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時軍事刑事訴訟若干問題研究

【摘要】我國《軍隊戰時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若干規定》已于2007年由中央軍委批準頒發。它的出臺，填補了我國該領域立法空白，在新中國軍事刑事訴訟制度發展史上，無疑具有奠基作用和里程碑意義。當然，此規定是基于當前軍事斗爭法律準備的迫切要求應急產生的，在一些方面還存在局限性或者不足。

【關鍵詞】戰時 軍事刑事訴訟 研究

我國戰時軍事刑事訴訟的價值取向

安全與公正，是軍事刑事訴訟的兩大核心價值。在軍事刑事訴訟中，安全價值的核心涵義是通過進行軍事刑事訴訟活動，保證正常的軍事秩序得到維護，保障軍事需要免受軍事犯罪行為之害，進而確保國家和人民對于安全之需要的滿足;公正價值具體表現為對軍人的刑事訴訟權利給予切實、充分的保障。對安全和公正價值的比例關系主要有三種模式:

以安全價值為本位，公正價值居于次要地位。此種模式以英美國家為代表。以加拿大為例，其《軍紀法》在經過1998年國會的再次修改后，軍事司法制度的現代化程度雖然得到了顯著提高，但仍不能擺脫軍事司法權服從于軍事統率權的特點。

以公正價值為本位，安全價值被忽視。挪威、瑞典、芬蘭等部分大陸法國家為此模式的代表。這些國家取消了軍事法庭的設置，規定軍人犯罪，不論平時還是戰時，一律由平民法院行使審判權。

在安全價值得到必要保障的情況下，盡可能體現公正價值。以法國最為典型。法國議會在1982年對其軍事司法制度進行了革新。這一改革總的指導思想是，在滿足國防安全需要的合理限度內，按照刑事司法權統一原則和有關國際條約的要求，建立和強化對軍人刑事訴訟權利的保障機制，促進軍事司法制度的現代化，因此戰時軍事司法的公正價值受到了充分尊重。①

就我國而言，戰時軍事刑事訴訟立法的價值選擇不外乎以上三種模式。第一種模式，由于安全價值被無限夸大，對法治原則造成了實質性破壞，軍人的訴訟權利極有可能受到握有很大司法權的軍事指揮官的侵害。這種模式對于正在致力于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和法治軍隊的我國來說，顯然是不相適應的。對于第二種模式，因其過于強調法治的統一性和軍人訴訟權利的保障，而淡化戰爭和作戰行動對軍事司法的特殊需求，這也不是我國戰時軍事刑事訴訟立法理想的價值選擇。而第三種模式，則是力求在軍事需要和軍人權利保障兩者間尋求一種相對的平衡，這可以為我國未來立法所借鑒。現已出臺的規定，基本上體現了這一價值追求。

戰時軍事刑事訴訟的立法原則

法治原則。我國戰時軍事刑事訴訟必須遵循法治的原則。原因在于:第一，法治是我國憲法確立的基本原則。戰時軍事刑事訴訟制度在法律體系上歸屬于訴訟程序，是刑事訴訟法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統一于國家法律的有機體當中。第二，堅持法治原則，有利于保障軍人的訴訟權利。我國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和人民軍隊的性質，決定了我國軍人是“穿著軍服的公民”，②因此，我國戰時軍事刑事訴訟立法必須將法治原則貫穿其中，必須體現國家對軍人地位的尊崇和對軍人個體價值及尊嚴的維護;最后，堅持法治原則，有利于樹立法治軍隊的形象。我國戰時軍事刑事訴訟立法必須以現代法治和人權保障為指針，這是國家軍隊走向法治的顯著標志，有助于我軍在國際社會中樹立法治軍隊和文明之師的形象。

滿足軍事需要的原則。堅持這一原則，其必要性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第一，適應戰爭基本規律的要求。戰爭具有復雜性、多變性、危險性、緊迫性的特點，這就要求戰時軍事刑事訴訟活動相對于平時而言要簡便一些，要更為快捷。第二，維護作戰利益、保證作戰任務順利完成的需要。戰時軍事刑事訴訟立法必須堅持以滿足軍事需要為基本的面向，保證戰時軍事刑事訴訟制度切實符合國家維護作戰利益的要求，有利于部隊作戰任務的順利完成。

比例原則。在戰時軍事刑事訴訟中貫徹比例原則，應當在法治原則的統攬下，堅持滿足軍事需要原則，對現行刑事訴訟制度的變通或者突破，必須有利于軍事需要的滿足，并且這種變通規定或者突破不得觸及法治原則的底線，其核心就是正確處理法治和滿足軍事需要二原則的關系。具體應當做到三點:一是對軍人訴訟權利的限制必須有利于軍事需要的滿足;二是不得因強調戰時刑事訴訟對軍事需要的滿足而對法治原則構成實質性破壞;三是不得因強調人權保障而忽視軍事對刑事訴訟的基本需求。

