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民意在民主政治中該扮演何種角色

【摘要】網絡不僅有助于民意的表達，并且能促進民主政治建設。最近幾年，網絡民意的力量越來越強大。面對網絡時代的網絡民意，政府關鍵是要更好地利用這個平臺，關注網絡，利用網絡。對此，政府要建設好自己的網絡信息平臺，主動做到信息公開。

【關鍵詞】網絡民意 民主政治 網民

網絡民意及其影響

在最近20多年時間里，網絡技術飛速發展，分布在世界各地的人，通過網絡來表達意見，討論公共事務，并以此影響乃至決定公共政策，已經成為人類民主制度發展的重要進程。新的事物，需要新的名字。對于這種新的民主事物，很多人都稱之為網絡民意。

網絡民意對于民主建設的影響是多方面的，在國外，已經成為傳統民主進一步發展的重要技術。它使得傳統民主突破地理上的局限、信息溝通方式的局限、信息獲取途徑的局限，從而使得民主可以較低的時間、金錢和信息成本在較大的范圍內得以實現，而不需要把民主局限于會議室，也不需要在較大范圍內，把公共事務委托給少數人來進行封閉決策。在網絡時代，誰掌握了網絡技術，誰就能掌握民主的脈搏，從而取得政治上的勝利。美國現任總統奧巴馬，就是通過Facebook等網絡交友工具，集中了很多分散的資源，從而取得總統競選勝利的。

對中國來說，網絡民意對于民主建設具有更重要的意義。因為在當前的中國，傳統意義上的民主還沒有發育完全，民意在現有的制度框架內，還無法有效地得到表達和凝聚形成力量，并進而影響公共政策。于是，民意就在網絡上開始表達、凝聚、集中，并進而對公共政策產生決定性的影響。比如2003年3月，湖北青年孫志剛在廣州被收容并毆打致死，該事件被傳統媒體曝光后，引發了網民的強烈關注和參與，并進而形成強大的社會輿論，并直接致使《城市流浪乞討人員收容遣送辦法》廢止，替之以《城市生活無著的流浪乞討人員救助管理辦法》。

網絡民意影響公共事務的經典案例

最近幾年，網絡民意的力量開始越來越強大，經典的事例越來越多。2007年2月，網絡把重慶拆遷事件中的被拆遷戶說成是“最牛釘子戶”，廣泛傳播，很多網民以論壇或個人主頁和博客形式現場報道，形成了強大的民意，最終使得此事得以圓滿解決。拆遷也因此逐步納入法治軌道。

2007年，陜西省林業廳公布華南虎照片，試圖推翻野生華南虎已經滅絕的結論。但網友發現照片有破綻，并指出那是用年畫拍攝的。網絡民意歷時半年的監督，結果使翻拍虎照的周正龍被捕，有關官員被問責。

2008年12月，網友發布了南京江寧區房產局局長周久耕一張抽名煙、戴名表照片。一時之間網絡民意沸騰。不久，周久耕被免職，并被立案調查，經過半年的網絡風暴，天價香煙局長周久耕臭名遠揚，并且因受賄罪獲有期徒刑11年。

2009年2月的“躲貓貓”事件，更凸現了網絡民意的力量。“躲貓貓”事件的主人公先是被有關部門說成是因玩“躲貓貓”游戲而死，在網絡民意的監督之下，真相大白。“躲貓貓”事件，前后只持續了半個月，但影響很大，事件之后，“躲貓貓”成了網絡流行語，變成了政府部門掩蓋真相、推卸責任的代名詞。

這些事件，加上其他更多的事件，構成了網絡民意影響公共事務的經典案例。據此，很多學者和評論家認為，網絡已經成為中國特色民主的根據地，網絡已經成為中國民主監督的新平臺，網絡民主已經在中國生根，網絡讓政府民主，讓貪官膽顫。

網絡民意與中國的民主建設

筆者認為，網絡民意對于中國的民主建設的確有很大的意義。從上述典型事件可以看出，民意具有弘揚正義的力量。比如在官場里，很多人認為，理想是美好的，但現實是殘酷的。很多壞辦法，是現實需要的。比如收容遣送辦法，對于維護城市治安是必要的，也是合理的。但是孫志剛事件中的網絡民意，對這一理論提出挑戰，終于改變了這一格局，收容遣送辦法終于進入了歷史的垃圾堆。網絡的民意讓那些正確但沒有很多內部支持力的改革獲得了足夠的力量。

在官場里，公務信息保密是常態，公開是例外，而且保密總是很容易的，而公開總是很困難的。“躲貓貓”事件改變了這一格局:即使行政上控制住了信息，但網絡很容易走漏信息，網絡一旦公開了信息，再嚴密的行政組織都無法控制網絡。其結果是，政務信息公開獲得了強大的網絡民意支持而有可能成為常態，而保密則將成為例外。

