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建輝
(中共中央黨校哲學部,北京 100091)
哈維的“時空壓縮”理論淺析
馮建輝
(中共中央黨校哲學部,北京 100091)
在《后現代的狀況》中,美國學者戴維·哈維運用馬克思《資本論》的研究方法揭示了晚期資本主義從福特主義積累體制轉向靈活積累體制這一經濟趨勢,從而建構起獨特的時空壓縮理論。在這一詮釋話語系統中,哈維注意到,對時空壓縮的體驗構成了后現代主義的文化變遷和積累體制轉型之間的中介環節。
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時空壓縮
戴維·哈維(David Harvey,以下簡稱哈維)以人文地理學的學術背景對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進行繼承和發揮,并在馬克思《資本論》研究方法的指引下,對晚期資本主義〔“晚期資本主義”(Late Capitalism)系比利時學者曼德爾在《晚期資本主義》(1972年以德文出版)一書中提出的重要概念。詹明信(Fredric Jameson)在《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中對晚期資本主義也多有發明。哈維承接了曼德爾和詹明信等人的思想,在《后現代的狀況》一書中使用“late tw entieth-century capitalism”來表述這一概念〕的政治經濟變化和文化觀念沖突進行反思,從而提出了“靈活積累”、“時空壓縮”等獨特概念。系統詮釋“時空壓縮”是哈維《后現代的狀況》一書的重要理論貢獻,本文擬就此問題進行一些初步的探討。
《后現代的狀況》寫成于20世紀80年代末。當時,學術界對后現代的流行看法是:現代主義以理性規劃的刻板模式破壞了人們所居住的城市環境,而后現代主義尊重城市的自然發展和建筑風格的多樣性。這一觀點成為哈維對后現代主義展開文化批判的言說場域。
1.城市柔軟—個性可塑—后現代的涌現
哈維先從喬納森·拉邦的《柔軟的城市》(1974年)切入考察后現代主義的涌現。哈維指出,在拉邦所描述的城市中,“一切等級感甚或價值的同質化在其中都處于消解的過程中”[1]9。通過刻畫外表的柔順性,拉邦凸顯人類個性的可塑性。這一做法表明,上個世紀70年代前后以來,西方社會都市生活發生了某些重要變化。不少學者將這種變化冠之以“后現代”的稱號,用以表達對現代主義的某種反抗。“分裂、不確定性、對一切普遍的或‘總體化的’話語(為了使用受偏愛的詞語)的強烈不信任,成了后現代主義思想的標志”[1]15。對“元敘事”的拒絕成為后現代主義共同的主張,但是在哈維看來,意識到都市生活的重大轉變是必要的,但這些變化是否值得使用“后現代主義”這一概念仍需進一步探討。更為重要的是,理解“后現代主義”內涵的前提條件是要弄清楚“現代主義”的確切含義。
作為西方馬克思主義者,哈維曾參加過《資本論》閱讀小組,深受馬克思《資本論》研究方法的影響。馬克思對斯密等人的學說很是尊敬,但這并不能阻止馬克思把他的概念同斯密等人的概念進行比較分析。例如,在分析“交換”形式時,馬克思曾明確指出斯密的錯誤在于“把‘成品同貨幣或其他商品交換’和‘成品同勞動交換’相提并論”[2]。承繼馬克思的研究方法,哈維意識到,挖掘后現代的意蘊離不開對“后現代主義”和“現代主義”概念內涵的比較分析,于是,哈維的視線從“后現代”倒推至“現代”。
2.流變—現代性規劃—后現代
為了考察現代性,哈維引用波德萊爾的名言:“現代性就是短暫、流變、偶然事件;它是藝術的一半,另一半是永恒和不變。”[1]17的確,現代生活的表象特征就是短暫性和流變性。如何在時間和空間發生巨大變化的社會生活中找尋永恒?啟蒙運動思想家開出了“現代性規劃”的藥方。
作為一種世俗運動,啟蒙運動把人從神那里解放出來,通過流變和分裂實現理性的現代規劃,現代主義在一定程度上承接了啟蒙精神。哈維認為,一戰前的現代主義與其說是新的生產條件(工廠生產、交通運輸、大眾消費)的誘因,不如說是對前者的后應;現代主義不但提供了考察生產條件變化的方法,更提供了適應或改善這些變化的行動方案。現代主義在帶來便捷的同時,也強加給我們不少前所未有的體驗:其一,人從主觀依賴性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從而獲得更多的個人自由;其二,在獲取自由的同時,我們也感覺到自己“對空間和時間的感受方面也受到了一種嚴格的控制”[1]39。
