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華祥 萬久富
南通處在南北的交匯點上,其內部方言復雜多樣,甚至其內部不同方言區的人難以溝通,外地人則更有不知所云之感。針對南通方言的復雜性和多樣性,我們需要采用不同方法對其進行深入的挖掘和研究。南通方言的研究最早要追溯到清末學者孫錦標的《南通方言疏證》和《通俗常言疏證》。《南通方言疏證》“計四卷五十類,大致以‘人事’、‘自然’、‘生物’為序;釋義主要針對《光緒通州志·方言》辨正、溯源、訂補;注音包括直音、讀若、反切三類;引證廣泛,例證豐富”[1];而《通俗常言疏證》則“受明清以來俗語研究學風的影響,把一般性俗語溯源研究與南通方言俗語輯錄結合起來,對5595條俗語詞進行了立體性的疏證考釋。其篇幅和疏證特點堪與《通俗編》媲美”[2]。這兩部著作對南通方言的研究有重要的價值,但基本上是采用的傳統語言學的方法。
在現代語言學時期,該地區方言的研究主要是對代表點(一般是城關)的方言進行描寫和分析,一般詳于語音和詞匯的描寫和比較,而略于語法。較早的研究有《江蘇省和上海市方言概況》[3],該書是在當時全國方言普查的背景下編寫的,以江蘇省和上海市的方言的為研究對象,其中也包括了南通地區的方言。該書除了《序》、《目錄》和《引言》之外,分成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江蘇省和上海市方言的分區”;第二部分“字音對照表”;第三部分“常用詞對照表”。《引言》交代了三件事:(1)這一次方言普查的七十四個調查點 (包括南通市的七個點)和使用的調查表;(2)本書的內容;(3)本書使用的語音符號。第一部分是綜合性敘述,又分成(上)(下)兩部分。(上)“各區語音特點”分區敘述四個方言區的語音特點,其中啟東、海門屬于第二區,南通市區(崇川、港閘作一點記)、通州、如皋、如東、海安屬于第三區。(下)“方言地圖”四十二幅,圖1-23是語音方言的地圖,圖24—42是詞匯方面的地圖,圖前有說明、參考地圖等。其中涉及的語言參項有“古入聲今調類”、“古去聲字今調類”、“古全濁聲母”、“s、拶分混”、“尖團分混”、“‘徐、祥、詳’聲母”、“‘環’字聲母”、“‘黃、王、楊’同音不同音”、“‘搬’與‘班’、‘官’與‘關’韻母異同”、“‘肩’與‘間’、‘嫌’與‘咸’韻母異同”、“in、i耷分混”、“‘馬’字韻母”、“‘打’字韻母”(以上為語音參項)、“下雨”、“家”、“公雞”、“鍋”、“鍋鏟子”、“臉 (洗臉)”、“知道”、“睡”、“喝酒”、“穿 (穿衣裳)”、“寬”、“窄”(以上為詞匯參項)。 第二部分對照排列北京和二十個調查點(含南通市區、如皋、海門三點)的2601個單字音,表前有說明和二十點方言(含南通市區、如皋、海門三點)的聲韻調表。第三部分對照排列二十一個調查點(含南通市區、如皋、海門三點)的567條常用詞(包括詞組),每條用通用的說法標目。該書反映了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調查成果,在方言地圖部分包括了南通市的七個點(崇川、港閘作一點記),第二部分的單字音對照表和第三部分的詞匯對照表只包含了南通市區、如皋、海門三點,較早地對南通市的方言進行了系統的描寫,并且將南通市的方言作了分區,其中啟東、海門屬于第二區,南通市區、通州、如皋、如東、海安屬于第三區,只是將通州(當時為“南通縣”)與南通市區、如皋等點劃為第三區這一做法有不同觀點[4]。與《江蘇省和上海市方言概況》相仿的還有 《江蘇省志·方言志》[5]。該書將江蘇境內的方言分為“江淮方言區”、“吳方言區”和“北方方言區”,其中南通市區、通州、如皋、如東、海安屬于江淮方言區的通泰片,啟東、海門屬于吳方言區的常州片。
