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實踐中如何適用公平責任原則

【摘要】公平責任原則可以填補根據過錯責任原則和無過錯責任原則無法處理的糾紛的不足，一定程度上承擔起社會保障的任務。但是公平責任原則又在理論上存在概念比較模糊、在實踐操作上法官自由裁量的空間太大等諸多缺憾。因此，在司法實踐中，應根據具體情況審慎適用。

【關鍵詞】公平責任原則 構成 適用

近日，鄭州一民事判決引起筆者對公平責任原則在司法實踐中如何適用的思考①。《民法通則》第132條對公平責任原則進行了界定。公平責任原則在司法實踐中該如何適用?本文擬做簡要論述。

公平責任原則及其在民事歸責原則中的地位

一般來說，公平責任原則是在雙方當事人對損害的發生均無過錯，法律又沒有明確規定要適用無過錯責任原則，不補償當事人又顯失公平時，由法院根據公平觀念，在考慮雙方當事人的財產狀況及其他情況的基礎上，由當事人雙方合理地分擔損失的一種歸責方式。設立這一法律適用原則的意義就在于，這一原則可以填補根據過錯責任原則和無過錯責任原則無法處理的糾紛的不足，一定程度上承擔起社會保障的任務。但是公平責任原則又存在概念比較模糊、在實踐操作上的法官自由裁量的空間太大這些缺憾。

我國學者孔祥俊指出:“其一，公平責任原則一任法官根據實際情況酌情裁量，適用標準模糊，彈性極大，使行為人難以據此預料自己行為的后果，故安全價值較低;其二，公平責任原則的廣泛適用往往會威脅到過錯責任原則和危險責任原則的安全價值。換言之，行為人依過錯責任原則和危險責任原則不承擔責任時，由于公平責任原則的存在，其對行為后果是否承擔責任仍心無定數，從而累及該兩原則的安全性。”②另外，我國臺灣地區學者王澤鑒先生在論述該法條規定時也指出，“(1)民法通則第132條所謂的依據實際情況由當事人分擔民事責任，主要是指財產狀況而言，法律所考慮的不再是當事人的行為，而是當事人的財產，財產之有無多寡由此變成了一項民事責任的歸責原則，由有資力的一方當事人承擔社會安全制度的任務;(2)在實務上，難免造成法院不審慎認定加害人是否有過失，從事的作業是否具有高度危險性，而基于方便、人情或其它因素從寬適用此項公平條款，致使過失責任和無過失責任不能發揮其應有的規范功能，軟化侵權行為法體系。”③因此，在司法實踐中，對于公平責任原則的適用，一定要謹慎而采之，否則，容易在追求一種公平理念的同時，導致另一種不公平現象的產生。

在司法實踐中如何適用公平責任原則

那么在司法實踐中，又該如何適用公平責任原則呢?筆者認為應該從如下幾點入手:

要查清一方當事人的損害是否和另一方當事人有關聯。一方當事人的損害必須和另一方當事人有關聯，這是公平責任原則適用的前提條件。這種關系并不是侵權責任中的因果關系，這種關聯主要表現在:一方當事人的損害是另一方當事人的行為所致;或者一方當事人的損害是為了另一方當事人的利益所致，另一方當事人是受益人。只有在當事人之間存在這種關系時，才能適用公平責任原則。因為這種原則適用于司法實踐的制度基礎并不是另一方當事人具有違反法律的行為，其行為也并不受法律的約束和道德的譴責，因此就不能讓另一方當事人來承擔行為發生后應當承當的責任。司法實踐中，在沒有查清原告之損害是否和被告之間有這種關系，即引用民法通則第132條讓被告承擔賠償責任，是對公平責任原則的誤解甚至曲解。

要判斷雙方當事人主觀上的態度。公平責任原則要求雙方當事人均無過錯，這是適用公平責任原則的基本條件。如何來判定當事人行為是否有過錯呢?在此問題上王利明先生曾經做出過專門論述，他認為“沒有過錯”包含的意思有三層:第一，沒有任何法律條文可以推定行為當事人存在過錯，即法律上的過錯推定行為不能適用行為人的行為;第二，在司法實踐中又無法找到造成該行為發生的有過錯的當事人;第三，在無法確定過錯當事人的情況下，若判其中任何一方或者雙方有過錯都顯失公平。④由于我國合同法采用嚴格責任原則即無過錯責任原則，故民法通則第132條不能適用于合同責任。另外，公平責任原則還要求受害人亦無過錯。這種要求是絕對的，加害人的行為雖造成受害人的損害，但若受害人對于損害發生有過錯(即使其過錯并不是損害的主要原因)，也不能適用公平責任原則。

