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為什么喜歡仇富仇官

鐘青林 胡風順

仇富仇官是中國歷史上普遍存在的歷史文化現象，在社會主義中國，特別是改革開放30多年后，這種心理又突然出現了，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勢。為什么中國人會有所謂“根深蒂固”的仇富仇官心理？并且好像“輪回”一般出現？這種“輪回”為什么都是在相似的條件下存在？如果深入中國的歷史長河中梳理和思考這些問題，我們就會發現，仇富仇官心理不能簡單地歸結為中國人的思維積習或不健康的思維方式，我們應該看到導致仇富仇官現象產生的條件，并從根本上清除它。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從本源上消除愈演愈烈的仇富仇官心理。

一、 貧窮是仇富仇官心理產生的根源

從歷史上來看，物質財富的多寡與平均主義訴求的強烈程度成反比，社會或個體越貧窮，其平均主義的要求和愿望就越強烈；相反，社會和個體越富有，其平均主義的要求和愿望就越弱化。改革開放30多年來，盡管我國的物質生產力整體水平仍然不高，但絕對貧窮只是在小范圍內存在，大量存在的是相對貧窮，即相對于社會的快速發展和變遷而產生的貧窮。這種貧窮導致一部分人無論怎么努力，都趕不上當今社會剛性需求的、業已實際存在的平均生活水平；相反，一部分個體可能越努力，與社會需求和存在的生活水平差距越大。這種狀況顯然不能歸咎于個體自身能力，當人們審視完自身而找不到解決問題的答案時，通常有兩種做法，一是繼續自責，最后產生無能為力的麻木感或心力交瘁的疲憊感。二是把目光投向外部尋找其他原因，這有可能是理性的，也有可能是非理性的，在長期的壓抑之后，最容易出現的就是非理性的憤怒情緒，極容易得出自己的一切不幸都是他人，尤其是相對強勢的官商造成的。

二、 官商勾結、以權謀私、以錢謀權等不正之風是仇富仇官的直接誘因

當人們正在審視社會究竟什么地方出了問題時，一部分官員以權謀私，一部分商人憑借賄賂和不正當競爭而一夜暴富的事例，大量充斥人們的眼球。賄賂、貪污、以權謀私、權錢交易等現象的頻繁出現，顯然使人們的猜測十分輕易地得到了事實印證，這種情況直接加深了民間“無官不貪，無商不奸”的直觀印象。人們普遍認為，這些非理性結論根本不需要證據和理性的思考，只需要直接對號入座就可以了，因為以前只憑主觀想象的事情不都得到印證了嗎？這是人類思維模式的必然性導致的。當然，與此相比，有更為嚴重的事情存在，那就是一部分官員和商人對人們的直接“盤剝”和公然“蔑視”：社會上見錢辦事的不正之風，常會使一些人一生的辛勞積蓄頃刻間化為烏有，這種現象使辛勞的人們在流干眼淚之后心中充滿怨恨；一部分官員幾乎沒有下過基層，與普通民眾幾乎沒有交流，并且在為普通民眾服務時，態度生硬，表情生冷，語言尖刻，與群眾的距離拉遠了，感情淡薄了，誤解自然加深了；在與人民利益產生糾紛時，一部分官員和商人的處理方式簡直等同于巧取豪奪，顯得十分粗魯和過于咄咄逼人，幾乎不容相關人群辯解和爭取正當的利益。這些親身體會，使人在心理上極易認定，官商的富裕都是建立在剝削、敲詐窮人的基礎之上，沒有這些官商，他們的生活才能有轉機。

