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漢代是“黃老之學”興盛時期。漢代時期的道家文化與祭祀樂文化發展道路如出一轍,都是源出于民間,被帝王、上層所采用而掀起高潮,然后又重新回歸于社會,成為一種社會性的文化活動。方士在上層的活動中造就了祭祀天地的《郊祀樂》,這為漢代音樂文化的發展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關鍵詞】漢代 郊祀樂 道家文化
漢代是“黃老之學”興盛時期。帛書《黃帝四經》和一批古簡《老子》抄本的發現,為研究漢初的黃老思想提供了新資源。從發源于黃帝的天文歷數之學中,滋生了陰陽思想因素,后又進一步發展,最后在戰國成為系統化體系而獨立為陰陽家學派。伴隨著陰陽學說發端者——黃帝的名聲、影響的擴大,陰陽思想也日漸擴大了影響,它不僅滲入了儒家體系,還被道家所吸攝。道家不僅吸收其陰陽思想充實自己的道德論,而且后來又徑直取配黃帝之名而稱其學,于是黃老一名由是而生。
黃老之學的根源在《老子》。所以漢代學者有時直接以老子代替黃老,或道家。從某種意義上說,帛書《黃帝四經》是道家《老子》的發展。《老子》反對一切文明,反對法治主義,而帛書《黃帝四經》恰恰吸收了申商的法制精神,從而實現了道家精神義理的跨越。老子在政治方面最大的功績就是倡導無為。漢初社會嚴峻的政治、經濟形勢,也決定了統治階級必須采取“清靜”、“無為”的養民路線。
漢代統治階級中的許多人物如曹參、陳平、漢文帝、漢景帝、竇太后等都十分熱衷于黃老之學。漢初的一些重要思想家陸賈、賈誼等人的政治著作,也明顯地受黃老之學的影響,例如陸賈《新語》中的《道基》、《無為》、《至德》諸篇,賈誼《新書》中的《修政》、《道德說》等篇。司馬談作《論六家要指》對各家皆有肯定又有批評,唯獨推崇黃老之學;司馬遷“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后六經”,也表現出黃老思想傾向。“黃老學說”對政治、人生、社會、社會秩序,不訴諸于道德說教和宗法情感;不乞求理性的自覺,而完全求助于漠視無情的暴力和物質手段的獎懲,認為惟有法律、法令、吏治、強力,才是鞏固統治,建立社會秩序的可靠手段。漢初的統治者在清凈無為的寬容面貌下,所嚴守不失的,正是黃老學說的這個基本立場與精神。
道家“黃老學說”一度占據漢代社會思想的壟斷地位,由于神化統治和新意識形態建設的政治需要,“天道遠,人道近”、“舍鬼神而任人事”等觀念成為社會精英人士的普遍認識。但隨著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統治思想的實現,黃老思想逐漸削弱,而主要向民間養生和個人修煉方向發展。以數術方技為代表的使用技術和陰陽思想都被吸收進道家文化,成為道教儀式的重要組成部分。數術、陰陽、養生、成仙等道教思想彌漫著西漢上層社會。漢代人的鬼神觀,占據了統治者的靈魂深處。“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樂鼓舞以樂諸神”,為了活著能長命百歲,死去時得道成仙,歷代帝王在位時,在祀神求仙煉丹中獨崇陰陽之說。
漢代人的升仙觀與祭祀樂
漢代人的鬼神觀與生死觀有著密切的聯系。由于人們認識到得道成仙、長生不老是不可能實現的,為了解決現實中生與死的矛盾,尋求精神寄托,便以死后虛幻的永生來否定現實世界的死亡,自然地產生死后進入仙境、天堂的觀念。在全國各地漢畫像石中都有身生羽毛或翅膀的羽人,他們或作飛翔狀或與神靈異獸嬉戲,往往伴隨在西王母、東王公旁,此類圖像反映了漢代人的“羽化登天”、“靈魂升天”的觀念。
在對鬼神的祭祀過程中,音樂是必不可少的要素之一。人們認為音樂是溝通天人的最好工具,所以祭祀之樂必以盛大、瑰麗為最。漢代的祭祀音樂傳統上稱為郊廟歌辭。“郊”即郊祀,是指在郊外(一般是在國都郊外)設各種祭壇祭祀天地山川的各路神仙,是古代除泰山封禪之外最高級別的祭祀活動。“廟”即宗廟,是指在宗廟祭祖先,與郊祀相配,是十分重要的祭祀活動。郊廟祭祀都有音樂歌舞,在純正的雅樂系統中,這種祭祀音樂是有相當嚴格的規定的,要“分樂而序之”。西漢郊廟活動十分頻繁,除了文孝景帝所立廟樂外,據《漢書》記載:孝武廟奏《盛德》、《文始》、《四時》、《五行》之舞,孝宣帝又增加《昭德》之舞。以后在西漢后期的宗廟改革中對上述廟樂又反復修整。《漢書·禮樂志》記載有高祖時,叔孫通因秦宗廟樂的過程為證。
大祝迎神廟門,奏《嘉至》,猶古降神之樂也;皇帝入廟門,奏《永至》,以為行步之節,猶古《采薺》、《肆夏》也。干豆上,奏《登歌》,獨上歌,不以管弦亂人聲,欲在位者便聞之,猶古《清廟》之歌也。《登歌》再終,下奏《休成》之樂,美神明既饗也。皇帝就酒東廂,坐定,奏《永安》之樂,美禮已成矣。——《漢書·禮樂志》①