哈維進而以1945年為界對現代主義進行了區分,以此凸顯后現代主義和權力中心的融洽。換言之,現代主義美學已經被吸收到官方的和體制的意識形態中去,而這種狀況為后現代的出現提供了前提環境。因此,與之相對應,各種反文化的主張開始出現,并與以科學為基礎的技術官僚理性壓迫性的特質形成鮮明對比。用哈維的話說,“1960年代的各種反文化與反現代主義的運動才突然活躍起來”[1]56。
3.感受性轉移—時間性崩潰—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
在梳理現代主義發展歷程及其特征的基礎上,哈維引出“后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是“情感結構”(the structure of feeling)的一種深刻轉變[1]58。哈維從建筑規劃、小說創作、哲學轉向等方面對后現代的感受性“轉移”作了描述。不過,透過這種表層的“轉移”,哈維看到了背后的“觀念混亂”:后現代主義是代表和現代主義的徹底決裂,還是“只不過是在現代主義內部反叛某種形式的‘盛期的現代主義’”[1]60?是直接導致資本主義的某種徹底重建,還是只是“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3]?
為了回答上述問題,哈維援引哈桑(1985年)關于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之間綱要性差異的表格,以更加直觀和生動的形式凸顯二者的差異。在哈維看來,后現代主義不像現代主義那樣透過流變追求永恒,相反,卻只是在“分裂和混亂的變化潮流中游泳,甚至顛簸,似乎那就是存在的一切”[1]58。因此,后現代主義對現代主義的元語言、元敘事或元理論進行猛烈的批判。后現代主義把體驗變成了一系列純粹的和無關聯的“現在”,從而導致事物在時間上的秩序的崩潰。時間維度的崩潰和對片刻的關注使得后現代主義和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生產緊密聯系。
哈維用歷史的視線對現代主義進行了勾勒,又用文學的語言為后現代主義進行畫像。哈維的言說邏輯表明:后現代主義的出現是一種對某種形式的“盛期的現代主義”的反叛,它屬于文化層面的轉移,而非整個經濟社會秩序層面的躍遷。值得注意的是,關注后現代主義的畫像不是哈維的目的,挖掘后現代主義的日常生活根源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于是,在“情感結構的深刻轉移”的表象背后,考察其內在的機理就邏輯地擺在哈維面前。
哈維是“馬克思主義在地理學中發展的主要始作俑者之一”[4],基于人文地理學的素養,哈維強調,空間維度對于重新詮釋馬克思主義具有重要意義。他提出,諸如空間、位置、時間、環境這些地理學概念是歷史唯物主義者了解世界的核心,歷史唯物主義在今天必須升級為歷史地理唯物主義[5]。因此,以歷史地理唯物主義的視角觀之,歷時性的文化變遷背后存在著共時性的經濟體制根源。
1.劇變—不變—積累體制轉變
如前所述,不少學者在后現代問題上更多的是強調后現代主義的革命性,突出其在社會生活方面引起的巨大變化,哈維對晚期資本主義政治經濟學批判的起點就放在這樣的認識上。哈維指出,當代西方社會生活在許多方面確實發生很大變化,但更應該看到的是人們依然生活“在一個為了獲利的生產仍然是經濟生活的基本組織原則的社會之中”,“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基本規律繼續在歷史的地理的發展中作為一種不變的塑造力量在起著作用”[1]161。
