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雙
福克納等人來到這里,欣賞的肯定不只是主流的法國文化,而且還有來自非洲拉美的黑人文化,混雜人的文化。奴隸和奴隸主雖然在勢力上仍然是不平衡的,但是他們的文化在這里構成了非常特別的融合。
三年前的暑假心血來潮,約了幾個國內的朋友一起做了一個美國南方文學文化之旅,現在想起來整個旅程還歷歷在目。我們從弗吉尼亞州的里奇蒙市(愛倫?坡的故鄉)開始向南向西走,訪問了美國總統杰弗遜的故鄉蒙蒂塞洛,再到美國的鄉村音樂和搖滾樂的圣地納什維爾,探訪了美國黑人作家阿歷克斯?哈利的故居以及南方文學最偉大的作家福克納的故居。再到孟菲斯,參觀了“貓王”艾爾威斯奢華的莊園,以及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遇刺時所住的樸素甚至寒酸的汽車旅館,之后踏上了一條18世紀的古驛道納徹斯古道,直接抵達黑人作家理查?萊特的出生地納徹斯。再之后沿著蜿蜒于密西西比河一側的“老河道”尋訪了一連串19世紀的種植園,包括曾被電影《飄》取景的美麗的橡樹莊園,然后來到新奧爾良,在那里歇了腳,一呆就是好幾天。
之后我們又看了很多地方,包括南方女作家卡森?麥卡勒斯的故居以及《飄》的作者瑪格利特?米切爾的城市亞特蘭大,還有菲茨杰拉德瘋狂的南方老婆哲爾德做姑娘時的家等等。但是整個旅程好像分成了兩個部分,前新奧爾良的部分和后新奧爾良的部分。我們心理上很自然地把新奧爾良看成了一個暫時的終點,一個過客的家。我們打心眼里喜歡這個風情萬種的城市。關于這趟旅行需要更大的篇幅才能講得清楚。更何況很多類似本能的選擇后來想想都有更深的未解的問題。比如怎么樣才能把一個作家的文字和他的生長環境聯系起來解讀,這并不是一個簡單的答案就講得清楚的。我們走了這一路實際上是在美國從19世紀開始的歷史中行走,這個旅行的全部意義我至今還不是很清楚。
但不管如何,新奧爾良卻是腦海里揮之不去的一個記憶。還好今年4月底又借出差的機會重游新奧爾良,雖然沒有什么新的經歷,卻加深了對它的印象和認識。
新奧爾良位于密西西比河的入海口,歷史上曾經是連接廣褒的美國內陸和中南美洲以及大西洋的一個重要的口岸。任何海港城市都有同樣的特點,人種雜,因此文化也就豐富。這個城市19世紀的時候由西班牙和法國掌管,所以法語直到上個世紀20年代還是比英語更加流行。新奧爾良最著名的景點是它的法國區,法語就叫做“老廣場”,以前是一個燈紅酒綠的消費區和紅燈區,它的風情因為與美國主流文化非常不一樣而成為令很多作家銷魂的地方。福克納和舍伍德?安德森都在這里有長期的寓所,福克納的房子位于一條窄窄的“海盜巷”,面對一個天主教堂,夜深人靜的時候對面寓所的燈光照上去鬼影幢幢。20世紀初美國作家把新奧爾良的法國區看成是巴黎,但是其實很不一樣,這里是法國以及西班牙殖民地的邊緣,是幾個殖民帝國的勢力重疊交叉的地方。正因為如此,這個城市被多重邊緣化,因此也就格外地自由。福克納等人來到這里,欣賞的肯定不只是主流的法國文化,而且還有來自非洲拉美的黑人文化,混雜人的文化。奴隸和奴隸主雖然在勢力上仍然是不平衡的,但是他們的文化在這里構成了非常特別的融合。比如,新奧爾良的鬼文化,就與黑人的“Voodoo”巫術有關。
還有就是音樂。新奧爾良的爵士樂有它自己的節奏,抒情而懶散,與孟菲斯的和其他地方的爵士樂都不同。這次有幸去看了當地的爵士樂吧“精致的海港”的一場演出,音樂本身先不必說,那種氣氛就像是回到了家。音樂家是土生土長的新奧爾良人,后來去了紐約尋求發展。這次回來是因為親人去世,當地其他音樂家馬上把他接到家里,凌晨3點做飯給他吃,之后為了安慰他,特地來到他的演出現場助興。一行五個女人,全都能彈會唱,每個都美艷得令人不敢正視,卻心甘情愿為一個剛剛出道的年輕男孩兒捧場。音樂本身因此也充滿了生命力。讓你覺得它不僅僅是一個表演,而是一種生存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