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梁漱溟的儒學思想形成于“五四”時期,在四周一片“打倒孔家店”的文化氛圍中,他盡力“為孔子說個明白”。他揭示孔子“樂”的人生智慧、弘揚中國傳統文化的社會責任、援儒學入民主和科學,為“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發展作出了自己獨有的貢獻。
【關鍵詞】梁漱溟 “五四”時期 新儒學 現代價值
“五四”運動對中國傳統文化及其代表人物孔子的批駁,促使梁漱溟開始思索中國傳統文化的真價值,解讀孔子的人生態度,挖掘傳統文化中那些能與現代文化相結合的積極因素,再創儒家文化的輝煌。梁漱溟的成名之作《東西文化及其哲學》,成書于“五四”時期,他立論辯駁的出發點多來自陳獨秀、胡適等新文化倡導者的觀點,也正是在同新文化派的爭論中,梁漱溟形成了自己對新文化的認知——“援儒家的人生態度”入“民主和科學”,奠定了他新儒學的基礎,為他以后對新儒學的研究開辟了道路。
正本清源、喚起人們對儒學應有的尊重
梁漱溟在“五四”時期為儒學的復興作了積極的努力。他區分真假儒學,以達到替儒學正本清源、喚起人們對儒學應有尊重的目的。一方面,他對僵死的、形式化的儒學進行了嚴厲的批判,稱其抹殺了人的個性、背離了人的本性,成為僵化的統治工具,甚至把三綱五常視為害人的毒品,表現了對“假儒學”的批判意識;另一方面他認真挖掘和充分體認儒學的真精神,援西學入儒。
梁漱溟立足直覺,以“仁”為核心重新詮釋儒學,他高度贊美了孔家的“直覺人生”,反對西洋“理智人生”和“功利人生”。他認為直覺就是“仁”,“仁”就是真正生命,只有不打量、不計算、持一個“毋意必固我”的態度才能過“仁”的生活,才能使生命“一任直覺,暢達完美”。他重視感情的培養,將“孝悌”歸結為人感情的發端,讓人在親情的關愛、互愛中成就儒家的“齊家、治國、平天下”。他將“禮樂”視為誘導內心和樂心理的一個關鍵因素,提出禮“重內非重外”的理念,推崇“禮”就是生命之理,巧妙的將“禮”從繁縟的禮節中解放出來,讓“禮”重現其真價值。他推崇生命的和諧,倡導“樂”的生活。這既是他對孔子個人生活的深切體會,更是對“五四”運動中個人主義、縱欲主義人生觀的反抗,也是對近代西洋科技文明、唯理主義文化的深刻反省。但是,由于他立論的依據是孔子的《論語》,運用的理論依據是直覺主義和陸王心學,這就使他的理論不可避免地帶著主觀性和片面性。在研究中,梁漱溟只是提出了一個個目標,而對這些目標實現的社會基礎缺乏研究,使他的理論帶有濃厚的理想主義色彩,最終也沒能解決現代化與人性沖突的矛盾,使他一生都處在現代化與儒家人生的兩難困境中,無法成就他為“萬世開太平”的理想。
與時俱進,推動人們對儒學傳統的創新
梁漱溟是一個與時俱進的思想家,在面對西方文化對傳統文化的沖擊時,他不是盲目排外,而是以一種開放的視野對待西方文化。他充分肯定了西方的民主和科學,做出科學和民主是有絕對價值、普遍價值的判斷,對于這兩種精神不但要無批評無條件的承認,而且應該加以引進。但是,他不贊同陳獨秀等人提出的無條件吸收西方民主與科學的主張,認為“要對其態度改一改”。他認為只有奠定一種踏踏實實的人生,才可以真正的吸收“科學和民主”。這種踏踏實實的人生的奠定就需要引進儒家的人生態度。因為,在梁漱溟看來,儒學的根本就是做人問題。孔子“剛”的態度既具備向前奮進的活動,又可排斥向外逐物的頹流。如將“剛”的人生態度融入“民主和科學”便可成就一種新文化。這種文化,既不是外來的西方文化,也不是原封不動的保守的中國傳統文化,而是兩者不斷沖突、不斷整合的一種新的世界文化。梁漱溟認為這樣既可維系儒家人生而保持人性,又可使中國富強。梁漱溟對新文化的認知,姑且不談其正確與否,它畢竟預示了中國文化發展的另一種潛在可能性。
梁漱溟這種對西方文化既吸收又排斥,對中國傳統文化既排斥又再創新的方法,賀麟曾經評價:“有一長處,即他沒有陷入狹隘的中西文化優劣的爭執。卻很看重‘西方人的科學和德謨克拉西,巧妙地避免了東方優于西方文化的偏狹復古的見解。他也沒有呆板的明白贊成中體西用或舊瓶裝新酒的機械拼合。”①從根本上講,梁漱溟的早期文化既有對文化問題的深刻睿見,又是浸潤傳統文化的知識分子維持文化自信的一種安頓,同時也是世界范圍內的現代性經驗的一種體現。②梁漱溟正是以他敏銳的眼光,認識到了傳統文化歷經數年的滄桑,已深深融入中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完全拋棄是不可能的,于是主張對中國文化進行根本性的創造性的轉變,在吸收西方文化的基礎上重建中國文化體系,讓其通過自我更新、轉換而求得生存并煥發光彩。