基于這樣的判斷,哈維以“調節學派”所推崇的“積累體制”為理論武器,展開對晚期資本主義社會的轉型研究。哈維試圖說明的是:從1945年到1973年,資本主義的戰后繁榮業已建構起一種社會“輪廓”(configurations)[6]:即由一系列勞動控制的實踐、技術上的組合、消費習慣和政治經濟力量所形成的結構(哈維以“福特主義”積累體制作為這種社會結構的核心)[1]164。但1973年后這種體制被打破,一種新的更加靈活的積累體制出現并日益成熟,它以更加靈活的勞動過程和市場、地理上的流動性和消費實踐中的各種迅速變化為特征(哈維將其稱之為“靈活積累體制”)。哈維強調,從福特主義積累體制向靈活積累體制的轉變成為當代資本主義發展的最大特征。
2.從“刻板”到“靈活”
福特主義萌芽于1914年,其標志是福特以組織和技術上的創新推進大規模生產的實現。用了近半個世紀的時間,福特主義才最終作為制度被推廣到整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阻礙福特主義傳播的兩大障礙是20世紀上半期的階級關系和國家對經濟的干預方式。哈維指出:“國家權力適當的結合和運用的問題,只是在1945年之后才得到解決。這就把福特主義帶向了成熟,成了羽翼豐滿的和與眾不同的積累體制。就這樣,它接著形成了戰后長期繁榮的基礎,這一繁榮直到1973年都完全沒有受到觸動。”[1]172
為具體考察福特主義積累體制,哈維提出了“三維權力結構”分析框架。在哈維看來,福特主義積累體制之所以發揮作用,主要靠三種力量:持凱恩斯主義的國家權力、持自由主義的企業力量、有組織的勞動力。從1945年到1973年,這三種力量雖然屢有較量,但總體而言在斗爭中呈現牢固均衡的狀態,這為戰后資本主義發展帶來了持續的繁榮。但是,作為硬幣的另一面,福特主義積累體制在1965到1973年期間也日益暴露出自身的問題。“這些困難可以用一個詞語來很好地概括:刻板”[1]187。哈維同樣是從生產體系、勞動力市場和國家計劃三個層面描述福特主義積累體制的“刻板性”。
1973年的衰退動搖了資本主義世界,經濟社會也隨之出現種種波動,這些波動和不確定性呼喚著一種全新的積累體制的出現。于是,與福特主義的“刻板”相對立,“靈活積累”體制呼之欲出。在哈維看來,“靈活積累”體制首先表現為與勞動過程、勞動力市場、勞動產品和消費模式有關的靈活性。值得注意的是,作為西方馬克思主義者的哈維在提出“靈活積累”這一新概念之后,緊接著就基于自己的人文地理學素養提出了另外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時空壓縮”[1]192。通過哈維的表述,我們可以清晰地把握從“后現代的文化變遷”到“積累體制轉變”再到“時空體驗方式變化”之間的邏輯理路。
3.靈活積累—價值觀轉變—時空體驗
“三維權力結構”分析框架凸顯的是國家權力、工業企業和勞動力三者之間的聯系與互動,基于此,哈維強調,勞動力市場結構的轉變必然會引起工業結構的變化。“在福特主義大規模生產之下所追求的規模經濟,已經遭遇到日益增加的小批量廉價制造各種商品的生產力的抗衡。區域經濟已經壓倒了規模經濟”[1]200-201。顯然,小批量生產可以規避福特主義積累體制的刻板性,以其特有的靈活性滿足更大范圍的瞬息多變的市場需求。
靈活積累體制投射到消費領域也會引發相應的轉變,它要求企業“更加密切地關注快速變化著的時尚”,學會并善于運用“調動一切引誘需求的技巧”[1]201。這種對時尚的關注和對需求的引誘本身就暗含了一種文化觀念的轉變。
通過對靈活積累體制的分析,哈維最終把靈活積累體制的出現和價值觀的轉變聯系在一起。靈活積累體制凸顯的是資本的靈活流動,它“突出了現代生活的新穎、轉瞬即逝、短暫、變動不居和偶然意外,而不是在福特主義之下牢固樹立來的更為穩固的價值觀”[1]220。于是,20世紀50、60年代那種在工人運動中占統治地位的“集體規范和價值觀,向著更加具有競爭性得多的個人主義轉變,它是一種滲透了很多生活方式的企業文化中的核心價值觀”[1]219。很明顯,在哈維的眼中,對于生產方式轉變而言,觀念改變不是原因,而是結果。這樣的判斷既是對馬克思《資本論》研究方法的繼承,也是對晚期資本主義進行深刻剖析的結果。
