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司法實踐中,證人出庭率低是訴訟的客觀現狀,切實解決證人作證的后顧之憂是有效改變“證人作證難”的現實之舉。在我國司法資源緊張的國情背景下,強制證人出庭作證制度以及證人安全保護制度的建構條件尚不成熟,但作為一種探索,建立證人信息保密制度是切實可行的,值得進一步探討。
【關鍵詞】出庭作證 強制作證 證人安全保密 證人信息保密
所謂證人,是指除當事人以外了解案件情況并向司法機關作證的訴訟參與人。然而,司法實踐中證人出庭率極低又是訴訟的客觀現狀,尤其是在刑事訴訟中。究竟為何與犯罪行為作斗爭的“正義之舉”竟會如此艱難?主要是因為我國證人法律制度的不完善,使得證人出庭基本沒有經濟補償,同犯罪作英勇斗爭后得到的往往只是精神層面的社會褒獎,而證人最需要的、最基本的人身安全卻難以保障。因此,建立證人信息保密制度勢在必行。
出庭作證才是證人作證義務的實質性內涵
究竟什么是“證人作證”?這個看似常識性的問題,如今卻成為困擾證人制度建設的首要問題。由于我國《刑事訴訟法》第48條只規定了證人有作證的法定義務,卻沒有明確證人作證義務的具體內容。雖然最高人民法院《<刑事訴訟法>解釋》第141條第1款中明確指出:“證人應當出庭作證?!钡缎淌略V訟法》第47條與第157條對證人證言筆錄的采信程序規定又相互矛盾,從而導致司法人員在實踐中習慣地認為:證人履行作證義務既可以采取出庭作證,向法庭口頭陳述自己所知道案情的方式,也可以采取不出庭作證,由司法人員將其證言制成筆錄在法庭上宣讀的方式;并最終發展成:證人在偵查或起訴階段向警察和檢察官陳述所知的案件事實便已經盡了作證義務,出現了證人向警察和檢察人員作證,證人作證卻不出庭,“書面證言”在庭審中大行其道的怪圈。
事實上,證人僅在偵查機關調查取證時陳述其所知道的案件事實絕不是完整意義上的“作證義務”,所謂的作證義務應當是審判前向偵查機關作證和審判時出庭作證的協調統一。①站在“直接言辭原則”的角度看,出庭作證才是證人作證的實質性內涵。因為,盡管從廣義上講,偵查、起訴和審判都屬訴訟程序,在訴訟的各個階段都可能有證人的參與,但只有法院才是最終定罪量刑的有權國家機關,證人證言只有經過審判程序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即便在前兩階段,它被認為是真實的,或者已經通過了質證,但仍有有可能在審判階段被推翻,所以從根本上講,只有法庭才是證人作證的主要場所。②因此,改善證人作證難的現實,探索證人作證制度的完善,應當以推動證人出庭作證為宗旨,以保障證人陳述所知事實為目的。
有關證人作證制度建設兩種設想的分析
本著推動證人出庭作證的目標,學術界內形成了兩種典型設想:一種觀點力推建立強制證人出庭作證制度;另一種觀點則呼吁構建證人安全保障制度。然而,我國司法資源緊張的現實決定了無論是哪種設想,在今天中國的建設時機都還不夠成熟。
強制證人出庭作證制度的弊端。強制證人出庭作證制度的理論基礎在于:證人作證是在向國家盡義務,因此如果特定的證人無正當理由拒不履行法定的作證義務,就需要通過國家強制力采取一定的強制措施,甚至于承擔相應的法律后果,促使其履行。此制度在當今世界多國立法中都可見。表面看來,我國證人出庭作證率低的原因的確在于:雖然法律要求證人出庭作證,但對于拒不出庭的證人,立法上缺乏相應法律后果的規定。無疑,強制出庭作證制度似乎的確可以強化證人作證義務的法律意識,在一定程度上緩解證人不出庭作證的現狀,然而細分析之,卻極可能帶來以下弊端:
第一、致使已經嚴重失衡的證人作證義務領域權利、義務的不對稱性繼續惡化,進一步形成證人工具化傾向。公民作證固然是履行自己的法定義務,體現對國家機關的支持,而對應于證人的作證義務,相應的證人權利與國家保障義務也屬必需。于是,若國家在需要證人作證的時候可以命令或者強制證人作證,事后的人身安全卻無從保障,證人就淪為一種訴訟的工具,與物證、書證無異。而此種一味依賴國家強制力指引行為的思維,實質仍是義務本位的傳統思維,很可能加劇證人作證權利、義務的失衡。
第二、強制證人出庭作證制度的實施,將給原本就緊張的司法資源帶來更大的負擔。經費不足、資源有限是司法系統普遍的現實。而強制證人出庭作證的具體實施重任最終只可能落在法院,對無正當理由不出庭的證人若需拘傳,只可能通過法警來采取相應的措施,若需罰款則只能由法院執行庭執行。無論怎樣都會給已經不堪重負的法院系統再添重擔。
證人安全保護制度建設的瓶頸
