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城印象(二)

二月初的一天，外面下了點兒清雪，一大早我就看見房東老頭兒拿掃帚走到院子中心，掃凈汽車頂篷的那層雪，有四輛是他家的，還有一輛越野車是女兒的。

因為下雪，怕路滑開車不安全，小石城各學校都放假了，包括女兒所在的大學。早餐后，我們一家人步行去Dillers超市，我們沿著寬敞的凱威瑙(Kaiwuno)大街、李街(Lee)向前走，柏油路筆直而整潔，路兩旁高大的喬木和低矮的灌木叢形成巨大的反差，羅漢松高聳入云，槐柳都落了葉，抑或留著些褚黃的枯葉，但枝條扶疏，十分可愛。我們走在水泥鋪就的人行道上，兩邊是泛黃的青草坪，灌木叢中不時露出各家的別墅，多半是平房，極個別的是二層小樓，各個房屋形狀迥異，各呈風采。從某種意義來說，小石城是一個建筑藝術博物館。

一群群的知更鳥在各家院落紛飛，藍翅橙腹，非常美麗，時而還夾雜著緋紅羽毛的北美紅雀和灰黃色的嘲鳥，原來是院落里有開放式的“鳥巢”，巢門是打開的，門口還掛著一個用鐵皮制成的鳥的模型，巢里放著很多糧食供群鳥啄食。原來這里的居民稀少，他們喜歡鳥兒來家棲息，稱之為“庭院鳥”，這和養寵物一樣，可以排遣寂寞，增添情趣。

說起來很難令人置信，在這30多分鐘的路程中，我們只看到三個行人，有一對散步的年青人，很遠就招手微笑著和我們招呼，仿佛老熟人，還有一位溜狗的老年人，見了我們也非常熱情的“寒暄”。路上不時有汽車開過米。我們過橫道時，司機停下車，笑著探出車窗，擺手示意讓我們先過去，這種禮讓在中國卻很難看到，難怪一位學者曾經感嘆：中國雖然已經進入了汽車時代，但還沒有進入汽車文化時代。此情此景，更使我良多感慨。

Dillers超市很大，地面一層，地下兩層，僅一樓就有十余個營業廳，里面非常寬敞，擺滿了各種服裝、皮鞋、玻璃制品、陶瓷制品……真個是琳瑯滿目。它中間是一個天井，擺放許多花卉、長椅，供顧客休息。逛了兩個小時，還沒走完。營業員不少老年婦女，她們退休之后又來這里供職。購物的顧客不多，有一個胖得臃腫的黑人婦女推著雙座童車，車上坐著兩個黑孩，那黑孩一邊吃著糖果，一邊用詫異的眼看著周圍。

回到家，吃過午餐，女兒開車拉我們去看老磨坊。車到郊外，順著一條小河緩緩而行，小河清冽，兩岸是密密匝匝的灌木叢，因為是隆冬，樹木榮枯相雜，樹葉青黃相間，都倒映于河水中。天色陰晦，草木不振，給人以寥闊蒼涼之感。

汽車停在一處公園門口，沒有門衛，游客也只有三五個。我們停好車，徑直進去，一眼就看到了老磨坊。這老磨坊是當年拍攝影片《飄》時修建的外景地。該影片的開頭，就取景于此。磨坊不大，只有兩層，全用花崗石砌成，呈赭石色。磨坊外有一個高大的水車，正在旋轉車水。我們登上磨坊二樓，張目眺望，才發現這磨坊正修建在一個湖的盡頭，那湖水流到這里，變狹了，有一石橋和湖岸相連。湖面呈淡監色，有極薄的霧，宛如籠罩一襲輕紗，給人以嫻波浩渺之感。離開磨坊。往南走，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棵倒伏的橡樹，其實是一座橋，只是用了橡樹的造型而已，連橋上的欄桿，都是枝條盤曲的樣子。過了橋，就是那條與湖面相通的小河，此時天變得晴朗了，河面波光粼粼。藍得透明，都能看清河底的枯葉。河岸樹木叢雜，芳草萋萋，在樹木映掩處，我們看到一個白色農舍。不大一會兒，從樹木蔥蘢、水草豐茂遠處游過來一群鴨，足有七八十只，它們在水中嬉戲，嘎嘎直叫。鴨子有兩種，一種是白的，混身羽毛潔白如雪。另一種是花色的，它們轉動著灰脖紅嘴，撲閃著翠綠間雜海藍色的羽翅，游動著鵝黃色的身子，真個是五彩斑斕，嫵媚極了。這些鴨個個長得肥碩高大，在河面上往來洄游，追食小魚。我看見河邊草叢里，堆放著一堆切碎的面包和其他飼料，顯然這是供鴨們食用的，偶爾也有一群北美翠鳥飛來偷食。這些鴨子根本無人看管，過了一會兒，一個中年男子從白房子里出來，對著河面吹了一聲口哨，只見白鴨紛紛向岸上游去，上了岸，蹣跚著向小白房扭去，可那幫花鴨卻好像充耳不聞，仍在河面上游弋。這下子河面上全是花鴨了。原來這些花鴨是野生的，而那些白鴨是人工飼養的，這些野鴨是受保護的，農舍主人不但不傷害它們，還白送吃食。這種事在中國也有過。據說青海省就有家羊和野生黃羊混雜放牧的奇觀。

