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簡介
鮑爾吉·原野,祖籍內蒙古自治區哲里木盟賓圖旗,1958年生,現供職于遼寧省公安廳《平安》雜志。出版的主要作品有:《今年秋天的一些想法》《譬如朝露》《羊的樣子》《青草課本》《讓高貴與高貴相遇》《銀說話》《掌上流云》《掌心化雪》《草木精神》《羽毛落水的聲音》等。與歌手騰格爾、畫家朝戈被稱為當今中國文藝界的“草原三劍客”。10年來,他成為國內讀者最多的散文作家之一,多次獲得國內大獎,被選為2003年《人物》雜志封面人物,出版散文集18種。
作品特色
鮑爾吉·原野的散文誠摯樸實,坦誠而野性。他的文字豪放、雅潔、細膩、寧靜,有一種自然形成的淡淡的詩意美,他總是讓那些魔術般排列組合的文字不經意間震動你,像聽那些海水般博大恢宏的音樂一樣令你目瞪口呆。蒙古族作家席慕容評論說:“鮑爾吉·原野的作品再現的絕對不僅僅只是一個蒙古民族的喜怒哀樂而已。深藏在他文字里的,更是一種文化上源遠流長的觀看角度與生長態度,是每一個還保有珍貴的野性因而不甘愿就此陷入桎梏的生命心中那份難以言說的疼痛與憂傷啊!”
1.驚蜇
驚蟄不光是雷的事情。雷聲滾過來,震落人們身上的塵埃,震落草木和大地身上的塵埃。驚蟄不光是小蟲的事,蟲子終于在這一天醒了。誰說冬眠不是一種危險?醒不過來如何?以及到底在哪一天醒呢?驚蟄有如驚堂木,握在天公手里,“啪”的一聲,喚醒所有的生命。
(摘自鮑爾吉·原野《驚蟄》)
美段妙賞:作家的筆觸,深入草木和大地,深入蟲子的生命,深入我們目光能及卻常常一掠而過的細微之處。“啪”的一聲,你生命中的粗糙是否也像塵埃一樣被驚蟄的雷聲震落?你心靈深處的細膩是否也被這驚堂木喚醒?
2.春天的書法
春是春草的春。柳枝在河面練習書法,字被波紋抹掉。不覺間,地上浮現密密麻麻的字,連成片是草書,它們是春草。草是春天的信函,連篇累牘,蘸著綠色的墨汁,寫到天涯海角。有人說,畫蘭須備書法功底,苛求于“筆”,“墨”則次之。而草的象形書法,撇捺通脫,開張奔放,是米芾的行草。這些草書,叫“大地回春帖”,被大地當衣裳披在身上,向夏天走去。
(摘自鮑吉爾·原野《春是春天的春》)
美段妙賞:需要怎樣宏大而細膩的想象,才能把河面的波紋看成柳枝的書法,而把春草看成春天的信函?這些春天的使者,全都聰慧靈秀,技藝高超,令我們向往感佩。他們的書法作品,你看到了嗎?
