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賣不出去的豆子

一

晨讀課上，我正“氣勢洶洶”地突擊檢查剛學過的文言文的背誦情況。之所以“氣勢洶洶”非真生氣也，只是想“嚇唬”一下孩子們，讓他們認真讀書、背書。可是原本成績就很差的睿卻偏偏不吃我這一套，偏安角落里，一副得意洋洋、滿不在乎的“痞相”。更可氣的是，他還趁我不注意，偷偷拿剪刀剪前面女生的頭發。這可把我氣壞了——公然藐視課堂、藐視老師!是可忍，孰不可忍?

下課之后，我便把睿“揪”到辦公室，哼，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課文會背誦了么?”我明知故問。

“不會!”他仿佛一點也不以為恥，反而還笑嘻嘻的。

“那怎么辦啊?”我強忍“怒火”。

他依然笑容可掬，還搖頭晃腦地往四下里亂瞅。

忽然，他“定住”了腦袋，一本正經地對我說:“老師，你看你辦公室多臟啊，還亂七八糟的，我給你打掃衛生吧?”

沒想到，他會這樣“賄賂”我。我反問:“這跟背誦課文有什么關系啊?”

但他又接著做出一副可愛、可憐又可氣的姿態:“老師，我先給你打掃衛生，然后再背課文，我看見這里這么臟哪有心情背課文啊。”

我實在哭笑不得，便依了他。

沒想到，睿這個看起來嬌生慣養的孩子，干起活來還真的有模有樣:不緊不慢，有條有理，一絲不茍，不怕臟累。先是掃出一片干凈的空地，然后把能挪動的積物都搬到干凈處，再把犄角旮旯里的垃圾都掃干凈，再把東西物歸原處。特別是他拖地的時候，雙手執拖把，站定一點，前后左右沉著運籌，地上的塵屑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全部打掃完之后，他又把拖把重新涮洗干凈，再次全面掃尾一遍。

看他那副認真的樣子，哪里像個有“痞氣”的孩子。我甚至自嘆，他的拖地功夫比我可強多了。

剛才的怒氣頓時消散，我心平氣和地問他:“你打掃衛生都能這么認真，怎么就不能好好背誦課文呢?”

“我不喜歡背課文，沒意思!要是我想背，一下子就能會背了!”他的回答依然那么玩世不恭，絲毫沒體會我的語重心長，弄得我也拿他沒轍，只好讓他回去并叮囑他高興的時候想著背背書。他顯然應允，一溜煙便跑掉了。我知道，估計十天半月他也未必會背誦，之后便忘到九霄云外了。

二

市里領導來學校調研，語文課被臨時調成音樂公開課，我暫且“失崗”，恰好有機會聽聽課。

這位音樂老師可是我們學校的名師，課講得特好，學生也喜歡她，連課堂的開場白也充滿了藝術的氣息。這讓我這個音樂盲佩服得五體投地。

從歌曲的情景導入，到歌唱難點的點撥，到學生的練習試唱，老師的誘導都如一首和諧的旋律，自然而又得當。臺下的領導和老師們都聽得滿面春風、如癡如醉。可是，在小組展示唱歌環節，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只見音樂老師點名展示的同學中居然有雨這個孩子。啊?難道是老師糊涂了么，這么重要的場合居然讓雨來參加。

說真的，代這個班的課已經快兩年了，可是我對雨始終沒有好印象。他倒不是上課特別調皮搗蛋的那種學生，甚至可以說他很“老實”，但卻“老實”得有點“討厭”。課堂上，他“老實”地坐在位子上，“老實”到連筆記都不知道記，“老實”到常常對著不相干的情景發呆，“老實”到向他提問，他根本不知道你問的什么問題。問他為什么不回答，他只是“老實”地站在那里一言不發，還一副很無辜的樣子……每當看到這種情景，我就想起一句俗語:“老實人肚里有牙!”

就他這個“蔫”樣，音樂老師居然讓他唱歌，他能唱出聲來么?我在下面為音樂老師捏了把汗——這下可糟了，臺下有這么多老師聽課呢，更要命的是還有市里的領導。什么?我的耳朵沒有出錯吧，居然還讓他領唱?