在美國、鳥兒受到保護，有一天陰云密布，小石城上空有黑云壓城城欲摧之勢，我看見在女兒家樓前一棵樹上，足足落了一二百只黑色的翠鳥。過了一會，天空放晴，遮天蓋地的翠鳥掠過天空，鳥糞落滿了路邊的草坪。房東家女主人埋怨著，可她還是照樣掛著那個開著門的鳥籠，籠里照樣放著一大堆糧食。用鐵皮制成鳥照樣掛著，吸引鳥兒來啄食。當天下午，來了一個“墨傭”——墨西哥的年青男子，把院子里的鳥糞打掃干凈。

這天晚上，女兒就職的阿肯色中央大學有南非國家歌舞團來演出，雖然沒有任何廣告，但整個小石城都知道了。女兒從學校拿回幾張票，送給房東夫婦以及房東友人夫婦，他們高興極了，房東女主人告訴我們，這個歌舞團的幾個主要演員不但在本國，在美國也享有盛名，他們的演唱和舞蹈非常精彩，你們來美國能看到這場演出太幸運了。房東老頭說今晚他要開車。當晚，天漸漸暗下來，老房東開著一輛面包車，拉著我們一行七人，沿著公路奔康威而去，路上，可見一望無際的田野，公路邊那一排排樹木，飛快地向后面掠去，一會兒天黑下來，路過一片人工湖，一輪璀璨皎潔的圓月高掛天空，月倒映于湖水中，景色怡人。車行45分鐘到達康威，康威有三所大學。成犄角而立，每所大學學生都在萬人左右，阿肯色中央大學的操場上早已停滿了汽車，女兒的辦公大樓就連著劇場，劇場外已有很多人，大家有秩序地排隊入場，在劇場的休息廳里，房東夫婦遇到了一大群老朋友，大家熱情寒暄，從他們談論中知道原來本市的一些政要名流今晚都來了，這時我們一家三人都找到了座位，劇場里座無虛席，我身邊坐著三個黑人青年，他們是非洲來的留學生。演出前，阿肯色中央大學校長首先致詞，對前來觀看首場演出的觀眾表示歡迎。并向大家介紹了南非歌舞團，該團這次登上美洲大陸，第一個演出地點就選在了小石城，而且選在了中央大學，這對學校是個榮耀，幾年前這個歌舞團曾來過美國，受到了美國觀眾的熱烈歡迎，那次演出的第一站，也是選在了小石城。這一次來演出是為了給他們的國家幕捐。因為南非遭受了旱災。

接著演出開始，24個青年男女，穿著民族服裝，載歌載舞，我們聽不懂他們唱的什么內容，但感覺到這些演員的嗓音非常好，一會兒唱高音部位，一會兒又降到低音部，前后二十多個-節目，有的高亢、激昂，有的悠揚、舒長，有的優美、抒情，風格各異，但演員的基本陣容變化不大，到壓軸節目時出現了高潮，四十多位演員高歌狂舞，渾身扭動，還用手鼓伴奏，帶有濃厚的原始粗獷的意味，一些觀眾情不自禁地鼓掌吹口哨叫好，我身邊的那三位黑人學生站起來歡聲欲狂。一位老觀眾向他們示意安靜，他們才連忙坐好。演出結束，全體演員走上臺向觀眾致謝，臺下觀眾全體起立，長時間的掌聲表示著對他們精湛藝術的贊賞。

剛一散場，休息大廳的募捐臺前已排成了長長的隊伍，觀眾們依次捐款，而四位最出色的演員——兩男兩女站在兩側，向每一位捐款者鞠躬致謝，這場面深深地感染了我。如此高水平、高規格的演出，竟然沒有門票收入，全靠觀眾們自愿捐款。我覺得這才充分體現了慈善救助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