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野
摘要:《周易》的軍事思想是豐富的,它多側面地涉及了對古代軍事斗爭現象的理解和概括,其中也包括了軍事斗爭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田獵習武。在《周易》所取田獵之象中,真切地體現著《周易》的戰爭觀念、軍訓觀念。其中反對躁于用武的田獵觀;田獵所體現的古樸的人道精神;田獵之義是為誅除丑類;以田獵形式來嫻習征戰技藝;田獵之獲,演習著戰爭勝利的意義等等,質而言之,這就是它的戰爭觀念。本文即專題探討《周易》對古代田獵習武現象的認識及其所具有的觀念。
關鍵詞:《周易》;軍事思想;田獵習武;戰爭觀念
中圖分類號:B221;E296.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3882(2010)01-0075-05
《周易》的軍事思想是豐富的,它涉及了對古代軍事斗爭現象多側面的理解和概括,其中也包括了對軍事斗爭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田獵習武的認識,本文即專題探討《周易》對古代田獵習武現象的認識和它所持有的種種觀念。
一
田獵原是人類最古老的經濟生活內容,在這種活動中,人們于獲取生活資料的同時也經受著與自然、野獸搏戰的考驗,獲得著有效斗爭的經驗,也就是說,田獵活動給予了人們最初的搏戰意識和搏戰經驗。同時,對田獵環境——山林川澤的熟悉和把握程度,也同搏戰技術一樣顯示著人們的智慧水平。《史記·五帝本紀》曾記載:“堯使舜入山林川澤,暴風雷雨,舜行不迷。堯以為圣。”堯對舜的考察和評價,就是以對山林川澤的熟悉和把握程度為指標的。也就是說,田獵技術以及對田獵所處復雜環境的認識,不僅是經驗也是智慧的指標,因此上古將其作為智慧考察的重要參照,可見田獵不僅可以在搏戰技術的培養、提升及對環境把握中來修習武術,更可提升智慧水平。田獵所內涵的這種意識、經驗、智慧,在文明社會中便轉而為人類自身爭斗中有用的思想資料。在甲骨文中,對田獵的這種多重性內涵就已經有了明確的記載。
據陳煒湛《甲骨文田獵刻辭研究》統計,在今見10萬余片甲骨中,田獵刻辭約有4500片。征伐之舉最多的武丁時期,占第二位,為1300片;廩辛、康丁時期為1600多片。在對出土甲骨文中這樣規模的主題記錄的刻辭研究基礎上,人們對田獵性質給予了判斷:它具有經濟、政治、軍事上的意義,也有藉田獵以行逸樂的性質。它具有的意義是多重的,而其中的軍事意義不容忽視。姚孝遂《甲骨刻辭狩獵考狩獵的性質》認為:“我們必須承認這一事實:在古代社會,田獵與軍旅活動,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平時在田獵的過程中,可以寓有軍事訓練的內容。在作戰凱旋時,每每舉行大蔸,藉以炫耀武功,檢閱車馬徒眾。”姚先生例舉了甲骨文中商王凱旋時大蔸,獲兕、獲鹿的刻辭;武丁與婦好分別征伐方國,然后會獵的刻辭;晚期乙辛卜辭記載征人方的來回行軍過程中沿途狩獵,“既是訓練士卒,習軍講武,同時也是獵獸以補充食用”的刻辭,文中證明了狩獵與軍事密切相關的事實,揭示了狩獵所寓函的軍事意義。
甲骨文所記的狩獵活動,其田獵的方法與戰場實際運用的戰法有明顯的相通之處。
