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雪萊《西風頌》中的自然意象和神話典故

《西風頌》是雪萊“三大頌”詩中的一首，寫于1819年。當時，歐洲各國的工人運動和革命運動風起云涌。英國工人階級為了爭取自身的生存權利，正同資產階級展開英勇的斗爭，搗毀機器和罷工事件接連不斷。1819年8月，曼徹斯特八萬工人舉行了聲勢浩大的游行示威，反動當局竟出動軍隊野蠻鎮壓，制造了歷史上著名的彼得盧大屠殺事件。雪萊滿懷悲憤，寫下了長詩《暴政的假面游行》，對資產階級政府的血腥暴行提出嚴正抗議。法國自拿破侖帝制崩潰、波旁王朝復辟以后，階級矛盾異常尖銳，廣大人民正醞釀著反對封建復辟勢力的革命斗爭。拿破侖帝國的解體也大大促進了西班牙人民反對異族壓迫和封建專制的革命運動。1819年1月終于響起了武裝起義的槍聲。就在武裝起義的前夕，海涅給西班牙人民獻上了《頌歌》一首，為西班牙革命吹響了進軍的號角。在意大利和希臘，民族解放運動方興未艾，雪萊的《西風頌》發表不久，這兩個國家也先后爆發了轟轟烈烈的武裝起義。面對著歐洲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革命形勢，雪萊為之鼓舞，為之振奮。這時，在一場暴風驟雨的自然景象的觸發下，這種難以抑制的激情立刻沖出胸膛，一瀉千里，化作激昂慷慨的歌唱。這時詩人正旅居意大利，處于創作的高峰期。這首詩可以說是詩人“驕傲、輕捷而不馴的靈魂”的自白，是時代精神的寫照。詩人憑借自己的詩才，借助自然的精靈讓自己的生命與鼓蕩的西風相呼相應，用氣勢恢宏的篇章唱出了生命的旋律和心靈的狂舞。

一 雪萊詩中的自然意象

在秋天，西風狂暴地將陳腐的生命吹去，以橫掃千軍之勢除去沒有生機的枯葉，吹去那癆病似的生命。然而，它要將種子放進冬天的心中，在那里生根發芽，埋下春的信息。然后，西風吹響了春的號角，讓碧綠和香氣布滿大地，讓它們隨著西風旅行的足跡四處傳播。經過西風的破壞和培育，生命在旺盛地生長；那景象、那迷人的芳香在迅速地蔓延著，那污濁的、殘破的東西已奄奄一息，在海底戰栗著。詩人用蓬勃的想象力塑造出了西風的形象，用氣勢恢宏的詩句、強烈撼人的激情把西風的狂烈、急于掃除舊世界創造新世界的形象展現在人們面前。詩中比喻奇特，形象鮮明，枯葉的腐朽、狂女的頭發、黑色的雨、夜的世界無不深深地震撼著人們的心靈。

風是創造力的源泉。西風所主宰的死亡與重生在歷史中循環往復。整首詩由此而創造了美而深刻的意象。雪萊在詩的開頭以落葉比喻靈魂：

插翅的種子

讓它們躺在地下，

冰涼、黑暗，如同墳墓中的尸體一般，

等待你的妹妹那湛藍的春天；

雪萊用“插翅的種子”代表自由飛翔的理想。這里還有另一個關鍵的意象，就是“種子”。“種子”的意象在于即使舊的生命已經消亡，新的生命也會從“墳墓”中生出，“插翅的種子”也會帶來虔誠的天使，并能創造出新生的靈魂。另外通過使用“藍色”一詞，雪萊也暗示了“天國”的意象。這一詞在韋氏詞典中被定義為“萬里無云的穹窿”。這個詞與“春天”一起給我們帶來了新生的象征：春機盎然，萬物生發。

在這首詩歌的后兩段，詩人寫道：“我跌在生活的荊棘上，我流血了!”這令人心碎的詩句道出了詩人不羈心靈所受的創傷。盡管如此，詩人仍然愿意讓西風吹拂著自己，愿意讓自己即將逝去的生命在被撕碎的瞬間感受到西風的精神和氣息；詩人愿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即將到來的春天。在詩的結尾，詩人以預言家的口吻高喊：

要是冬天已經來了，西風呵，春日怎能遙遠?

