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宇


他們的建筑既精致細微,又充滿力量,設計準確而流暢,獨具個性而不過分,使得建筑能與文脈以及周圍環境和諧共處完美融合,他們的建筑語言和合作方式在世界上都是獨一無二的。
妹島和世和西澤立衛,日本本土建筑界的奇才,貌不驚人,設計的建筑卻總能從平靜中輕輕搖曳出高潮。寧靜,是通往純粹之路。
1995年,這對黃金拍檔組成SANAA建筑設計事務所,15年來,他們的作品屈指可數,可是,他們就是用這種緩慢的步調征服了世界,讓世界建筑界為之矚目。
還記得2000年11月的那一天,上海美術雙年展“都市營造”的現場,記者專程去看傾慕已久的妹島和世與西澤立衛的設計。那次,他們參展的作品正是后來大名鼎鼎的金澤21世紀美術館的模型,模型并不大,在川流不息的嘈雜人群中安安靜靜地擺著,一不留神就要錯過。然而,當你走近如水晶般的模型前,仔細地凝視它,突然會有一股感動在你心中暗涌,蕭疏閑冷之間,自色悟空。這一設計獲得了2004年威尼斯建筑雙年展金獅獎。
6年之后,他們又登上了世界建筑舞臺的巔峰:2010年的普利茲克建筑獎頒給了他們。這個獎非同一般,不僅因為其本身的含金量,而且妹島和世是世界上第一位獲得該獎的女性設計師。普利茲克評委會主席Palumbo爵士對他們的設計贊不絕口:“他們的建筑既精致細微,又充滿力量,設計準確而流暢,獨具個性而不過分,使得建筑能與文脈以及周圍環境和諧共處完美融合,他們的建筑語言和合作方式在世界上都是獨一無二的。”
妹島和世的建筑標簽
作為日本建筑大師伊東豐雄的弟子,妹島和世從她步入建筑界的那一刻起,就顯示出非同常人的建筑趣味和設計稟賦——她,絕不是庸脂俗粉。
1992年,她設計的“森林的別墅”是空曠和幻象的完美結合。她總能成功地將臺子、衣柜、床等家具外化為建筑物本身。室內的柜子有時候又是門,產生了模棱兩可的視覺效果,在視覺上“欺騙”著你,卻又給人驚喜的愉悅。掛在墻壁上的門盒打開時,外部的風景展示如室內電影,因而門又同時具有窗的功能,而當它們都關閉起來時,整個別墅又有如迷宮,空洞的環形走廊是靜止和封閉的,似乎要把一切都包裹起來。“森林的別墅”太奇特了,為妹島和世贏得了最初的聲譽。她不同凡俗的設計為人們所津津樂道。為Oogaki設計的多媒體工作室(1995-1996)就是特立獨行的一例。在這個作品中,她將建筑主體埋入地下,在地面上只留出弧形翹起的屋頂,用這樣一種妹島自己的方式完成了她對空間的理解——在空曠中裸露。
和安藤忠雄一樣,顯而易見,妹島和世也有一種禪宗式的潔癖,相信極少就是極多的建筑學真理。形式極度簡約,后期的妹島和世作品,簡單來說,常常就是個方盒子帶著一些不同大小的窗子(比如德國Zol-lverein管理和設計學校大樓),或者幾個盒子的疊加(比如剛剛落成的紐約現代美術館新館),白色,安藤忠雄式的清水混凝土加上超薄的玻璃,輕盈、飄逸,就是妹島和世的建筑標簽。
當然,也有非方盒子的例外。2009年的Okurayama公寓采用了在SANAA設計史上并不多見的曲線,從空中俯瞰,像拼圖版上的兩塊拼圖。室內空間較之于方盒子顯然有了更多的可能性。還有同一年設計的“蜿蜒的帳篷”,頂上像一層薄膜,又像空中流動的水。西澤立衛喜歡的公共空間在這里成了“公開空間”,幾根同樣彎曲仿佛植物莖條的金屬桿子支撐著頂棚,將妹島標志性的輕逸性發揮到了極至,人們可以隨意地在這里喝喝咖啡,度過一個悠閑的下午。
妹島和世覺得這個作品和她以前的作品都不一樣,是她對自然和材質全新思考的產物,她說:“這個大帳篷的頂是用鋁做的,在樹與樹之間流動,從空中看就像是煙霧在樹林間散去。帳篷在場地間自然地起伏,它是我們頭頂的天空。它可不是一成不變的,它會隨著天氣的變化而變化,和環境融為一體。它沒有墻壁的包圍,視線通透,它就是自然田野的一部分。”