在哈維看來,1973年以來資本主義至少在外表方面已經發生了顯著變化,但這種外表上的變化“是否預示了一種新的積累體制的誕生,是否能夠為下一代人遏制資本主義的各種矛盾,或者說它們是否預示了一系列暫時的補救,從而構成20世紀晚期資本主義結構中隆隆作響的危機的過渡時刻”[1]239?這仍有必要進一步探討。哈維注意到,西方社會生產的進一步發展使金融的重要性在資本主義結構中進一步凸顯。“這意味著形成獨立自主的貨幣和金融危機的潛在可能性比從前要大得多,哪怕這種金融體制能更好地把風險擴散到更加廣泛的方面”[1]211。為此,我們尤其應重視信用在經濟社會發展中的重要作用。哈維指出,如果說靈活積累體制能給資本主義帶來中期穩定性的話,那么,這種中期穩定性就存在于“時間上和空間上修復的新的循環領域與各種形式”[1]248之內。因此,變化著的時間和空間體驗構成向后現代主義的文化實踐轉變的基礎。
1.時空自證性—時空壓縮
以往,人們往往將不同的行為和不同的時間、空間相掛鉤,由此而獲得一種可靠的“我們在世界上”的感覺,這種觀念的前提預設使時間和空間具有自證性和客觀性。上個世紀70年代后,時間和空間的客觀性在哲學上受到質疑。哈維提出以“時空壓縮”(Time-space Comp ression)[6]240這一概念來詮釋社會物質實踐巨變語境下的時空屬性,以挑戰傳統的時空觀念。
哈維強調,時空壓縮這一術語“標志著那些把空間和時間的客觀品質革命化了,以至于我們被迫、有時是用相當激進的方式來改變我們將世界呈現給自己的方式的各種過程。我使用‘壓縮’這個詞語是因為可以提出有力的事例證明:資本主義的歷史具有在生活步伐方面加速的特征,而同時又克服了空間上的各種障礙,以至世界有時顯得是內在地朝我們崩潰了”[1]300。換言之,時空壓縮表征的是這樣一個實然的過程:人們對時間和空間的體驗方式實現了革命性轉變,先前所認定的時間和空間的客觀品質已然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人們對時間的加速和空間的縮小的深刻體悟,它導致“世界進入我們視線、世界呈現給我們”的方式的根本性改變。時空壓縮在時間維度上表現為“現存就是全部”,在空間維度上表現為地球村的出現。因此,哈維強調,對時空壓縮的體驗將引起來自社會、文化乃至政治等領域的不同反響和回應。
2.西方世界“時空觀”的歷史演變
哈維注重考查的是時間和空間的社會意義。他指認,在中世紀的歐洲,外部空間經常被概念化為由某種外在權威所控制的神秘宇宙,另外,日常生活也因缺少變化而讓人產生時間不朽的觀念;文藝復興后,環球航行使人認識到了一個有限的、可知的地球。應該看到,文藝復興時期的時空觀革命為啟蒙運動的現代性規劃奠定了基礎。啟蒙運動的思想家借用“文藝復興的空間和時間概念,并把它們推向力求建造一個新的、更加民主的、更加健康的和更加富裕的社會的極限”[1]312。然而,哈維同時強調,啟蒙思想家的失誤在于把某些理想化的空間和時間概念當作真實情況,使人們不得不面臨著體驗的自由被局限于理性化結構的危險。
在哈維看來,1846-1847年西方的經濟危機使得經濟、政治和文化生活在時間與空間意義方面發生重大調整:“1848年之后,進步的時間的意義在很多重要方面都產生了疑問。”“它變得更容易產生某種循環的時間的意義。”[1]319上述轉變造成一種表達的危機:“文學和藝術都不可避免國際主義、共時性、不穩定的短暫性的問題,不可能避免金融體制及其貨幣或商品基礎之間的主導價值尺度內部的緊張關系。”[1]328在這個意義上,現代主義應當被視為是在空間和時間體驗中對一種危機的回應。
單純地梳理西方的時空觀并非哈維研究的重點,關于時空的觀念史梳理只是考察西方文化從現代主義向后現代轉變的一個必要環節。因此,哈維更為關注的核心問題是:對空間和時間的利用及其意義是如何從福特主義向靈活積累轉變的?探討這一問題首先需要的是對時代特征有一個基本的判析。對此,哈維提出:“最近這20年我們一直在經歷一個時空壓縮的緊張階段,它對政治經濟實踐、階級力量的平衡以及文化和社會生活已經具有了一種使人迷惑的和破壞性的影響。”[1]355后現代主義正是伴隨著這種時空壓縮的緊張階段而出現的對“某些混亂的政治、文化和哲學運動的強烈同情”[1]355。在哈維看來,靈活積累體制是通過生產過程中的“加速”來實現的。在“加速”所產生的眾多社會影響中,哈維將視線聚焦于“那些對后現代的思維、感受和行為方式具有特殊影響的后果之上”[1]357。生產的加速使得社會開始強調一種易變性和短暫性。短暫性不僅意味著“時間維度的粉碎”,也涵括了商品和服務通過空間而實現的迅速流動,并由此帶來“空間障礙的崩潰”。這一切使資本主義世界出現了一種比先前更為普遍的表達危機。為闡述這一表達危機,哈維首先對晚期資本主義社會進行了形象的刻畫:“全世界一切不同的空間都在一夜之間集中為電視屏幕上的各種形象的拼貼。”[1]378這種現實反映到文藝創作中表現為后現代小說中分裂的空間性戰勝敘述的連貫性,反映到政治事件中表現為特殊的地區利益群體開始在政治層面出現分裂。
