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教師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國務院決定為義務教育階段教師實行績效工資，教師職業成為人們羨慕的“香餑餑”。教師職業受人尊重，收入穩定，一年兩個假期等。然而，在美麗的“光環”下，有誰能體會到教師面對來自學校及社會的非人性化的期望值，尤其是中學教師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呢?

去年教師節，某市政府、教育部門組織教師體檢，在2800多名參加體檢的中學教師中，不健康者達18%，亞健康者達78%，健康人數僅有4%。這些不健康和亞健康教師中，絕大多數患有頸椎病、肩周炎、坐骨神經痛、高血壓、高血脂、咽喉炎等疾病，還有些教師長期患有神經衰弱癥等。負責檢查的醫生說:這與教師工作壓力大、運動少有關，是典型的職業病。該市教育工會組織的《教師健康狀況調查》結果表明:有90%的中學教師覺得工作壓力大，60%的教師感到心理健康狀況不佳。中學教師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主要來自社會、學生和家長過高的期望、教育管理部門、學校領導和自身工作的壓力。

社會壓力。社會上大多數人關注的是教師為人師表的一面，而很少有人關心教師的生存狀況。中學教師作為社會的一員，也有其社會屬性，社會高尚和崇高的一面會對教師產生積極影響的同時，社會的一些負面的影響也會或多或少地對教師的行為舉止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和熏陶。教師不是神，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圣人，不要對教師的要求太高，更不要戴著有色眼鏡來看待教師。比如，教師上街買菜，當教師也像常人一樣的討價還價時，別人就會指責:“你是為人師表的教師呀!怎么也這樣斤斤計較?”別人能辱罵老師，而教師卻只能“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為人師表”的苛刻要求，被庸俗地提到了無限高的程度，稍有不慎就被扣上“枉為人師”的罪名。教師只能小心謹慎，處處師表，心理壓力自然增大。同時，社會衡量一所學校的辦學水平高低的唯一標準是升學人數，對中學教師的素質要求也提升到了一定的高度，升入重點高中的人數，只能增加不能減少，教師教學只能成功，不許失敗等，這些都對教師形成了壓力。來自社會的壓力促使教師必須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儒子牛。2008年3月26日，某地一名年僅32歲的初一英語男教師因工作壓力太大，留下5歲的孩子，服毒自殺了。這樣的悲劇令人惋惜。我們不要等到教師因自殺在社會引起軒然大波時，再來呼吁為中學教師減壓，這樣只能是社會的悲劇，人類的悲哀。

家長的壓力。學校的教育教學工作，相對一個學生個體而言，是一個家庭，相對一個群體來說，輻射的是各個部門的各個職業，不同的職業、不同的人群、不同的層次、不同的素質、不同的收入等。當這些人群都把目光只盯到了教師，不關注自己孩子的品行優劣的話，那教師就會有難以言狀的壓力。這些壓力主要包括兩個方面，家長對教師過高的期望和對孩子的正面教育。有些家長認為，我把孩子送到中學讀書，交給你老師，你就必須把孩子的學習搞好，就必須使孩子考上重點高中和重點大學。家長不管他孩子的基礎如何，也不管孩子以往的成績如何，他的理念就只有一條，保證孩子成績優秀。一名叫冰冰的女學生，上學期期末考試名列年級第五名，老師認為冰冰上重點高中是進了“保險箱”，可在5月份的一次診斷考試時，冰冰的成績一下子跌落到了年級第68名。班主任找冰冰了解情況，冰冰一句話也不說，班主任問冰冰的爸爸，誰知冰冰爸爸見到老師的第一句話就是:“反正我不管，如果我的孩子不能考上重點高中，我拿你問罪?”還振振有詞地說:“只有教不好的老師，沒有學不好的學生。”在老師的再三追問下，冰冰才說出了原因，她認識了校外的一個男孩，每天晚上都在網吧里玩游戲。班主任啞然，自己的孩子一個多月晚上不回家，家長不去管教，還把責任推給老師。類似這樣的事情發生得太多太多。老師們感言:現在的學生一屆比一屆難教。

在“以人為本”的理念之下，教師不能體罰學生、侮辱學生，不能讓學生罰站、讓學生寫檢查、讓學生亮相，不能批評學生、挖苦學生，甚至連過多、過重的語言都不能說。問題是，學生反過來辱罵老師、體罰老師。八年級五班的一名男生，趁數學老師不注意，冷不防沖上去，雙手并用，連出五拳，打在老師的兩眼上，老師血流滿面。學生的理由是老師在家長面前說了學生的“壞話”。教師對學生，似乎永遠只能表揚不能批評，只能激勵不能懲罰。老師們在教育學生時，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提心吊膽、動輒得咎過，其所承受的心理壓力也是局外人難以體會的。這樣的現象實在令人費解，這是教師的悲哀，還是教育的悲哀?