網絡之所以有助于民意的表達，并且促進民主政治建設，其最核心的因素是，網絡秩序是典型的自由秩序，非中心化，自愿互動，即使有權力介入，金錢介入，也會因控制力不足而有非權力化、非金錢化的傾向。這種秩序，其實就是自由平等的民主的秩序。在這里，任何人都可以發布消息，任何人都可能被關注，但任何人也處于被監督和刪選的狀態。虛假的信息會被證偽、刪掉;對他人有意義的信息，更加真實的信息，會廣泛傳播，深入分析，形成一定規模的影響，然后對公共政策的問題刪選、問題界定、政策方案的分析和選擇、政策執行和評估產生影響。

網絡民主的局限性

當然，我們對網絡民主也不能過于輕信，因為它也有局限。這一局限在目前主要表現在網絡選民的局限上。

首先，網絡民主的選民只局限于有實力使用網絡的人。在20世紀90年代以來，世界各國，尤其是發達國家，網民增加速度極快。但是，網絡本身是一種在迅速發展的高技術，它需要高投入，并且為了跟得上技術發展的形勢，還需要進一步的大筆投入。對于很多貧困地區、低收入的人來說，這筆支出依然是一個很大的負擔。民主需要有普及性，如果忽略了一部分人，那么就不是真正的民主。

其次，網絡民主的選民只局限于有能力使用網絡的人。網絡技術發展之初，需要非常專門的技術性語言和技巧，比如系統的操作命令等。隨著網絡技術的發展，系統命令被一大堆菜單和圖標所取代，技術越來越發達，而操作卻越來越傻瓜。但是無論如何傻瓜化，總是有一部分人因為缺乏操作能力而被排除在選民之外。

第三，網絡民主只局限于偏好于網絡的人。據筆者的了解，許多人不喜歡用電子郵件，也不喜歡上網，他們雖然有電子郵件賬號，有的甚至可以免費利用網絡，但他們的電子郵件地址從未告知人，也從來不去使用電子郵箱，依然喜歡傳統的途徑來進行通訊和獲取資料。這并不是他們學不會，而是因為他們不喜歡。他們自然會被排除在網絡民主之外。

這些方面的限制，使得沒有經濟實力購置網絡設備并支付網絡費用、沒有能力應付復雜的計算機及網絡技術或者對于網絡沒有興趣的人無法成為網絡時代的網絡公民。民主的真諦是讓有利益相關的人都參與公共事務的討論并參與決策，讓沒有利益相關但有真知灼見的人能夠貢獻他們的才智。網絡技術對于網民的限制，實際上也就限制了民主的范圍。如果讓網民來替代其他人來討論和決策，就像有產者代替所有人決策的有產者民主(如歷史上曾存在過的貴族民主)那樣，依然是有局限的民主，其局限性比當今社會普遍實行的代議制民主還要大。這種民主不應該叫做網絡民主，而應該叫做“網民民主”。這說明，網絡技術盡管為實現普遍的直接民主提供了技術條件，但是只要網絡設備依然是一部分人的，而不能為所有可能的公民所擁有和使用，那么就不可能有真正的網絡民主。

但不管如何，人類已經進入了網絡時代，而且網絡的民意的確對政治產生了廣泛且重大的影響。任何政府，不管是民主的，還是非民主的，都很難忽視網絡民意的存在。對很多政府部門和政府官員來說，面對洶涌的網絡民意，其自然的反應，首先是漠然置之，因為政府有很多正規的信息和民意來源，網絡信息真假難辨，網絡民意很難搞清楚來自哪里，有什么目的，網絡信息和民意自然會受到忽視。其次不知所措，力圖控制。如果沒有任何事情，政府和網絡顯然可以相安無事，但一旦出了事情，很多政府部門顯然會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應對。其本能的反應是，力圖控制，但網絡很難控制，只好控制自己能控制的，比如掩蓋信息來源等。最后掩蓋不住，在網絡民意面前一敗涂地。

政府如何更好地利用網絡民意

面對網絡時代的網絡民意，政府關鍵是要更好地利用這個平臺，關注網絡，利用網絡。對此，政府要建設好自己的網絡信息平臺，主動做到信息公開。要關注網民所反映的問題，對政策的評價、對政策執行的意見等。把網絡當作政策分析的重要信息和智慧來源。一旦有政策出臺，盡可能安排網絡征求意見。

當然，網絡民意本身也有其局限性，它可能是一部分人的民意，也可能是當時的民意，看起來有暴風雨般的威力，很可能無法持久。更重要的是，很多網絡的民意，并非是本地老百姓的民意，但政府的政策卻需要有長遠的、普遍的考慮，而且地方政府更多要考慮的是本地老百姓的利益。所以，關鍵還是需要發揮正常途徑的民主。比如，給政協委員多一些研究經費，研究問題;給人大代表多一些時間和資源，能夠與自己選區的選民建立更多的聯系;充分發揮人大政協，以及黨代會的作用;政府施政政務公開、科學決策、民主決策，部門決策咨詢專家和民意代表的意見。制度性的民主強健了，網絡民意的暴風雨般的威力就會容易受到常規制度的規范，從而保留其建設性的方面，制約其破壞性的方面。

網絡民意可以促進常規民主，常規民主的穩健發展，有助于網絡民意發揮更有建設性的作用。(作者分別為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博導;碩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