姚先生文中歸納的“圍獵”一法,不僅實用于狩獵,也顯示了戰場上的陣法與戰術運用,它本身就寓函了與戰場相通的軍事演練意味。“圍獵”包含了“狩”、“逐”、“焚”等方法,或日技術。“獰”的具體方法,甲骨文記載不清,難以描述,但其獵獲之多是清楚的,屬于動員人數眾多的圍獵。“逐”是三面包圍,將野獸從林中逐出以獵獲的策略,文中所引卜辭就有“自東、西、北逐”的說法。“焚”是焚林以逐野獸而捕獲之的手法。“‘圍獵是所有狩獵活動中規模最大的一種。《周禮·大司馬》所敘述的春蔸、夏苗、秋獯、冬獵,就其內容來看,都毫無疑義屬于‘圍獵的性質。這種狩獵方式需要動員很多人員在一個大的規模范圍內,力求將所有野獸驅出巢穴,盡可能地聚而殲之。由于這種狩獵活動與軍事行動極其類似,因此,古代也以此作為軍事訓練的一種手段。”這種狩獵方式,無疑需要良好的人員組織,以有效的編隊及隊列處位的合理預設來實施獵獲。而編隊與處位在前文的引述中已經涉及了,它在戰場上被習用著,就是卜辭所稱的“立”(即“位”)。《甲骨文合集》第6480片記錄,婦好成功布陣,使“戎陷于婦好立”,巧設埋伏,取得勝利。“位”亦即后來軍事著作中著意研究的“陣法”。如成熟于戰國時期的軍事著作《司馬法》就有《嚴位篇》,通過“立卒伍,定行列,正縱橫,察名實”之“位”的研究,來探索陣的戰術。《甲骨學一百年‘商代的對外戰爭》還說明商人慣用所謂“鳥陣雁行”的陣法。“圍獵”的不斷實施,也就將軍事演練,付之于非戰場的從容探索與實踐當中了。
狩獵還訓練著戰場實用的具體的戰斗技術。如“射”,無論是單人射,還是多人集體圍射,都訓練著戰場上的射殺敵人的技能。在“圍獵”之“逐”的具體實施中,“楊樹達分別卜辭中追逐二字,以為追是追人而逐是逐獸(《甲文說》15-16),是很確實的。逐當是用獵犬追逐,但有時也有用車追逐的”。(陳夢家《殷虛卜辭綜述·田獵與漁》)逐獸在戰場上就是追人,《左傳》記述戰場追人就用“逐”來表達,而車逐也是戰場上的具體戰斗技術。獵場上的好射手、好車手,無疑也是戰場上的優良戰斗員。
甲骨文所記,表明了殷商時期寓軍訓于田獵的自覺行為,田獵具有習武的性質。
二
殷商的此種風習,也保留在《周易》之中,從一個側面表達著《周易》的軍事思想。和《周易》軍事思想的其他側面一樣,作為一部思想著作,《周易》并沒有涉及對田獵軍訓的具體說明,而是在思想的層面,予以原則性的指導,體現了它寓軍訓于田獵的種種觀念。
《周易》取象會意,田獵為當時生活習見事項,也是寓有軍訓習戰意義的重要事項,《易》中不是隨意擷取其象以人卦,而是帶著多重信息以指示爻位、爻辭的意義。毫無疑問,下述情形都是以狩獵事物設喻而述說《易》理的,然而,在《周易》里,于對種種狩獵事物本身的描述過程中,卻清楚地表明著它的田獵觀,及寓于田獵之中的軍事訓練觀。
《師·六五》:“田有禽,利執言,無咎。”《師》卦的這一爻說明,在田獵之中,首先貫徹的是該卦卦辭所揭示的“師,貞”(興師動戎,以守正為根本)的觀念。本爻爻辭示意著,將這一基本的軍事觀念,浸潤于平時,即令狩獵也出師有名,使獵者上下守正、為正而行,于軍訓習武活動中形成軍隊的自覺修養。以此訓練的軍隊臨戰,則軍隊決不會是虎狼之師,寇擾黎庶;將帥也不會具有窮兵黷武的習性,為禍天下。
就《師·六五》的具體情況看:五為君位,為陽剛之位,為居中之位,“師·六五”以柔爻處剛位而得中。王弼《注》:“處‘師之時,柔得尊位。陰不先唱,柔不犯物;犯而后應,往必得直,故‘田有禽也。物先犯己,故可以‘執言而‘無咎也。”禽,泛指禽獸,《周易集解》引《白虎通》:“禽者何?鳥獸之總名,為人所禽制也。”該句之“田”為田地。此爻辭的表面形相即為禽獸侵入田地而犯苗,必興狩獵之師而執之。在此一層面說明,就是田獵,也要不主動犯物,居尊的長者被犯而后興師;柔而居剛位,則行師果斷;卦中的“六五”與“九二”相應,互為有力支撐;居中而又有剛柔相濟之德,凡此種種,皆表現為“六五”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