在這里，西風已經成了一種象征，它是一種無處不在的宇宙精神，一種打破舊世界、追求新世界的西風精神。詩人以西風自喻，表達了自己對生活的信念和向舊世界宣戰的決心。

文學尤其詩歌是以想象和神話描繪為基礎的。英國文學史上的著名詩人，如喬叟、莎士比亞、彌爾頓，濟慈、雪萊、拜倫、艾略特等，無不是從希臘神話和《圣經》故事中獲取靈感，從而創造了不朽的杰作。例如，彌爾頓的《失樂園》、莎士比亞的《特洛伊羅斯與克瑞西達》、濟慈的《恩底彌翁頌》、雪萊的《阿多尼亞斯》等等。

雪萊的這首詩中也同樣包含了浪漫主義詩歌中喜愛使用的自然意象。這種美學觀點認為在世界上性質截然不同的各種生命之間存在著密切的聯系。大自然不僅看起來美妙絕倫，同時其自身也孕育著宇宙的精神。詩中結合了自然的意象和神話的典故，而神話本身也可以視為自然神秘的產物。

二 “西風頌”中的希臘典故

雪萊贊賞希臘文化，一生致力于研究它。同時，他通過把希臘詩人的傳統風格滲透到自己的作品中，并且對浪漫主義和柏拉圖哲學做出自己的理解，從而創造出自己的寫作風格。現實的黑暗和苦難折磨著他，把他從希臘詩歌中田園詩般的生活氛圍拉到工業革命之后形成的腐敗、渾濁的城市文明。因此他總是通過回顧過去來尋找詩歌的靈感。他說：“我們都是希臘人。我們的法律，我們的文學，我們的宗教，我們的藝術，都在希臘扎根。”正如他所說，他將會以希臘英雄為榜樣，像他們一樣執著追求力量、正義和自由。因此，具體的社會歷史背景促使他不斷修正神話材料來滿足自己的目的，加強作品的呼吁力以推動當時革命者的士氣。雪萊的精神主題是繼承和追尋希臘神話中一切美好的事物，這一點在他的詩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另外，雪萊在他的重要文學作品《辯護詩》中寫道：“詩可算是’定義想象力表達’。”他從希臘神話中汲取靈感，并運用想象力來創造和豐富他的作品。在希臘神話的影響下，英語語言特別是詩歌語言中，不可避免地采用了大量的典故，使詩歌本身更豐富、更靈活。古希臘神話體現了對個人的價值和尊嚴的追求，把理想中的世界和現實世界結合在一起。通過神話展示浪漫主義所向往的美好世界。

在《西風頌》第二節，他寫道：

有如狂女的飄揚的頭發在閃爍，

從天穹的最遙遠而模糊的邊沿

直抵九霄的中天，到處都在搖曳

欲來雷雨的卷發……

美娜德是酒神的女仆，她跳起祭祀舞蹈的時候如癡如狂，發絲在風中亂舞。在這里詩人引用這個形象，生動地描繪了瓢潑大雨和狂暴的雷電。在這里，風充當了促使人類和自然世界發生變革的復興動力。雪萊認為冬天不僅僅意味著植被的生命終結，而且意味著個體、想象、文明和宗教的終結。“西風”則是秋季的代表，在這首詩中，雪萊將西風比作“保護者”和“破壞者”，反映出他所觀察到的在這個季節天氣的不斷變化及其對外部和內部環境產生的影響。雪萊詩中的主要意象都來源于神話，在此處，他同樣通過援引來自大自然的意象——西風來描述他對生命的理解。

三 結論

在與雪萊同時代的年輕的英國詩人中，拜倫和濟慈的詩歌主題也致力于浪漫主義風格的表現。在那個時期的浪漫主義思潮可以被大致劃分為兩個派別：一個是由華茲華斯、柯勒律治和騷賽為代表的“湖畔詩人”，他們批評工業化的資本主義社會，想要回歸到過去的田園理想和貴族社會，另外一個以拜倫、雪萊和濟慈這些年輕的浪漫主義者為代表，他們攻擊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這兩個壓迫和剝削的力量，并且呼吁受壓迫的人民起來反對世俗暴君。他們致力于追求人生中的崇高理想，尤其狂熱地渴望和追求個人的自由。與他同時代的英國詩人相比，雪萊詩歌的顯著特點就是語言美麗、飽含熱情、追求政治自由，體現著獨到的創造力以及想象力。珀西·雪萊就像一個“白色的精靈”，在英國浪漫主義詩歌史上熠熠生輝。他自己也說，他“改善世界的愿望”也許比任何其他英國詩人都要多，甚至比拜倫還要多。

雪萊深受希臘神話的影響。擁有一個良好的希臘神話知識可以加深我們對雪萊和他的詩的理解。神話成就了文學。而文學也擴大了神話的外延。《西風頌》中對希臘神話的化用也是雪萊和濟慈詩作的顯著特點之一。通過對神話的引用，雪萊成功地使他的詩歌別樹一幟。神話增加了其文字的魅力，同時其作品也使這些神話被后世更多的讀者了解并傳誦。雪萊的詩歌如一面棱鏡，收集了希臘神話的光輝和現代文明的光芒，然后重新塑造成紛繁不同的詩句和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