《通泰方言音韻研究》[6]一書也涉及了南通市方言的調查和研究,該書所涉及方言的地理范圍與《江蘇省和上海市方言概括》的第三區方言大體相同,共同之處在于兩書所調查的對象都著重于城關方言的調查,其區別除了研究范圍的大小不同之外,在研究方法上,《通泰方言音韻研究》不但著重于共時的調查和描寫,而且從歷時的方面進行系統的分析和解釋。該書的主干部分是第二章至第五章。第二章“通泰方言語音系統”介紹了通泰方言的特征、內部分區和代表點語音系統。該章將通泰方言分為東部、中部、西部三個區。其中東部包括南通及其周圍鄉鎮,區分的標準是通泰方言東部古假攝有兩類韻母形式,分為是[o]和[ɑ],而中部和西部只有一類;中部包括如皋、如東、海安(東部)等,區分標準是有聲母[?],古假攝字在今方言中只有一類,而包括海安(西部)在內通泰西部方言無聲母[?]。第三章“通泰方言的聲母及其歷史演變”將聲母分為“幫非組”、“端組、泥組”、“精組、知系”、“見系”四大類對通泰方言進行了系統的分析,并且對早期通泰方言的聲母系統進行了討論和擬測。第四章“通泰方言的韻母及其歷史演變”將韻母分為陰聲韻 (果遇流攝、效假攝、蟹止攝)、陽聲韻和入聲韻(咸山攝、宕江、通攝、深臻曾梗攝)進行了討論,并擬測了通泰方言早期的韻母系統。第五章“通泰方言的聲調及其歷史演變”則討論通泰方言入聲的言表、全濁上及濁去的演變,以及早期的聲調系統。該書的研究不包括啟東和海門的方言。而《南通地區方言研究》[7]一書則是迄今為止全面、系統地調查南通市方言的唯一著作,著重研究的有南通話、如皋話、海門話和四甲話,包含語音系統、音變規律、同音字匯,以及與北京音的比較和與中古音的比較等內容,另外還包括 “南通方言字音對照表”、“南通方言詞匯”、“南通方言語法”、“南通方言地圖”、“南通地區方言標音舉例”。總之,該書內容豐富而詳實,不過該書對通州(金沙)方言的研究稍有欠缺,只是在字音對照表和方言地圖中有所反映,實際上該方言和四甲話一樣具有很重要的研究價值,而且處在通州市區,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采用地理語言學的研究方法研究南通方言目前有《江蘇通州方言的過渡特征研究》[8]和《江淮官話與吳語邊界的方言地理學研究》[9],對南通市江海官話和吳語的交界地帶進行了調查和研究,用方言地圖的方式對調查結果進行展示,并對語言地圖所反映的語言現象進行解釋。地理語言學,又稱為“語言地理學”或“方言地理學”,著名漢學家賀登松曾對地理語言學作如下的描述:(1)慎重遴選少量語音、詞匯與語言片段到較多的地點進行調查,記錄下其發音。(2)每個調查項目制作一張地圖。這時,對語言資料不作任何修改,以實際記錄的形式表示出來。(3)把詞及其所指稱對象聯系起來,也就是要研究詞匯中所反映出來的物質和精神的文化現象。(4)對地圖進行解釋。對于語言學者來說這是最重要的工作,這是要以上述三項工作為前提的[10]。語言地圖的作用是為語言(方言)間作比較、為語言演變的歷史提供可靠的材料。由此,我們能夠確定語言和文化的地理界限,也能夠今而研究語言和文化相互影響的關系。
南通市境內分布了兩種很有特色的方言:吳方言和通泰方言。南通市區方言有20個聲母、54個韻母和7個聲調;如皋方言有21個聲母、48個韻母6個聲調,如東方言有21個聲母、49個韻母和7個聲調,海安方言有20個聲母、54個韻母和6個聲調,啟東市區方言有30個聲母、46個韻母和8個聲調,啟東呂四方言有29個聲母、49個韻母和8個聲調,海門市區方言有30個聲母、47個韻母和8個聲調,海門四甲方言有29個聲母、50個韻母和8個聲調,南通通州區方言有29個聲母、48個韻母和7個聲調。這兩種方言的語言特征在地理上是如何演變的正是語言學界要解決的問題。比如:(1)聲調系統的考察。典型的吳語聲調較多,如蘇州話有7個聲調,而官話方言聲調較少,如北京話、徐州話只有4個聲調,甚至更少的,如煙臺話只有3個聲調。而接觸地帶的方言如江蘇如東(馬塘)話在《中國語言地圖集》[11]將其歸入江淮官話,但據課題組調查,該方言有8個聲調,且連讀變調較為復雜,而具有相似情況的丹陽話卻被認為是吳語。另外,江蘇通州話雖已被認定為吳語,但其連讀變調系統卻較為簡單,與典型的江淮官話南京話、揚州話在系統上較為接近。