八年級有個叫張新的男生，整天不學習，不做作業，上課就趴在桌子上睡大覺，老師講課，他在座位上唱歌，老師板書時，他搗亂，老師讓他請家長來學校，他對老師說:“你敢請家長，老子找人殺了你。”一次他向同班學生明明索要50元錢，明明身上只有10元，給他后，他對明明連打帶罵，舉起凳子朝明明的頭上砸去，頓時鮮血染紅了明明的脖子。班長立即將此事向老師報告，老師把張新帶到辦公室后，他破口大罵老師，一怒之下，老師踢了張新一腳，張新沖出校門，立即給他爸爸打電話，說是老師打他，張新的爸爸怒氣沖沖地趕到學校，順手拿了一根手脖粗的木棒，朝老師的臀部狠狠地打了兩棒，頭部擊了一棒，老師當場昏倒在地，行兇的家長又抓起老師，朝著臀部狠命地踢了一腳，還當著一千多名學生的面，要老師向張新道歉。

教育主管部門的壓力。師德教育讓教師克己奉獻，把光和熱全部獻給偉大的教育事業。師德壓倒一切。師德的標準卻明顯是單一化的，即奉獻，奉獻，再奉獻。在師德“一票否決”前提下，教師只能以一己之力甚至生命，承受著政府和教育部門在義務教育方面的失責，讓更多的教師在辛勞、貧寒和重壓下度過一生。比如以分數論英雄和升學人數論學校教育質量的今天，有一種非人性的過分強調奉獻的意識形態存在，反對索要合理的報酬;強調服從，反對要求對話的聲音;強調反人性的道德，反對活潑的生命內在的要求;強調整齊劃一，反對多元化的訴求。比如，畢業班教師為學生補課不講報酬，星期天加班屬于盡義務等。還有，教師如果因學生學習成績差、對不守紀律的學生進行批評，學生家長就到上級政府、教育主管部門“告狀”等。師德成為關系到教師職務晉升、聘任、年度考核、績效工資發放等切身利益的大事，在重壓下，有哪位教師愿意因教育學生而丟了“飯碗”?

師德規范中，還有一條“高壓線”是不能觸及的，就是學生安全。新的《中小學教師職業道德規范》第三條，把“保護學生安全”列為教師職業道德中的重要內容。學生安全早已成為“壓倒學校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學生在學校如果發生了交通事故、溺水死亡、打斗傷亡、離家出走、上當受騙、違法亂紀等，都要與學校安全直接掛鉤，學校處于無奈，只能“逐層追究責任”，班主任、學科老師“難逃干系”。安全工作成了教師“時刻繃緊的弦”，“老師寧肯自己流血，也絕不讓學生流淚”，這是真實的寫照。教師為了保住“活命的飯碗”，只能保持高度的警惕。如有的學校安排值周教師在炎熱的夏天到河邊查看學生是否洗澡，寒冷的冬天到交通要道去安全值班等。

教師自身的工作壓力。考不完的試，做不完的題，操不完的心，教學任務的繁重、升學壓力過大、工作超負荷等壓得老師透不過氣來，整日心緒不寧。時下，學校學生人數越來越少，按照學生人數確定教師的比例，教師的危機感越來越重，“飯碗”越來越難保。加之有的中學實行人事制度改革，把城區落聘教師，聘任到農村教學崗位;將教學一線教師聘用為后勤服務崗位，且在績效工資發放時拉大距離;或者將教學能力稍弱者、教學業績暫時較差者直接落聘等，給教師的工作和生活帶來極大的壓力，生存空間越來越狹窄。有的學校將單一的年終學生成績和升學人數與教師的職稱評定、績效工資發放等直接掛鉤，教師的擔子如同泰山壓頂。有的教師一周16節課，還不包括課外輔導，擔任班主任工作，有的班級達到60人。很難設想教師是一種怎樣的生活和工作狀態，許多教師心中有難以言說的痛。個別教師還會將心中的無名之火發泄到學生的身上，導致體罰學生的現象發生。一名校長要求每個老師搞課研，特別是“1+1評課”，清明節這天，心里壓力過大的八年級女教師自殺。原因是“上學期期末考試，她的成績比別人差6分多，肯定是少不了挨批了，心里不好受”。2009年3月，江蘇省東臺的一位女教師，因長時間的身心疲憊暈倒在辦公室，經搶救無效身亡。

以法執教，以人為本，構建和諧的校園關系，需要教育管理者更多的人性化、人本化，多關注教師的疾苦，多了解他們的心理需要和情感需要，千方百計地為教師“松綁”，且不要給教師施壓，要知道教師的生命也是很脆弱的。

(作者單位:湖北丹江口市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