要判斷另一方當事人不承擔民事責任是否顯失公平。當另一方當事人不承擔民事責任時，對受害人來說顯失公平，為了體現公平、正義的法律價值，法律讓另一方當事人承擔適當的賠償責任，以實現法律的救濟功能。由于這一原則在司法實踐適用的彈性空間很大，由此就留給了法官很大的自由裁量空間。因此，這就給法官提出了很高的道德操守。法官應當秉承自己內心的公平、正義道德觀，爭取最大公平地判斷另一方當事人是不是應當承擔責任，應當承擔多少責任。除此之外，構成這一原則的法律要件在設定上并不十分嚴格，當事人的行為通常并不具有違法性質，而且當事人的行為與行為發生后造成的結果之間并不構成直接的因果關系，而只能稱得上是一種事實聯系。正是因為公平責任原則存在這樣一個特點，導致這一原則在司法實踐中容易遭到法官的濫用，明顯違背公平責任原則的適用要求。

司法實踐中，若另一方當事人不承擔法律責任則會對行為的受害者造成不公，這樣的情況概括起來主要有以下六種:一、另一方當事人的行為發生后造成受害人的生活因此陷入困境;二、一方當事人是為了另一方當事人的利益而致自己損害的;三、受害人和另一方當事人事先存在某種特定的合同關系或者某種信賴關系，受害人就是在履行合同中受到傷害或者是因為受害人對另一方當事人的信賴而受到傷害;四、造成受害人受到傷害的直接原因或主要原因就在于另一方當事人的行為;五、另一方當事人是無行為能力人或者限制行為能力人，他的監護人已經盡到監護職責，根據法律規定不需要承擔責任的;六、由緊急避險造成的，這種情況是由非人為因素引起的險情致使有人受到傷害，而避險人或者在此過程中的受益人應當向受害人承擔部分的責任。

公平責任原則對精神損害和間接損失不適用且無免責事由。在我國法學界中，一般認為民事案件中的精神損失賠償對受害人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對違法行為也有一定的制裁和警示意義。但是在司法實踐中，精神損害本身無法用具體尺度衡量，對于精神損失賠償要根據過錯人的過錯程度來裁定。而這里談的公平責任本身只是一種分擔損失的救濟性責任，其在司法實踐中的適用彈性較大，故精神損害賠償不能適用于公平責任。同時，有學者認為:“間接損失賠償應以加害人具有較重的過錯程度為前提，而公平責任適用的前提是，當事人不僅沒有較重的過錯，而且根本沒有過錯，所以公平責任也不適用于間接損害賠償。”⑤筆者認為，如果是間接損失，另一方當事人又沒有過錯，卻仍然要求其承擔部分責任，未免過于苛刻。在司法實踐中就容易向受害人一方過于傾斜，造成對另一方當事人的不公平。此外，由法官根據公平的法律理念和正義的道德操守來判定另一方當事人要承擔的責任時，裁決發生后責任也相應成立，這也就意味著沒有免責的事由。即使另一方當事人存在某種侵權責任的免責理由，仍然不能改變這一責任的承擔。換句話說，這種情況下的公平責任實則是絕對意義上的責任。

適用公平責任原則還應考慮的其他因素。一、損害程度。民事行為對受害人造成的損害程度應當是比較嚴重，而不是輕微損害。換言之，如果當事人不承擔一定的法律責任，那么受害人在此行為發生后受到的傷害將是十分嚴重的，甚至生活有可能陷于困難，這樣就與民法中的公平與正義的理念相違背。如果受害人受到的損害是輕微的，自己就可以承擔，那么當事人也就無須再去分擔，這種情況就不再適用這一原則。判定損害的程度是否嚴重的標準只能是相對的，在具體司法實踐中只能由法官依據以往的實踐經驗和自己的職業道德，并綜合受害人自身的經濟狀況、當事人的經濟狀況可以承擔的責任有多大等情況來判斷。二、雙方當事人的經濟狀況。考慮加害人的經濟狀況，主要是考慮其對損害的經濟負擔能力以及承擔責任后對其生活的影響;考慮受害人的經濟狀況，主要是考慮其對損害的經濟承受能力以及讓其單獨承擔損失后其生活水平的變化。三、另一方當事人的責任份額必須適當。公平責任是一種分擔損失的責任，所以不能讓無過錯的另一方當事人承擔全部的賠償責任，另一方當事人承擔損害賠償責任的范圍及數額必須適當，只有如此方能體現出公平責任的價值和特性。(作者單位:河南檢察職業學院)

注釋

①基本案情:19歲的河南大學生李凱強稱其是好心幫忙扶起老太，卻被原告宋老太認作是肇事者，但雙方都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的主張。在這種情況下，法官就根據公平責任原則判定雙方平均分擔責任，判決李凱強15日內支付宋某1萬元精神撫慰金及其他費用共計7.9萬余元。

②孔祥俊:《論侵權行為的歸責原則》，《中國法學》，1992年第6期，第77頁。

③王澤鑒:《民法學說與判例研究》(第6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293頁。

④⑤王利明:《侵權行為法歸責原則研究》，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105~10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