梁漱溟以傳統儒學為根本,吸收西方已取得的“科學”和“民主”,實現中西文化的融會貫通,以達到為新文化開路的目的,這有助于樹立中國人對本民族精致文化的信心和民族自豪感。梁漱溟肯定的儒家人生態度中一些積極的因素諸如主張雙方的調和相濟、人與自然渾融一體,生命的和諧等,在構建和諧社會的今天是有一定積極作用的。和諧必然意味著雙方的調和,調和必然促使進一步的和諧,研究梁漱溟思想的現實意義是不言而喻的。
另辟蹊徑,促進五四運動發展的縱深化
梁漱溟將自己置身于“五四”新文化運動中,以自己的眼光來審視“五四”新文化運動。他在學生運動、婦女解放、白話文寫作、中西教育上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和看法。他既反對陳獨秀、胡適的“全盤西化”民族虛無的現代化道路,也反對辜鴻銘、杜亞泉的死抱傳統的國粹主義發展道路。他以自己對儒家文化和西方文化的理解來看待這場思想文化潮流。他試圖從儒學中發掘出具有普遍意義和永恒價值的精神資源,來彌補在新文化中被遺棄的傳統儒學所包含的人文主義和理性主義因素。他與新文化派間的論戰分歧,促使新文化派不斷調整完善他們的現代化方案,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新文化運動向縱深方面的發展。他不照搬西方文化的現成模式,重視中國傳統的文化精神和價值系統,著重于發掘中國固有文化中那些具有現代意義的因素,堅持發展有自己獨特道路的中國文化。這對于我們如何在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的環境中,建設現代中國新文化,仍具有深刻的啟迪作用。
“五四”新文化運動是影響20世紀中國發展的重大歷史事件,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在中國的歷史進程中占有不可動搖的地位。但是,我們也應該充分認識到,由于當時民族危機的逼迫,“五四”新文化的先驅們沒有能夠冷靜、細致地對中西兩種文化進行辨析,存在著思維的單向化,對儒家倫理的批判也有其缺失的一面,其缺失主要是對儒家倫理蘊涵的超時代性、超階級的合理內涵缺乏足夠的認識和分析。在紀念“五四”運動80周年國際學術討論會上,香港商務館的學者陳萬雄說:“新儒學的興起和發展與‘五四’新文化運動有著密切關系,是研究五四新文化運動史上應補上的一環。”
梁漱溟的文化思想產生于“五四”時期,是近代中國中西文化之爭的歷史映照。雖然在此之前,康有為、陳煥章等人已有提倡立孔教為國教之類的尊孔主張,但這些主張,并非建立在運用現代觀念對傳統儒學進行理性批判和重新界定價值的基礎之上。梁漱溟對中國儒家文化的發掘與弘揚,將人生態度的選擇問題與中國文化的現實和發展聯系起來,肯定近代西方哲學中諸如人的個性獨立,科學和民主精神的價值,批判封建主義人生觀和禮教對人性的束縛等思想,對于我們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具有重要的啟迪作用。正如美國學者艾愷在《最后一個儒家:梁漱溟與現代中國的困境》中所說:“梁漱溟歸宗儒學的價值體系,不僅是一個愛國的中國人在許多人對民族能否生存缺乏信心時去尋求情感上的滿足,而且是一個世界性的思想家要在為道德頹廢,感情疏離所攪亂的當代社會里尋求精神上的寄托”。
在肯定梁漱溟“五四”時期思想的同時,我們也應該充分認識到:由于梁漱溟只在歷史事實認知的層面上承認西方文化的勝利,而在終極價值意義的選擇上始終將對中國文化的維護放在第一位,這就使他在理論上有許多矛盾之處。如他一方面承認中國落后,物質生活上不如人,一面又推崇這種建立在低物質生活水平上的精神生活,他的這種推崇就很難自圓其說。他始終難以解決的矛盾在于以往沒有科學和民主的中國儒家人生態度,今天怎樣與科學、民主和現代化協調并存。他在一些基本理論上的種種矛盾,致使他始終無法真正解決中國的現實問題,無法使“老根發出新芽”。
“矯枉過正,使我們今天不得不面對是否要恢復傳統文化的難題,不再面對民族精致文化缺失的苦果。”③今天,在東西文化開始“對話”和“交流”進程中,不是要把中國文化納入西方軌道或把西方學術范疇強加于中國,而是要找出一條轉型性的學術文化之途,以使東西文化思想得以溝通和互補。(作者單位:焦作師范高等專科學校)
注釋
①賀麟:《五十年來的中國哲學》,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89年,第11~12頁。
②陳來:“對新文化運動的再思考——從‘五四’后期的梁說起”,《南昌大學學報》(人社版),2000年第1期。
③李少兵:“中國現代文化史若干重要問題的再思考”,《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