中青年優秀教師脫穎而出。鼓勵教師在實踐中大膽探索，創新教育思想、教育模式和教育方法，形成自己的教學風格?！毒V要》還提出要設立正高級教師職務，要造就一批教育家。與此同時，《國家中長期人才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提出：堅決破除束縛人才發展的思想觀念和制度障礙，最大限度地激發人才的創造活力?？朔瞬殴芾碇写嬖诘男姓?、“官本位”傾向，取消學校的行政級別和行政化管理模式。通過研修培訓、學術交流、項目資助等方式，培養各類學校教育教學骨干和學術帶頭人，造就一批教育家、教學名師和學科領軍人才。這兩個《綱要》的全面實施，將有利于優化教育發展的文化生態，激發廣大教師探索創新的動力。

二、教學流派的實踐品格將進一步彰顯

筆者在《論教育家》中曾經提出：一個成熟的教學流派大體包含著兩大基本成分，一是它的理論基礎，即對教學本質及教學規律的獨特理解，例如對教與學、師與生、文與道、學與思、知與行、博與約、溫故與探新、課內與課外等要素及其相互關系的不同理解和闡釋。二是有一套由前者派生的基本策略(原則)、特點、方式、方法、步驟、技術等。現在看來這一表述并不完備，還需要加上最為重要的第三種成分：關于教學成果的實踐證明和因此而贏得的一批追隨者。杜威有個重要觀點：教育實踐以自身為目的，教育科學不能夠為教育實踐提供目的；教育實踐是一種包含科學在內的廣泛活動，教育實踐之外并無獨立的教育科學。教學流派的實踐品性，是說它為實踐服務并在實踐中形成，受實踐檢驗并在實踐中完善，是一種行之有效并獲得認同與仿效的教學方式，是教師在日常教學實踐活動中形成的“慣習”。近年來國務院和一些地方政府設立的“教學成果獎”，強調的就是“教學成果”。綜觀江蘇一些比較成熟的教學流派，創始人的原始動力也許不在于“創立流派”，而在于“上好課，教好學”的樸素愿望。斯霞老師站在兒童立場奉獻“童心母愛”，李吉林老師堅持“兒童至上”。“為了滿足孩子發展的需求，義無反顧地開始尋找新的道路”，王蘭老師以“上好每一堂課，教好每一個學生”作為自己最大的追求，邱學華老師困惑于“教師教得辛苦，為什么得不到效果?”于是千方百計“找到使所有學生都能學好的理想方法”。所有這些動機的產生及其引發的探索過程和探索成果，都是實踐的產物，“關在圖書館里是搞不出來的”(柳斌語)。實踐成效是教學流派形成和發展的根基，它旗幟鮮明地拒斥花拳繡腿和紙上談兵。一個有生命力的教學流派并不在于名稱好聽、響亮，而在于實際上得心應手、好用有用——這也許會成為教學流派健康發展的重要標志。

三、重“派”更重“流”，因“流”而成“派”

從詞義看，“流派”包含兩個基本特征，一日“派”，即主要從橫向上體現出來的獨特性，亦即與其他流派的區別所在。二曰“流”，即主要從縱向上體現的延續性，如同溪流、河流、江流，滔滔不絕，日夜奔流?！芭伞迸c“流”構成一個整體，難以截然分開，不過在理解和實際追求上卻會有不同側重。

獨特性是教學流派的本質與生命。任何一個教學流派總會有自己的是非、取舍、主次、輕重，有自己視為命脈的核心概念，以此與其他流派相區分。教學流派中的“派”是自發形成的，重在“神凝氣集”，不一定具備嚴密的組織性質與形態。從詞性看，“派”為中性，時帶貶義：派系，門派，宗派，派性。清代紀昀曾經說過：“門戶深固者大抵以異同為愛憎，以愛憎為是非，不必盡協于公道也。”可見“派”有消極一面，要防止它成為一種標簽，一種羈絆。事實上，在教學流派紛呈的時代，許多人都可能處于非此非彼或亦此亦彼狀態，很難簡單劃分。而且還可見到：一些圈子之外的獨立個體往往更有力量，一些最初不屬于任何流派的人也能卓然成家，產生自己的獨到影響，最終形成流派。因而，真正的教學流派也許不太在乎一時的陣容和氣勢，而會注重教學思想自身的召喚力，更注重“流”字，注重教學思想的持續發展?！芭伞倍鵁o“流”，只能是孤芳自賞，自生自滅。流，有流行、流布、流傳、流芳之意，也能生生不息而發展為潮流。“抽刀斷水水更流”，揭示了“流”之無法遏制的特征?！傲鳌钡某掷m過程就是“派”的自然生成過程。赫爾巴特(1776-1841)生前和死后一段時期，他的學說并未得到應有重視，他自己曾經哀嘆：“我那可憐的教育學沒能喊出它的聲音來”。然而在他辭世20年后，他的教育思想竟在國內外贏得了一大批追隨者的繼承、宣傳和發展完善。一批追隨者興起了一場聲勢浩大、幾乎波及全球的“赫爾巴特運動”，形成了影響深遠的“赫爾巴特學派”。