戰時軍事刑事訴訟相關制度的改革與完善

創設戰時不起訴制度。根據我國《刑事訴訟法》規定，不起訴分為三種情況:法定不起訴、酌定不起訴和證據不足不起訴。除此之外，還應該設立一種適應戰時軍事司法特殊性的不起訴制度，即戰時不起訴制度。對此，筆者認為除了規定中已有的條款外，還應當吸納以下幾點:第一，依據《刑法》可能處管制、單處罰金且犯罪嫌疑人愿意參戰立功的案件;第二，擴大適用戰時軍人過失犯罪案件;第三，戰時以軍人為主體的預備犯、中止犯、未遂犯、從犯、自首犯、重大立功犯;第四，對于戰時案件特殊或犯罪嫌疑人身份特殊，且發案單位和其他相關單位要求不起訴，應上報戰時軍內最高軍事檢察機關作不起訴決定;第五，對可能符合戴罪立功條件的犯罪軍人正處于起訴階段時，做出重大立功表現的，可以適用不起訴。

創設戰時暫緩起訴制度。建立暫緩起訴，是戰時軍事刑事訴訟中迫切需要的一種既人性化又能降低司法成本的訴訟程序。筆者認為戰時暫緩起訴制度的內容應該包括五個方面。適用對象:在戰時犯了可能被判處3年或者5年以下有期徒刑之罪的現役軍人。適用條件: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犯罪嫌疑人可能被判處3年或5年以下有期徒刑;在戰時不具有現實危險性的初犯、偶犯、過失犯、自首犯、協從犯;犯罪嫌疑人悔過心理明顯，并愿意以一定的金錢給付或履行一定義務或其他行為來彌補自己對國家、軍隊、人民所帶來的損失。考驗期限:戰時暫緩起訴作為一種暫時不具有終局性的處分行為，必須要設置一定的期間，筆者認為3～6個月為宜。考察內容:是否有真誠的悔罪表現;是否在軍事行動中積極履行職責，作戰勇敢;是否服從組織紀律，遵守軍隊條令條例，保守國家秘密和軍事秘密。法律后果:考察期屆滿后，被緩訴人有立功表現或積極履行職責、義務，軍事檢察機關應當作出不起訴的決定，終結案件;在考察期內發現漏罪、新罪、悔改態度消極的，軍事檢察機關應當撤銷暫緩起訴，重新提起公訴。

創設戰時辯訴協商制度。第一，適用的案件范圍。應當將其限定為兩種情形:一是依法可能判處7年以下有期徒刑、證據確實但不充分的案件;二是依法可能判處7年以上有期徒刑，但現有證據還不充分，而進一步取證則受戰場條件或司法資源限制的案件。對于無期徒刑和死刑案件，則不得適用。第二，適用的必要條件。軍事檢察機關應保證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明智、自愿的基礎上作出有罪供述。如果案件有被害人，還應征得被害人同意。第三，辯訴協商內容。根據戰時的實際需要，并參照西方國家一般的做法，可將軍事檢察官協商的權限定為減輕指控和刑罰讓步兩項內容。第四，不同協商結果的處理方式。在辯訴協商過程中，軍事檢察院與犯罪嫌疑人未能達成一致意見的，或者達成一致意見后犯罪嫌疑人反悔的，應當終止協商。除此之外，辯訴雙方達成協議以前的協商階段，犯罪嫌疑人有權終止協商。另一種情況是，在協議達成后軍事法院尚未采信以前，被告軍人有權撤銷協議。

完善戴罪立功決定和考察程序。《軍隊戰時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若干規定》雖然把戴罪立功這一實體法的規定進行了程序化，筆者認為還需要在細節上進一步深入:第一，調整戴罪立功的適用范圍。從規定中的戴罪立功決定程序來看，其適用范圍仍是3年以下有期徒刑，筆者認為此適用范圍過于狹窄，戰時的條件應放寬一些，戰時戴罪立功應適用于因犯罪被判處7年或10年以下有期徒刑的現役軍人。第二，戴罪立功的審查批準。軍事法院對被告作出判決后，可根據犯罪的情節、危害程度、悔罪表現、現實危害性、戰爭需要以及其本人提出的戴罪立功申請等情況，判決或者裁定是否允許被告戴罪立功。第三，戴罪立功人員的處理。除了規定中對戴罪立功人員的四種處理方式外還應包括:被告確有立功表現時即可撤銷原判刑罰，不受緩刑考驗期限是否屆滿的限制;緩刑考驗期已屆滿，被告既沒有立功表現，也沒有犯新罪，可不再執行原判刑罰，但不能撤銷原判刑罰;戰爭已結束，但被告緩刑考驗期限尚未屆滿，且在此期間無立功表現，也沒有犯新罪，則應繼續考察直到考驗期屆滿時，按規定不再執行原判刑罰但不能撤銷原判刑罰;如果被告人在和平時期宣告緩刑，在緩刑期間發生了戰爭，該犯罪軍人又沒有現實危險性，則可以允許其戴罪立功。確有立功表現的，可撤銷原判刑罰，不受緩刑考驗期是否屆滿的限制。(作者單位:西安政治學院)

注釋

①田友方:“法國軍事司法制度改革述評”，《人民檢察》，2002年第8期。

②軍人為“穿著軍服的公民”(citizen in uniform)，最早是由哈得·馮·沙恩霍斯特將軍在1815年普魯士軍隊改革中提出的。其基本含義是指，穿著軍服的軍人與一般人民平等地享有法律規定的權利，只有在特殊情況下，為履行軍事職責所必需，才能對軍人的權利加以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