三、一部分官商與民間的直接對立加重了仇富仇官情緒

客觀地說，消除仇富仇官情緒的關鍵方是官員和商人，然而，可能在付出了一定的努力之后，官員和商人卻不能阻止愈演愈烈的仇富仇官情緒。于是他們逐漸產生了不滿和厭煩，他們把民間的這種情緒歸結為頑固不化和病態的嫉妒心理。因此，他們中的一部分人采取了針鋒相對的方式，就是直接與民間進行辯駁，甚至諷刺挖苦。比如有商人放話：只有高收入者才配買商品房，買不起房子為什么不回農村？有官員放話：廣州如果不設防，傻瓜都會來廣州。這種近乎諷刺和挖苦的做法，無疑加重了事態的嚴重性。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刺激民眾的做法，那就是炫富和耀權。一些富商，特別是一些所謂的“富二代”，相互之間比闊斗富，消費之奢侈令人瞠目結舌，而且他們寧肯把金錢浪費掉，也不愿意投資公益或慈善事業。這不但必然激起普通人的憤怒，并且直接促使富人和普通人的對立變得更加激烈。與此同時，一些官員把人民賦予的權力變成耀武揚威的武器，自己在日常生活中遇到糾紛或做錯事情，不是認真說理和真誠認錯，而是直接報上自己的官階，用權力恐嚇普通群眾，比如“我是交通部派來的，級別和你們市長一樣高，敢跟我斗”等如此耀權話語，都給群眾造成了極為負面的印象，加深他們了對官員的反感。

四、 貧富差距過大、分配不合理是產生仇富仇官現象的重要原因

我國基尼系數在10年前越過0.4的國際公認警戒線后仍在逐年攀升，貧富差距已突破合理界限。貧富差距過大一般都會導致兩極分化，極易形成富人愈富、窮人愈窮的發展定勢。這種定勢一方面導致富人歧視窮人，另一方面導致窮人趨于絕望和偏激，特別當人們感覺這種定勢如果不能用正常手段化解時，往往會產生極端想法，采取極端手段。貧富差距的逐年拉大，不是簡單地由于勞動能力、知識能力和技術能力等正常因素的差異造成的，相反卻是由于其他不合理的因素造成的。比如因壟斷而富、因特權而富、暴力致富、非法經營致富等，這種“屁股決定收入”、資本決定收入、干得多掙得少的分配格局，是貧富差距不斷拉大的主要原因。任何正常的人都會擁有勞動能力、知識和技術，但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權力、壟斷性資源、雄厚的國有或信貸資本，這些東西具有排他性，但這些東西又具有公共資源的屬性，或是公眾賦予的，其收益的一部分應該歸還公眾，但現實卻是幾乎所有的收益都歸于那些擁有特權的人。在市場意識、利益意識不斷增強的今天，人們很容易把上述行為看成變相侵吞他人財產，從而產生一種強烈的被剝奪感。

五、 社會基本公平的消蝕是仇富仇官的又一重要原因

社會基本公平是關系人們生存、生活水平和質量的最關鍵因素。隨著社會的發展和進步，教育、醫療等成為普通人必需的社會基本公平元素，在當今中國，失去它們，就意味著失去提升生活和改變命運的基礎與希望。但在現實生活中，這些基本資源過度集中于大城市和特定人群，廣大的鄉村農民和一部分城市弱勢群體要分享這些基本資源，必須突破種種限制。這種狀況，在一定程度上會造成市民和進城民工、富裕群體和弱勢群體的對立。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更為嚴重的現象存在：一方面是普通老百姓對基本資源歷盡千辛萬苦、傾其所有而求之不得的狀況，而另一方面卻是一部分官商對基本資源唾手可得，手中大量盈余，甚至揮霍浪費的狀況。在這種情勢下，仇富仇官心理的滋生蔓延是必然的。

當然，強調以上原因，并不是說仇富仇官心理完全與落后的傳統思維無關，相反必須承認在仇富仇官心理問題上，我們確實有傳統的心理積淀，必須對其進行必要的批判、疏導。但根除這種心理，絕不能僅僅只與這種心理作斗爭，這是治標不治本的做法。治本的做法只能是根除產生這種心理的土壤。首先，要在堅持發展的基礎上，真正做到讓全體社會成員共享發展成果，通過各種手段和措施，做到公平合理分配，使共同富裕在縮小貧富差距中具體地、動態地體現出來；其次，要做到社會公平公正，在基本資源面前必須人人平等，杜絕特權的介入，鼓勵合法經營、勤勞致富，嚴厲打擊違法經營、非法收入；同時，官員和富商應意識到自身的社會責任，明確自身在消除仇富仇官心理過程中的關鍵作用，自覺地打造自身的良好形象。只有這樣，我們對仇富仇官心理的批判才有深度和力度，才能從根本上削弱以至清除仇富仇官心理。

作者：鐘青林為武漢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胡風順為華中農業大學文法學院講師

（責編/張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