我來不及繼續想象更糟糕的情景，音樂老師就開始伴奏了。

只見幾個同學列好了隊形，雨站在最前面。與以往不同的是，今天的雨居然站姿很好，背很直，抬起頭看著臺下的時候，一點也沒有緊張的樣子，而且眼睛里有一種淡淡的謙虛。

伴奏聲起，雨的聲音不太大，但卻十分清脆、嘹亮，與活潑歡快的音樂情緒十分契合，節拍也合得非常準。臺下的聽課老師不禁小聲議論道:“領唱唱得不錯嘛!”坐在我身邊負責學校文藝宣傳的主任還特地問了我他的名字并記了下來，說是以后要邀請他參加演出。我再一次懷疑自己的耳朵了——臺上這個出色的領唱真的是雨么?怎么在我的課堂上就判若兩人呢?這是事先排練好的么?不，如果在我的課上，就算是事先排練了，雨也未必表現得這么好。難道是我這個做老師的一直對雨存在偏見么?難道是因為他不滿意我所以才在我的課上用“老實”的方式表示反抗么?想到這里，我不禁一陣羞愧，感覺背上有一陣涼意泛起……

三

這兩天班主任特別忙，見了面都互相罵叨兩句:“哎呀，煩死我了，我們班的校服有好多號碼特大，學生根本就不能穿，為了給他們調換，我的腿都快跑斷了。”“我也煩著呢，我們班是按實際人數領取的校服，可是發完之后卻發現少了一套。再跟學校要，學校不給，說是出門之后概不負責!”……

可是，和我搭班的王老師卻一如既往、氣定神閑。我問他:“校服發得挺順利吧?”可他卻說:“不知道啊，都是學生飛發的，我讓他全權處理，實在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再來找我，他一直沒來，估計應該是沒有問題吧!”

飛?他能行么?飛是校籃球隊的體育生，可他的特長卻并不是籃球，而是打架。他的胳膊、腿上甚至臉上經常貼著創可貼或者紗布，不用問，準是打架打的。為朋友、為朋友的朋友、為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他還經常自娛自唱“莫名我就打架了，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因為打架，他還被學校警告處分過，給班級抹了“黑”。

就他這個“壞蛋”還能發校服?那不亂套才怪呢!趁上課之余我問班里的同學:“你們校服發完了么?誰發的?”

“發完了，是飛發的。”

“飛負責發的?都合適么?”

“開始的時候有很多同學的號碼不合適，飛讓他們借其他同學的衣服來試，試到合適的號碼，飛就挨個登記下來，再拿著不合適的衣服到學校里去調換。”

“就沒有拿亂的么?”我不甘心，好像非得逮到飛的“短”不行。

“沒有拿亂的。來到教室里，飛看著我們到前面去領衣服，誰領誰簽名，亂拿的他說要打人，我們都怕被他打，所以沒有出錯的。”差點被“打”的他們說起來居然還高興得不得了。

“飛去給咱班調換校服時都快放學了，那個老師說要回家吃飯，讓飛下午再來，可是飛堵在門口，死纏爛打非要老師當時調。那個老師氣得臉都綠了，不過最后還是給調了……”

“老師，你不知道，飛可厲害呢……”你一言我一語，仿佛在傳揚一個英雄的業績。

我看實在捉“短”不成，只好也隨聲附和道:“是啊，厲害，飛真厲害!”

……

忽然想到以前看過的一則猶太人的名言——“沒有賣不出去的豆子”。豆子如果沒有賣出去，就把豆子拿回來，加入水，讓他發芽，幾天后就可以賣豆芽。如果豆芽實在賣不動，就干脆讓它長大些，賣豆苗。豆苗如果賣不動，再讓它長大些，移植到花盆里，當作盆景。如果盆景賣不出去，那么就再移植到土里，讓他長大，幾個月后就會結出許多新的豆子。一粒豆子變成成千上萬顆豆子，這不是更大的收獲嗎?

一粒小小的豆子，無論遭受怎樣的境遇，都能不失去存在的價值。其原因是豆子發生了變化么?不，關鍵還在于“生意人”的慧眼。其實，每一個學生不都是一粒前途無量的豆子嗎?不成此才，卻未必不成彼才;此時不成才，未必彼時不成才!而作為園丁的我們，則更需要一雙善睞的明眸，并且要更加細心、更加耐心，也更寬容、更全面地去發掘豆子的潛能，讓他們煥發出獨特的亮麗光彩!不是么?

(作者單位:山東棗莊市第十五中學)

責任編輯鄒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