證人安全保護制度,是當今世界國家在推動證人作證方面普遍采取的又一成功經驗。但是,我國司法資源緊張的國情決定了這一制度在我國的建立至少存在兩個瓶頸:
體制瓶頸。證人保護的具體工作由誰承擔?職能如何分配?在我國國家機關組織仍處于調整改革階段,短時間內難以理順。證人保護是一個系統工程,需保護證人的范圍和對象十分廣泛,保護措施亦復雜,若非一個強力并且具有高度協調性的部門則無法開展工作。在我國公、檢、法各線人員、硬件配備等都緊張、局促的現實背景下,再專門設立獨立的證人保護機構或部門顯然不現實。而如果采取公、檢、法三家在現有基礎上分工協作的模式,這樣極易導致一個互相推諉、“扯皮”的不良后果。
經濟瓶頸。在司法資源緊張的現實背景下,證人保護的經費很難保障。發達國家的證人保護體系當然可謂嚴密而精細。但是這種考慮周全的保護措施的明顯弊端在于——成本高昂。在我國,“辦案經費不足、辦案裝備落后、裝備科技含量低、交通工具短缺是公安司法機關普遍存在的問題,甚至在一些地區和部門嚴重到直接影響日常辦案工作……”,在這樣的背景下,如此巨大的證人保護經費投入是很難保證的。
證人信息保密制度
如前所述,在我國現階段,強制證人出庭作證制度、證人安全保護制度建設的條件尚不夠成熟,但逐步向最終完備的制度過渡的突破口是存在的,那就是——證人信息保密制度。
證人信息保密制度的具體內容。如前所述,害怕遭到犯罪人及其團伙的打擊報復是證人不愿出庭作證的主要原因,而證人之所以遭打擊報復多半是由于其私人信息被披露或泄露。因此,證人信息保密制度其實就是在審判前、審判中通過何種措施有效防止證人私人信息的泄露,具體而言,主要包括兩個部分:
第一,偵查、審查起訴階段的證人信息保密制度。在證人保護方面,最易被忽視的問題是證人的身份、住址、工作單位、聯系電話等信息的保護。而無論是控方還是辯方的證人,出庭作證時最擔心的又恰恰是自己的姓名和住址等私人信息被公開披露。那么,怎樣“保密”信息呢?這里至少涉及三個細節問題。首先,“保密”信息的標準是什么?在此問題上,美國采取的是有關組織犯罪或其它暴力犯罪的標準。我國可以借鑒,以案件性質危害嚴重的暴力犯罪、黑社會犯罪、毒品犯罪以及貪污、賄賂犯罪等重大復雜刑事犯罪為保密標準。其次,由誰決定保密程序的啟動?由誰具體操作?證人身份是否需要保密的問題,在偵查階段便會浮出水面,同時亦主要發生在偵查階段,到開庭審理階段時,出于當庭作證的需要,信息保護制度便不再是簡單地不記錄身份信息可以解決的。因此,偵查階段保密程序的啟動及具體操作均應當由偵查機關具體承擔。再次,保密的方式是什么?主要應該明確司法人員或其他通過職務便利能夠接觸到證人的人員的保密義務,并需將證人的有關信息納入專門的秘密文檔,由偵查機關專職部門負責。對證人的詢問要注意地點和時間保密,證人證言筆錄不記錄與證人身份相關的信息,可以通過按手印等方式進行確認。也應該禁止相關證人身份等信息在無關的偵查人員中傳遞。更應特別注意在新聞報道中避免披露證人的相關信息。
第二,審理階段的隱蔽作證程序。當案件進入到法庭開庭審理階段,簡單的信息保密工作已經無法滿足證人的需求。因此,無論是經偵查機關認定,還是證人自己申請信息保密的,到審查起訴階段,均應當由公訴機關向受案法院申請,由法院通過令狀書或其他有法律效力的司法文書的形式加以確認后,進入隱蔽作證程序。隱蔽作證程序的具體操作主要是:通過獨特的法庭布局或采取物理遮蔽和現代影音技術等措施對證人采取隱蔽措施。
綜上所述,在強制出庭作證制度與完備的證人安全保障制度建立之前,通過證人信息保密制度的逐漸建立與完善,可以為完備的證人安全保障制度培育土壤與氛圍,其優勢是顯而易見的。
采取信息保密制度不僅是在物理上使證人和其他人隔絕,避免證人被熟悉的人認出,盡可能消解證人的“顧慮”;并且在心理上也給予證人保護和慰藉。
信息保密制度所需的人力及經濟投入更符合我國現實國情。像美國那樣的貼身保護證人,是我們的司法資源所無法負擔的,而信息保密制度及隱蔽作證制度無需新增任何機構和人員來實施,它只是刑事訴訟運行中的一項配套措施。因而,這不失為我們當下較為可行的現實選擇。(作者單位:新疆財經大學法學院)
注釋
①高家偉,邵明,王萬華:《證據法學原理》,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59頁。
②何家弘:《證人制度研究》,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2004年,第1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