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故鄉》中的母親已經對“我”說過了,“凡是不必搬走的東西,盡可以送他,可以聽他自己去揀擇。”母親的這番話語無疑是給了閏土揀擇我家那些“凡是不必搬走的東西”極大的自由空間度,也就是說閏土可以隨心所“揀”。但是閏土卻只揀好了(這樣)幾件東西——兩條長桌。四個椅子,一副香爐和燭臺,一桿臺秤,還有所有的草灰。請注意,魯迅先生在這里運用的措詞是“揀好了幾件東西”,而不是“揀了好幾件東西”。在不經意的語序微調中表明了閏土對于“我”家那些“凡是不必搬走的東西”只是為他所用的就揀擇,并不是多多益善盡“揀船”中。從閏土揀擇東西的這種行為舉止就可以看出閏土是一位“厚道踏實、本分實在”的地道農民。這與賣豆腐的楊二嫂不請自到,明要不成則明拿。不顧尊嚴順手牽羊的行為舉止恰好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還有,既然“我”的母親早已經是有言在先,那么楊二嫂在灰堆里掏出十多個碗碟來便咬定說是“閏土埋的”還會有多少人去相信呢?恐怕這只不過是她楊二嫂賊喊捉賊玩弄一點小聰明以趁機沾點便宜拿走“狗氣殺”罷了。
看看所揀的那幾件東西,不僅表現了閏土的農民性格,并與楊二嫂的性格構成的鮮明對照,而且也反映了閏土(們)的某些思想意識和精神祈愿——也就是說,魯迅先生在安排閏土所揀的那幾件東西看似很隨意且極富有農民生活的特色,其實不僅止是“東西”這么簡單,恐怕是有著深刻寓意的吧。
兩張長桌,四個椅子。閏土因為一大家子人的生活長年勞作在外,回到家來就連一張吃飯用的桌椅都沒有,生活的貧困境況可見一斑。不難想象一家人吃飯時的情景也許就是這樣的——菜碗隨意就擺放在灶臺邊沿上,每人盛完飯拈完菜隨后就散開,或蹲在灶門口或坐在門檻上或挨墻壁站著或就房柱子靠著吃起來。閏土在揀擇桌椅時也許是這么想的吧:一張長桌只夠四平,兩張長桌拼在一起才算八穩,有了這樣四平八穩的桌子,再四面擺上椅子,一家人今后就可以總算像樣地團團圍坐在一起吃飯了。
只圖能過上這樣“四平八穩而平定”的生活,這或許就是當時的閏土們所憧憬的吧。
一副香爐和燭臺。香爐和燭臺是祭祀用的器具。人們在現實生活中常常處于無助又無望的情況下往往總會憑借它作為一種媒介向所謂的神靈傳達某種訴求來獲得心理平衡和實現精神解脫以祈求徹底擺脫痛苦。閏土生活在“兵、匪、官、紳”橫行肆掠的時代。一家人只能靠勒緊褲腰帶才夠勉勉強強維持最基本的生活,可見生活過是多么的艱難。然而閏土在那樣的年代是不可能改變生存的現狀并能找到生活的出路的,于是就只好把改變現實生活的希望祈求在神靈保佑的份上。其實閏土所寄于的這種希望是極其渺茫的。所以揀取的香爐和燭臺這兩件東西實質上就表達了閏土的一種精神需求和心理寄托。
這也可說是中國當時社會眾多閏土們麻木無知的一種精神寫真。
一桿臺秤。秤是用來衡量物體重量用的,是公平公正的體現。也許閏土老是被人吃“黑”,悶虧吃怕了,比如,明明估摸是一擔谷子有余,交租上去卻總是不夠秤,啞巴吃黃連,有苦到哪里去說呢?所以閏土決意揀擇了“一桿臺秤”,至少今后再遇到吃悶虧的事就心中有底手中有“秤”可憑可依了。閏土以為有了這樣“一桿抬秤”就公平公正不再吃虧了,殊不知他所生活的那個時代,其實又哪有什么公平公道可言呢?
這只不過當時的閏土們一廂情愿“老實”不堪的表現罷了。
所有的草灰。種地的農民任何時候總是會為自己所耕種的那塊養生立命的土地著想。閏土要所有的草灰就是這樣,他的想法樸實又現實,就是想給地里增加一點肥力,以圖日后多一點收成。可現實總是事與愿違。即使收成再好,可閏土的生活卻絲毫得不到半點的改善,也好不起來。正如閏土所說的,(收成好)“種出東西米,挑出去賣,總要捐幾回錢,折了本;不出去賣,又只能爛掉。”看來閏土把地力侍弄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到頭來,當時閏土們的生活現狀總是一如這“所有的草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