當妹島和世遭遇西澤立衛
當妹島和世遭遇西澤立衛,SANAA的建筑風格逐漸定型,并深刻地影響著更年輕一代的日本建筑師。
兩個人的合作因為伊東豐雄。那一年,西澤立衛還在讀研究生,為解構主義建筑風潮和伊東豐雄的設計所吸引,以臨時工的身份來到伊東豐雄建筑設計事務所打工,其目的不是薪水,而是手藝、心靈和鍛煉。正巧,妹島和世剛剛從伊東豐雄事務所獨立出來成立了屬于自己的妹島和世建筑設計事務所,但偶爾也會回老師兼老東家那兒坐坐,結果,兩個年輕人一拍即合。
妹島和世的設計令西澤立衛暗暗吃驚,他在想,這是個什么樣的設計師呢?風格細膩而大膽,平和之中卻暗藏玄機,這不正是自己所追求的建筑嗎?于是,剛剛起步的妹島和世事務所里多了一位生力軍。那時候,西澤立衛兩頭忙,伊東豐雄那兒空下來的時候,他就跑到妹島和世事務所,幫妹島和世出謀劃策。
5年后,即1995年,兩個合作日益密切的建筑師成立了SANAA。他們的作品總被拿來作為“極少主義”的典范,除了形式簡約,顏色上也力求統一,地面,墻,屋頂都是白色,玻璃則往往為半透明,從這樣的玻璃望出去,如煙如霧,朦朦朧朧的,恰是東方內斂的神韻。但參觀者不要被它的表象所欺騙了。簡約不等于簡單,妹島和世作品的內部空間絕不單一。妹島和世和西澤立衛合伙之后,西澤立衛負責的內部設計被日本建筑評論家五十嵐太郎比喻為“變焦相機”。變焦相機可以調整焦距,從而呈現出不同視覺沖擊力的影像,西澤立衛的設計也是如此,他設計的公共空間簡潔但不呆板,就像日本的一杯綠茶或者小津安二郎的電影,需要你慢慢品味。
比如獲得威尼斯金獅獎的金澤21世紀美術館吧。這里沒有一般美術館的主入口和次入口的分別,而是像公園一樣設置了東南西北四個入口;360度透明開放的超薄玻璃幕墻,不會阻擋室外的風景,光透過玻璃均勻地投射在室內。雖然沒有“蜿蜒的帳篷”那么極端,但是其開放性仍然不言而喻。
在室內,在巨大的圓形中,19個大小不同的立方體房間分割著這個大圓,其實并不復雜。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身臨其境的游客會告訴你,仿佛有一種非凡的魔力,在不同的房間里欣賞,或者在走廊里體味進出不同房間的不同體驗,感受不同角度射入的陽光,都會讓你感動莫名,最主要的是,一種難得的平和心態,就像是朝圣。
日本建筑對中國的啟示
中國人還是鴨蛋,日本建筑師已經第四次獲得普利茲克獎了。自1987年日本建筑大師丹下健三獲獎之后,槙文彥和安藤忠雄分別于1993年和1995年摘得普利茲克桂冠,加上時隔15年之后得獎的兩位日本實力派,日本作為世界建筑大國的地位已得到充分彰顯。
確實,日本優秀的建筑師并沒有因為日本經濟的持續低迷而江河日下。恰恰相反,差不多和安藤忠雄一代的中青年建筑師人才濟濟,磯崎新、石山修武、隈研吾、坂茂、毛綱毅曠、長谷川逸子……可謂群星璀璨。他們,哪一個不是個性昭彰?哪個在庸庸碌碌地走尋常老路?我們絕不會把進行曼陀羅紙上實驗的毛綱與喜歡用竹子做原材料的坂茂混為一談。純粹的藝術趣味,不盲目遵從市場的獨立立場都讓日本建筑師贏得國際聲譽。
妹島和世和西澤立衛的得獎不僅是他們個人的勝利,也是作為群體的日本建筑師受到尊敬的表征,這都應該引起鄰國中國的高度重視,和日本相比,身處庫哈斯所謂“大躍進”時代的中國,其建筑設計的水準和質量,究竟能否與世界一流水準相提并論?這都是需要我們認真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