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以經治國的漢代,救災問題也帶有儒學色彩。天命主義禳弭論、積貯備荒說等構成了以儒學為精髓的救災思想理論體系。以經治國的大背景和董仲舒的災異理論促成了儒學同救災思想的結緣,這使儒學為救災思想奠定堅實理論基礎的同時,其自身思想內涵也得到極大豐富。
【關鍵詞】儒學 漢代 救災
儒學成為漢代救災思想理論精髓的原因
漢代是我國歷史上對災害有系統文獻記載的王朝。到西漢中期,黃老無為而治的治國思想被“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治國理念所代替。董仲舒將天人感應的理論引入儒學中,在事關王朝興衰的災害面前,儒學具有獨特魅力。
儒家學說在漢代有眾多流派,而董仲舒儒學受到獨尊,是因為他把陰陽五行學說與當時的災害預測及救治理論緊密結合起來。按照這種理論,天是有意志的,皇帝是蒼天之子。這一方面為君權涂上了神秘的色彩,但同時也對皇帝和統治者的行為有所約束,因為災害是統治者的失德造成的。人的行為會在上天那里得到感應,自然災害的發生是人違背了上天意志而造成的陰陽失調和五行混亂,是蒼天的震怒,是對人類的懲罰,也是一種譴告。從董仲舒的這種災害天譴說的基本理論來看,他改造后的儒學必然在災害頻仍的漢代與救災思想理論得到巧妙的結合。在以經治國的時代,儒學也必然成為漢代救災活動總的指導思想,構成兩漢救災思想理論的精髓。歷史的確如此,在董仲舒之后,兩漢名儒暢談天譴災害說,以致呈泛濫之勢。因為在當時,不僅災害會危及到朝廷社稷安危,而且,能否處理好與上天的關系以預防災害發生,成為統治者能否長期執掌政權的一個關鍵所在。這是儒學與漢代救災思想理論結緣的一個鮮明的時代特征。
當然,儒學本身就包含著極為豐富的救災思想,如《春秋》各傳、《詩經》、《禮記》、《周禮》等經典中有許多可資救災借鑒的寶貴思想資源,這是儒學與漢代救災思想結緣的理論基礎。到了漢武帝時期,經過董仲舒的改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關系確立,家和國融為一體。在發生災害時,統治者特別是國君作為萬民的父母,就有不可推卸的賑濟和撫恤百姓的義務,否則就很難自圓其說,無法向百姓交代。儒學中有著濃厚的倫理觀念和仁政、民本等思想,漢代統治者自然也不會放過向百姓們施恩的機會,即使做不到歷史上湯、禹等先圣“以身禱于桑林”的地步,他們也會借救災的機會,緩和社會矛盾。
以儒學為指導的漢代主要救災思想理論
在儒學的指導下,漢代救災思想在以往的基礎上系統總結并發揚光大,成為中國傳統救災思想發展的第一個高潮時期。①以儒學為精髓的漢代救災思想突出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天命主義禳弭說。這是中國人民同各種災害作斗爭過程中形成的豐富救災思想中最為原始的一種,早在甲骨文、《易經》、《春秋》等文獻中就有許多記載。但在漢代,由于災害的頻繁和儒學的改造以及以經治國的國策等原因,這種救災思想理論空前盛行甚至呈泛濫之勢。陰陽五行說本來是包含有唯物因素的進步思想,經過長期的演變逐漸唯心化和神秘化,在漢代更是直接滲入到儒家經典中去了。董仲舒用陰陽五行說解釋災害,當然也主張以這種理論作為救災的依據。他在《春秋繁露》的《精華》一文中就明確指出,天氣大旱的時候就用雩祭的辦法來求雨,遇到大水的時候就通過鳴鼓的方法使洪水退卻。發生大旱是因為陽滅陰,發生大水則是陰滅陽,這都是“天之道”。他用陰陽五行說解釋自然災害,用天人感應理論來表達其救災思想。
積貯備荒說。賈誼在其上書文帝的《論積貯疏》中說:“夫積貯者,天下之大命也。茍粟多而財有余,何為而不成?”由此,他建議人們都回歸到農業上來,游民和商人也轉向耕種,這樣,人人務本,糧食豐足,就足以積貯以備荒了。步賈誼之后,晁錯、董仲舒、劉向等,也對積貯備荒作了諸多論述。這一理論在當時也與陰陽五行學說有關,如計然就說:“歲在金,穰;水,毀;木,饑;火,旱。旱則資舟,水則資車,物之理也。六歲穰,六歲旱,十二歲一大饑。”②由于受天人感應和陰陽五行理論的影響,漢代的大儒通過對歷朝歷代災荒規律的總結,認為這種災荒循環理論頗符合當時的社會需要。“世之有饑穰,天之行也”、“五歲小康,十歲一兇,三十歲而一大康,蓋曰大數也” ③成為他們堅信不疑的法則,所以非常有必要加強積貯以備災荒,同時也改變兩漢國家積貯“猶可哀痛”的局面,達到積貯豐足的目標。