3.草原的風
風是草原自由的子孫,它追隨著馬群、草場、炊煙和歌唱的女人。在塞上,風的強勁會讓初來的人驚訝。倘若你坐在車里,透過玻璃窗,看到低伏的綠草像千萬條閃光的蛇在爬行,仿佛擁向一處渴飲的河。這是風。然而藍天明凈無塵,陽光仍然直射下來,所有的云都在天邊午睡。這是一場感受不到的嘩變。在風中。草葉筆直地向前沖去,你感到它們像暴躁的油畫家的筆觸,一筆、一筆,毫不猶疑,綠的邊緣有刺眼的白光。
(摘自鮑爾吉·原野《風》)
美段妙賞:“誰看見過風?/不是我也不是你。/枝頭葉兒抖動時,/便是一陣風吹起。//誰看見過風?/不是我也不是你,/樹木蕭蕭低頭時,/便是一陣風吹過。”這首外國詩歌,讓我們感受到的是風那種清淺淡雅的意境,而鮑爾吉筆下的風,卻有著一種力量巨大的野性美。“低伏的綠草像千萬條閃光的蛇在爬行”“草葉筆直地向前沖去”,作者甚至用了“強勁”“嘩變”“暴躁”這些有著明顯性格色彩和力量動感的詞。這風,就有形有聲地穿過我們的視線,一路向前奔去了。
4.水中的蝌蚪
坐在水邊巨如龜背的石上,濃陰籠罩,四野無聲。隨手揀一粒石子擲水,一群蝌蚪筆直逃逸。此景令人著迷。蝌蚪各個朝一個方向飛游,東南、正北或西,必定有一個蝌蚪喊號:西!用飛行員的術語,叫“八點鐘方向”。但蝌蚪的口號一定簡潔,石子才入水,口號已響起,不然它們怎么會箭一般朝同一方向脫弦而出?這情景很優美,小蝌蚪的尾巴像奔馬那樣拉直。你也可以想象這是群鯨的沖鋒。
(摘自鮑爾吉·原野《西,或八點鐘方向》)
美段妙賞:你想象過蝌蚪被石子驚動而四散奔逃,是有一只蝌蚪在喊口號嗎?而且像我們看過的特戰片里那樣,喊的是“八點鐘方向”?呵呵,有了一顆敏感通透的心,蝌蚪都可以是一隊訓練有素的特種兵。
5.身體里的水
喝過水,我想象水在身體里面的神秘旅行,經過胃,在小腸排空,進入血液當中。我拍拍大腿、胳膊,和那些水打個招呼:到了?都到了。其中最活躍的水,已經跑入微細血管,即身體的表層,所謂皮膚。
(摘自鮑爾吉·原野《流水》)
美段妙賞:水在我們的身體里運行,我們把它看做“自然現象”,非常“正常”。而作者卻和這些在自己身體里運行的水親切地打了個招呼:到了?還替它們回答:都到了。作者細膩的筆觸所向披靡,經過水流過的每一個角落。
6.草
草在生出的時候,抱緊身體,宛如一根針,像對土地懇求:我不會占太多的地方。而它出生的土地,總是黑黑的,這是它的產床。黑色總是令人感動,如同淚水盈滿了土地的眼眶。草是綠色的火,在風和雨水里蔓延。一叢一叢的,不覺中連成一片。在草的生命辭典里,沒有孤獨、自殺、清高、頹唐這些詞語,它們盡最大的努力活著,日日夜夜,長長的綠袖子密密麻麻寫的全是:生長。
(摘自鮑吉爾·原野《草》)
美段妙賞:這就是草的精神。低調出生,卻強勢生長。“在草的生命辭典里,沒有孤獨、自殺、清高、頹唐這些詞語”,這是對我們人類的反諷。小草易生,是因為小草頑強。我們是否也應該學學小草?
7.河流
從流動說,河水心里一定有巨大的喜悅,而后奔流不息。大河流動時的莊嚴,讓人肅然起敬。它非在逃離,是前進。只有貝多芬的音樂能描述河流的節奏、力量和典雅。貝多芬的交響曲沒有多余的音符,也沒有樂器單獨演奏,一切共進。而河流里也沒有一滴多余的水,每滴水和其他的水密不可分,一起往前跑。河是巨大的家園,魚在河里享受著比人更幸福的生活。夜晚,河流兜攬所有的星辰,邊晃邊亮。
(摘自鮑爾吉·原野《河流里沒有一滴多余的水》)
美段妙賞:河流懷著巨大的喜悅前進,河流帶著每一滴不多余的水前進,河流帶著幸福的魚兒前進……“只有貝多芬的音樂能描述河流的節奏、力量和典雅”,而我們,多希望能做河里一條幸福的魚兒啊!