由此可見,吳語和官話的接觸導致了接觸地帶的方言在聲調系統產生了一定程度的變異。(2)聲母系統的考察。吳語在聲母上的區別特征就是“塞音三分”,但是在接觸地帶的方言也有可能產生例外,如上面提到的丹陽話。系統的考察接觸地帶“塞音三分”特征有利于我們認識這個從切韻時代保留下來的特征是如何演變的。另外,吳語中的濁音的不是典型的濁音,而是所謂的“清音濁流”。(3)韻母系統的考察。吳語的韻母系統表現為單韻母比較豐富,甚至不適宜用“四呼”的系統來分析,且有入聲韻,但是一般沒有兒化韻。典型的江淮官話在這方面介于北方方言和吳語之間。接觸地帶方言的元音系統如何轉移,陰聲韻、陽聲韻、入聲韻如何互動等,都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4)詞匯系統的考察。應制訂吳語特征詞表和官話特征詞表在吳語和官話接觸地帶的方言作深入細致的調查,結合語音特征編制詞表,采用統計學的方法,考察官話詞匯和吳語詞匯的接觸的現狀。(5)語法系統的考察。應制訂若干語法專項進行調查,主要有如下幾項:否定詞系統、反復問句系統、話題結構、“把”字句、“被”字句、補語結構等。這些語法專項都是語言學界甚為關注的課題,相信對吳語和官話接觸地帶方言的調查研究具有重要的價值。
采用地理語言學的視角對南通市境內的方言進行系統的調查和研究,其研究方法本身就是一次創新。前人的研究著重于語音系統的描寫和分析,和北京音、中古音的比較,等等,而不重視語言特征在地理上的分布和演變,而地理語言正是彌補了這一方面的不足。它通過有計劃的調查,用繪制方言地圖的方法研究某些語言現象 (語音,詞匯和語法)在各地口語里相同或相異的分布情況,或者說方言現象的地理分布情況,即某些語言特征在各地演變或發展的現狀或動態。地理語言學的研究方法不但會加深對南通市境內方言的研究,而且會推動地理語言學在中國的發展。
[1]周遠富.孫錦標與南通方言研究[J].南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1).
[2]萬久富.孫錦標與《通俗常言疏證》[J].南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4).
[3]江蘇省上海市方言調查指導組.江蘇省和上海市方言概況[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60.
[4]顏逸明,敖小平.南通金沙話的歸類[J].方言,1984,(2).
[5]鮑明煒.江蘇省志·方言志[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8.
[6]顧黔.通泰方言音韻研究[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1.
[7]鮑明煒,王均.南通地區方言研究[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2.
[8]顧黔.江蘇通州方言的過渡特征研究[J].首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5).
[9]Richard VanNess Simmons,石汝杰,顧黔.江淮官話與吳語邊界的方言地理學研究[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
[10]賀登崧著.石汝杰,巖田禮譯.漢語方言地理學[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
[11]李榮,熊正輝,張振興.中國語言地圖集[M].香港:香港朗文出版社,1989.
[12]蔡華祥.漢語語法研究的新領域——方言語法研究形勢之探析[J].湖北社會科學,2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