倉儲說。這是我國古代具有悠久歷史傳統也十分受統治者推崇的一種救災思想,是農業民族防災思維的重要體現。其前提是國家度過饑荒并有了相當的積累,將“多余”的糧食儲備起來,以便等國家和民眾再度陷入困難的時候來作應急之用。《漢書·宣帝紀》中就曾記載,時任大司農中丞的耿壽昌在邊郡設置常平倉,當糧食市場價格增高時,常平倉就減價賣給百姓,而當市場價格低時,就以高價收購農民的糧食。這樣一來,受益的肯定是百姓,以致史書記載,耿壽昌筑倉后“民便之”。但在當時,一般國家和農民很難有什么“多余”的糧食,所以實際上常平倉是常常不平。
以經治水說。董仲舒的天人感應理論和天譴災害學說也深深影響到漢代王公大臣的治水觀念,這尤其體現在對黃河水患的治理上。如大臣谷永認為,災異是對中國最大的威脅,而中原地區最大的災異莫過于黃河水患,根據天人感應理論,消除水患的最佳辦法就是修德政,即所謂“河,中國之經瀆,圣王興則出圖書,王道廢則竭絕”,“修政以應之,災變自除”。④當時最有名的還是平當以《禹貢》治河的故事。《漢書·平當傳》載,大臣平當博通儒家經典,對《尚書·禹貢》一篇更是萬分精通。他根據經書中對當年大禹治水的記載,詳細考察治水次第和山川高下,將古書記載和當時的山水形勢一一對比,十分看重儒學與治水之間的關系。
儒學與漢代救災思想結緣的影響
漢代救災思想同儒學一樣,源于脆弱的小農經濟。小農經濟及其脆弱性導致“無農不穩”的憂患意識,而漢代的天命主義、積貯說、重農說等又是該憂患意識在救災思想領域內的生動體現。漢代救災思想體系完善且災前預防的思想尤為突出,是與儒學與漢代救災思想的結緣分不開的,同時也正是積貯說、倉儲說、重農說等救災思想理論,才保證了小農經濟生存的可靠空間和頑強的生命力。
漢代救災思想也豐富了儒學的理論寶庫。首先,在災異盛行和以經治國的時代,融入災害天譴說的儒學為漢代救災思想理論的完善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而兩漢時期豐富多彩的救災思想又深入到儒學的思想內涵中去,使其顯示出明顯的時代性。以天人感應理論為指導的漢代救災思想也進一步豐富了我國古代社會的禮俗文化,比如漢代格外盛行的祈雨禮俗就是影響深遠的文化事象。其次,重農雖然是我國封建時代的傳統政策,但在先秦時期,儒學對工商業很少關注,也未有明確反對工商業的經典語句。到了災害頻繁的兩漢時期,單靠國家的財力救災是很困難的,這時很多商人不但不解決政府財政之困,而且還乘機哄抬物價、搶占人口和土地、組織流民起事等,因此與國家乃至社會的矛盾尖銳起來。因此,儒學發展到此,除了繼承重農的傳統外,抑商又成了其青睞的重大話題。大批知識分子從重農的角度出發來力主抑商,這促進了儒學自身的改造和發展,極大地豐富了儒家學說的思想內涵。再次,史書記載的汲黯、韓韶、王望等官員未經最高機構決策而私自開倉賑濟災民的“懷義忘罪”、“當仁不讓”的精神和民間掀起的自發互助的熱潮,強化了社會道德規范和儒家倫理。崇儉、節約等主張,在商業發展和統治階級奢侈浮華的兩漢社會里,對統治者和富有階層起到了一定的規約作用,這有助于重新解讀儒家學說的要義。
當然,儒學與救災思想的結緣,也給漢代社會蒙上了濃厚的陰影,造成了非常消極的影響。人們認為災害是天譴的,他們更多地是沉浸于對上天的恐懼中,于是進行類似祈雨這樣的拜神消災活動,從而挫傷了主動救災防患的積極性。統治階層也是這樣,皇帝在災后習慣性地進行自譴,實際上是在災異面前的一種恐懼。王公大臣的心理壓力更大,在災后紛紛上書“自責”而拿不出積極有效的救災辦法。遇到困難,有些統治者“引經取義”,作為救治災患求得太平的法寶和良藥。比如在治理黃河水患時,《尚書》中的《禹貢》一篇就成為制勝法寶,成為各級官吏在治水時所遵循的圭臬,但僅靠背誦經文無異于紙上談兵。
以經治國大環境下儒學與救災思想理論的緊密結合,使人們從一次次災難和統治者不斷的“自責”中開始反省。既然災害是因為統治者的失德而導致天譴所造成的,而在頻繁的災害面前統治者也沒有有效的辦法,人民群眾從而也處于走投無路的困境。到了東漢中后期,在災害造成的巨大苦難面前,人們從天人感應理論中已經無法找到有力的精神寄托,甚至在心底里隱藏著生死無常的理念,這迫使他們開始尋求新的精神依托或者庇護神。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往往會受到一些新的意識形態的吸引,并走上與朝廷對抗的道路。在階級壓迫和災害的雙重壓力下,人們紛紛起事,最終導致了東漢王朝的滅亡。(作者單位:塔里木大學人文學院)
注釋
①張濤,范學輝,王萍:“對中國傳統救災思想的認識”,《光明日報》,1999年6月25日。
②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
③賈誼:《賈誼新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
④班固:《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