四、教學流派的自然本性將獲得充分尊重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教學流派多在教學實踐中自然形成，經過驗證完善和總結命名，最后獲得他人或后人廣泛肯定與傳承。時下倡導“開創流派”，欲在“自然自發”之中注入“自覺自為”的成分，以鼓勵擔當意識和創新精神，我以為，這當是在尊重教學流派自然生成本性的前提下的鼓勵?；仡櫧K一些教學流派的形成，多是諸多因素交互作用的產物，其中甚至包含著一些“可遇而不可求”的偶然因素，倘若抽掉其中任何一種因素，都有可能不是人們今天所能見到的結果。聯系心理學關于動機強度的研究結果，我們也可以認為，在教學流派的形成過程中，適當的自覺因素可能會產生積極作用，而超過了一定限度的“自覺’自為”則有可能使事情走向反面，即所謂“欲速則不達”。法國思想家、文學家布封的“風格就是人本身”的精辟論斷，之所以成為關于風格的經典名言，在于它揭示了風格的生命本性。風格不是淺露的外表，而是由含蓄著無窮意蘊的內在靈魂產生的，是靈魂的準確標志。只有真誠的人格才能達到內外和諧、物我兩忘，表現出自然親切而感動人的本然風格，就像噴泉里流出來的都是水或血管里流出來的都是血一樣。教育家的個人風格，除了受特定時代、地域、特定社會關系和家庭環境影響外，主要取決于先天稟賦、生活經歷、教育程度、個人修養等主觀因素，取決于個人的人格境界。從某種角度看，教學流派就是創始人教學風格的自然擴散。人心不同，各如其面。自然的、順乎本性的東西當然是獨特的，當然會區別于他人，無需要扭曲自己的本性而故意標新立異。有人評論馮小剛導演風格的形成恰恰在于他的“不自覺”，不自覺地跟著自己的生命感悟走，走出了一條忠誠于生命本真的風格。剛剛離我們而遠行的著名畫家、美術教育家吳冠中先生以敢講真話著稱，他說過：“風格是作者的背影，自己看不見?！薄笆裁词秋L格?你不要追求，將來人家看得出來?！彼降酵砟暝绞歉械剑匾牟⒉皇抢L畫技術，而是它的內涵。他針對當前美術界某些以泡沫為“繁榮”的現象特別強調“藝術創作的樸素心靈”。這些諍言對教學流派未來的健康發展，也將是不算逆耳的忠言。

五、必要的孤寂氣質將越發顯得可貴

教學流派是一種文化現象，遵從文化發生發展機制。古往今來有生命力的文化(有特色的生活方式)都是開放與隔離相統一的產物，而處于孕育階段的文化萌芽則更多地需要必要的隔離。文化隔離以地域隔離為初始條件，伴隨著語言隔離、社會隔離、心理隔離等因素，以保證某一文化萌芽在特定生態條件下按照自身邏輯發展進化，有如人的十月懷胎。此時如果缺乏必要隔離。任憑不同文化無限地交流傳播，形成無度的分化、解體、重構的混沌狀態，將導致萌芽信息的漂移和流失。在強調開放的今天，文化隔離機制遭遇到多方面嚴峻挑戰。全球性社會已經成為現實，復印、拷貝、仿真等技術的廣泛應用，大大降低了藝術原作精品的神圣特質，沖淡其珍貴的獨特性價值。無所不在的網絡能夠將個人信息“一網打盡”。市場經濟原則已擴張成為一種社會心理結構，甚至侵入了人的思考方式和精神氣質，“經營意識”空前膨脹，不少人急功近利，盼望盡快地將自己的創造成果，甚至是尚未成熟定型更未經幾輪實驗證明的成果，通過“市場運作”實現利益最大化。

社會上的這些風氣，難免會給教學流派健康發展以消極影響。教學流派的形成固然需要交往、開放、推進、籌劃、運作乃至必要的宣傳和包裝，需要創始人集思廣益、博采眾長、從善如流，但同時也需要苦心孤詣，需要甘于寂寞的精神氣質。李吉林老師強調“積淀的飛躍”，于永正老師從事小學語文教學40年，最后積淀出五句話(15個字)，真可謂“無冥冥之志者，無赫赫之功”。在熱鬧浮躁的時代，志存高遠，聚精會神乃至“一意孤行”的氣質將顯得特別珍稀與可貴。猜想今天和今后的教學流派的形成，可能會更多地得益于個體某種程度的“孤寂氣質”。陶潛有詩：“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庇軐W家羅素也說過：“在時空上保持著某種程度的孤立，是產生偉大作品不可或缺的要素?！聦嵣?，我們所受的痛苦，不在于神學信仰的貶值，而在于孤寂氣質的消失?！毕日艿倪@些深刻體驗，相信會獲得更多的認同與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