3.后現代語境下“時空壓縮”的理論應對
哈維堅信馬克思學說的生命力和解釋力,在他看來,晚期資本主義這種從倫理學向美學的轉向并不新鮮,歷史唯物主義和馬克思所提出的“元敘事”方法依然對其具有解釋效力。
如何應對時空壓縮帶來的消極體驗?哈維認為,晚期資本主義世界主要存在如下四種方式:第一,退縮到沉默中去,屈從于外在的壓力;第二,忽略世界的復雜性,以各個修辭學命題展開空洞的“口號革命”;第三,努力在政治生活與知識生活之間找到一個中間地位,由此,它拋棄了宏大敘事,卻真正孕育出有限行動的可能性。其益處在于試圖超越電視屏幕,尋找其他可能的世界形象,弊端在于它很容易滑向地方觀念、流于短視。第四,“試圖通過建構一種能夠反映并希望支配它們的語言和意象而騎上時空壓縮的老虎”[1]435。
在上述反應中,哈維更為關注的是一種激進的思想是如何出現的。他對新左派的努力持總體肯定的態度,認為它“以全新的面貌將自己視為一種文化的和政治經濟的實力,推動著后現代主義所從事的那種向著美學的轉折”[1]439。哈維同時強調,新左派看到了各種新的社會運動,卻流露出對工人階級的不信任,由此帶來歷史唯物主義的危機。不過,危機之中蘊含著生機,哈維認為,“對‘正統的’馬克思主義觀點的質問”[1]440具有積極意義,它開辟了歷史唯物主義的新領域。在他看來,他所提出的歷史地理唯物主義在本質上是一種辯證的探究方法,它“并不是對總體真理的一種陳述,而是與歷史和地理真理達成協議的一種努力”[1]441。
作為左翼學者,哈維的學術研究在西方世界具有強烈的實踐旨歸。他把西方的后現代主義視為一種歷史地理狀況,認為資本主義的發展已證明西方經濟政策的反光鏡已經碎裂,西方馬克思主義者應當主動發起一場敘事反對形象、倫理學反對美學、規劃“形成”而不是規劃“存在”的反攻。這樣的嘗試固然存在著對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某種偏離,但其對晚期資本主義的深入批判及其對全球化語境下“時空壓縮”的獨到把握卻對當代中國推進現代化進程具有啟發意義。□
[1]哈維.后現代的狀況——對文化變遷之緣起的探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
[2]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I)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58.
[3]詹明信.晚期資本主義主義的文化邏輯[M].北京:三聯書店,1997:420.
[4]約翰斯頓.哲學與人文地理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171.
[5]胡大平.從歷史唯物主義到歷史地理唯物主義——哈維對馬克思主義的升級及其理論意義[J].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版),2004(5).
[6]Harvey.The condition of Postmodernity[M]. Oxford:Blackwell,1990:124.
責任編輯:戴群英
B151
A
1004-1605(2010)07-0033-05
馮建輝(1981-),男,山西臨汾人,中共中央黨校哲學教研部2008級哲學專業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傳統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