8.遠方
河是什么?河是對世間美景毫無留戀的智者,什么都不會讓河流停下腳步,哪怕是一分鐘。河最像時間。這么說,時間穿著水的衣衫從大地走過。
河流閱歷深廣。它分出一些子孫締造糧食,看馬領著孩子俯身飲水。落日在傍晚把河流燒成通紅的鐵條。河流走到哪里,空中都有水鳥追隨。水鳥以為,河會一直走到最好的地方。
天下哪有什么好地方,河流到達陌生的遠方。你從河水流淌的方向往前看,會覺得那里不值得去,荒蠻、有沙礫,可能寸草不生。河一路走過,甚至沒時間解釋為什么來到這里。茂林修竹的清幽之地,亂石如斗的僻遠之鄉,都是河的遠方。凡是時間要去的地方,都是河流的地方。
河的辭典里只有兩個字:遠方。遠方不一定富庶,不一定安適,不一定雄闊。它只是你要去的地方,是明日到達之處,是下一站,是下一站的遠方。
常常,我們在遠方看到河流,河流看到我們之后又去遠方。如果告訴別人的去向,只好說,河在河的遠方。
(摘自鮑爾吉·原野《河在河的遠方》)
美段妙賞:“河在河的遠方”,多么富有詩意的描述。“河的辭典里只有兩個字:遠方。”所以,河就永遠向著遠方。我們又何嘗不向往著遠方呢?那就像河那樣,無論遠方有什么,都無所畏懼地一路向前吧!
9.青海的草原
青海的草原像一塊被雨水淋濕的氈子,太陽升起后,開滿鮮花。白色的道路和氈房兜在上面,像剛剛打開的一幅地圖。小鳥兒翻飛,挑選地面上哪一朵花開得更好。河流四肢袒露,是大地脫去衣衫露出的銀白色肌膚。
大地洗浴時,身體在陽光下閃光,它那波浪的肋骨里藏著魚的秘密,沙蓬和旱柳走到岸邊看石子底下的金屑。
青海的云,是游牧的云。云在傍晚回家,余暉收走最后的金黃,云堆在天邊,像跪著睡覺的駱駝,一朵挨著一朵,把草原遮蓋嚴密。不睡的駱駝昂首望遠,是哨兵。到了清晨,水鳥在湖面喧嘩,云伸腰身,集結排隊。云的駱駝換上白衣,要出發了,去天庭的牧場。
(摘自鮑爾吉·原野《青海的云》)
美段妙賞:小鳥翻飛,是為了挑選地面上哪一朵花開得更好;云的駱駝在清晨換上白衣,是為了去天庭的牧場。這些奇妙的想象,令自然界的萬物都有了生命,有了情味,有了詩意的走向。真美!
10.門
如果說,搖籃是童年的象征,一杯熱茶是溫暖的象征,啟動的車窗上緊握的手是友情的象征,那么門就是家的象征。門的樸素的臉上,寫著我們的寄托、歡喜和庇護。在心底抹不去的記憶里,門的表情清晰如昨。
兒童初窺世事的時候,用肩膀倚在自家的門上往外張望,仿佛那邊是海,這邊是岸。當受了委屈的孩子從外面跑回家,雙手剛剛拍到門上時,便開始大哭。在這里,門劃分了“他們”和“我們”。門里門外,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靠在家的門上,可以痛哭;坐在家門腳下,可以用指尖蘸取唾沫翻小人書、用刀子在門上刻線,可以看看自己長高了多少。站在門邊,如同站在父兄的身旁。推開門之后,傳來“吱呀”的回應,這是家的歌聲,耳熟能詳。
門的后面,包括門,是我們的家。
(摘自鮑爾吉·原野《門》)
美段妙賞:門是家的象征。“門的樸素的臉上,寫著我們的寄托、歡喜和庇護”,門隔開了寒冷,門隔開了黑暗,門隔開了危險。在作者筆下,溫馨的門溫暖著我們每一個人,我們無比堅信:無論走到哪里,家的門都會永遠向我們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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