劉邦的《重祀詔》云:“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諸神當祠者,各以其時禮祠之故。”而且劉邦還讓唐山夫人制作“祀神之樂”和“祀祖廟樂章”《房中樂》,用于宗廟之禮。但是,西漢最重大的祭祀活動莫過于祭太一和后土了。其中太一尤其重要,祭祀前要有準備,禮樂方面的準備包括有挑選各地地方曲調(采詩),排演樂舞、創制郊祠樂詞,為詩賦譜曲等。《史記·封禪書》記錄了漢代祭神的變化。高祖時,“東擊項籍而還入關,問:故秦時上帝祠何帝也?”對曰:“四帝,有白、青、黃、赤帝之祠。”高祖曰:“吾聞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說。于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命曰北畤。事實上漢武帝對高祖以來散漫無序的神靈祭祀有所變革,它突出的表現就是在劉邦所立“五帝神”之上增加了“太一神”的祭祀。毫人謬忌奏祠太一方,曰:“天神貴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東南郊,用太牢,七日,為壇開八通之鬼道。②太一管五帝,五帝管各方神靈,太一作為群神的至尊,自然通率著一切。由郊祭五帝發展到郊祭太一,不只是祭祀對象的變化,更重要的是體現了漢人宗教觀念的變化,是漢代大一統政治的形象展現。眾神歸一,說明天下一統。與此相適應,就出現了《郊祀十九章》之歌,以適應郊祀之禮。
漢代人的生死觀,受到道家文化的熏陶,在方士們的推波助瀾下,逐漸形成了在喪葬儀式中必有盛大的娛樂性歌舞表演。所以,漢代郊祀樂與漢代文化有著密切聯系,而完成這一聯系的橋梁便是漢代方士們的活動。
武帝當初設立樂府的目的是為了現實郊祀的需要,“民間有鼓舞樂,今郊祀無樂,豈稱乎?”在方士們的道家學說游說下,統治階級相信經過祀歌、煉丹等一系列祭祀活動,會實現其亡后成仙的夢想。
所謂的《郊祀歌》,是直接為郊祀之禮服務的,而郊祀之禮就是祭祀天地諸神的活動。《郊祀歌》十九章,雖然是用于祭祀天地諸神,但它同樣具有道家游仙長生的思想。在漢武帝時代,這一系列的活動都是在方士們的導演下發生的,因此,“神”與“仙”已渾然一體。盡管十九章中沒有直接出現“仙”的名稱,但整個作品頗有仙氣。可以說,祭神只是外在形式,目的在于升仙。
“郊祀樂”也具有娛神而實為娛人的特點,從形式上看,場面宏大,壯麗奢華,表演時所產生的感官效果強烈。《郊祀歌·天地》云:千童羅舞成八佾,合好效歡虞泰一。九歌畢奏斐然殊,鳴琴竽瑟會軒朱。磬金鼓,靈其有喜。③人與神“合好效歡”,是這些祭祀歌舞所要追求的神秘的效果。這種效果其實并非純粹是一種虛幻意識,而是通過神巫扮演者的表演行動具體地表現出來。
漢代的道家文化與祭祀樂文化,在發展的道路上也是很相似的,都是源出于民間,被帝王、上層所采用而掀起高潮,最后又重新反饋給社會,成為一種社會性的文化活動。而且,無論作樂還是求仙,都與帝王的侈心、社會經濟的繁榮和民間的奢侈之風有關系。方士在上層的活動促成了祭祀天地的迎神曲《郊祀歌》。其在民間的活動則鼓舞起社會的求仙風氣,并形成歌詠,造成相和歌辭中的游仙詩,為漢代音樂文化的發展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漢代民間祭祀樂
受道教鬼神觀念和神仙觀念的影響,兩漢時期,民間的樂舞祭祀活動極其繁盛。漢代有祭西王母和祭東王公的習俗,西王母是漢代人們崇奉的諸神中最重要的一位。西王母之名,最早可追溯至殷卜辭中“西母”二字,至西周,青銅器上出現有“王母”字樣。傳世文獻和出土實物特別是漢畫像石足以表明,漢代是西王母信仰的最鼎盛時期。東王公又名東王父、扶桑大帝、東華帝君。對東王公的信仰可能來源于古代的太陽神崇拜。據說東王公象征始陽之氣,天下男子得道升仙者,悉為東王公所掌。在喪葬儀式中舉行盛典大的娛樂性歌舞表演,成為漢代民間祭祀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漢書·禮樂志》載武帝因對“民間祠尚有鼓舞之樂,今郊祀而無樂”的局面非常不滿,乃令“李延年為協律都尉,多舉司馬相如等數十人造為詩賦,略論律呂,以和八音之調,作十九章之歌”。④可見民間的樂舞祭祀活動之盛。
在漢代民間以音樂來增加喪儀氣氛的做法也廣為流行。喪家對前來吊唁者,不僅饗以酒肉,而且還娛之以樂。祭祀音樂作為喪葬儀式中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必然以其熱烈、隆重的祭祀氣氛為最。如同喪葬中對其它器物的追求,“厚死崇喪”亦成為這一時代祭祀音樂所追求的風尚。(作者為南陽師范學院音樂學院副教授)
注釋
①班固:《漢書·禮樂志》,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1043頁。
②司馬遷:《史記·封禪書》 ,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1386頁。
③郭茂倩:《樂府詩集》(卷1),北京:文學古籍刊行社,1955年,第245頁。
④班固:《漢書·禮樂志》,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60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