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與出路：WTO多邊貿易體制之探析

任濤

（江蘇警官學院，江蘇南京210031）

困境與出路：WTO多邊貿易體制之探析

任濤

（江蘇警官學院，江蘇南京210031）

世界貿易組織希望建立的是一個持久的、可行的多邊貿易體制，以推進國際貿易的自由化。WTO多邊貿易體制在其成立之初取得了令世界矚目的成效。但是，自多哈回合談判陷入困境以來，WTO的多邊貿易體制陷入困境。推動WTO多邊貿易體制進一步發展，要克服其內在體制缺陷和外部沖擊的影響。

多邊貿易體制；局限性；自由貿易協定

一、WTO多邊貿易體制的內在缺陷

WTO多邊貿易體制所提供的一整套國際貿易規則，極大地推動了貿易領域國際法制的發展，增強了國際貿易關系的透明度、穩定性和可預見性，為國際貿易自由提供一個有利的環境。WTO多邊貿易法律規則主要包括六方面內容，這些貿易規則構筑了WTO多邊貿易法律體系。然而，近年來，特別是WTO成立后多邊貿易自由化的進程并非人們所期待的那樣順利，特別是2001年就發起的多哈發展議程屢屢受挫，不僅凸顯WTO多邊貿易體制所面臨的問題與挑戰，也動搖了WTO多邊貿易體制的基礎與相關作用。

（一）WTO多邊貿易體制的公平價值的缺失

關于公平價值的缺失，一個明顯的例證就是，發達國家往往利用其在多邊體制的主導地位和強大的經濟實力來影響WTO多邊貿易體制中規則的制定與通過，縱觀自GATT到WTO期間的貿易回合，我們可以很清晰地發現，多邊體制在實質上就是發達國家經濟利益的綜合體現，他們往往在其有競爭優勢的領域，如服務貿易、投資及知識產權保護等推行貿易自由，從而打開發展中國家的服務市場，而廣大發展中國家所關注的農產品、紡織品貿易的自由化卻難以達成協議。例如《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定》就是一個給發達國家帶來不對稱的巨大利益而給發展中國家帶來昂貴代價的例證，烏拉圭回合之后廣大發展中國家才知道他們為此付出的代價有多大。該協定所規定的高標準知識產權保護，使發展中國家每年要向來自發達國家的跨國公司多支付大約400億美元的專利費（其中一半左右為美國獲得）。[1]

WTO協議第9條第1款規定，WTO將沿用關貿總協定以協商一致決策的管理。在這一條注釋中說明：“協商一致（consensus）是指在作出決定的會議上，如果出席會議的成員沒有一個對所作出的決議提出正式反對意見，決議機構被認為以協商一致的方式對提交審議的事項作出了決定?！盵2]自GATT時代建立協商一致原則的慣例以來，該模式即于GATT與WTO沿用至今。這一原則強調了只有在連極少數反對也沒有的情況下才能達成協議，雖然在程序上保證了弱勢國家的意見被平等對待，以促進各國積極展開互利協商，但隨著WTO成員方的不斷增加，不同的利益集團的逐漸形成，WTO多邊貿易體制內的力量對比逐漸發生變化，長期處于邊緣的廣大發展中國家正在崛起，以印度、巴西和中國為代表的發展中國家不可避免地發揮著更大的影響力。因而各方意見的分歧越來越難以協調，導致各項議程難逃一再被拖延甚至終止的命運。以“協商一致”為決策原則已經廣受爭議，而各成員方卻苦于無更好的替代方案。

2008年7月29日，在美國、歐盟、日本、澳大利亞、印度、巴西和中國等7個成員就發展中國家農產品特殊保障機制的談判中，由于美國拒絕作出讓步，談判破裂。此次談判的失敗，是多哈回合貿易談判中的又一個挫折，并非意味著多哈回合的失敗，但是卻使人們對WTO多邊貿易體制的信心受到打擊。

（二）特殊與差別待遇條款缺乏可操作性，發展中成員方很難真正受益

自20世紀60年代中期關貿總協定啟動對發展中成員貿易實行優惠待遇以來，特別是《建立世界貿易組織協議》簽訂之后，優惠待遇原則適用的領域和范圍一直在不斷擴大，涉及優惠與差別待遇的條約、協定、宣言、決議、條款日益增多。世界貿易組織規則中雖然給發展中成員規定了許多特殊與差別待遇，但這些條款的措辭都比較寬泛、含糊，大多是一些政策取向、激勵性和努力方向性的表述，為發達成員解釋與適用留有較大的回旋余地，既沒有法律約束力，也缺乏應有的可操作性。

一些發達成員常因為本國的立法，或出于本國政治、經濟利益和社會因素的考慮，而克扣或拖延甚至不給予發展中成員是優惠待遇。發達國家認為，特殊與差別待遇本質上是發達國家作出的有利于發展中國家的自愿性承諾。他們還提出，特殊與差別待遇條款中沒有任何措辭表明這些條款將創設可予審理的權利，并且如果強迫發達國家給予發展中國家優惠待遇，是不合適的。[3]

另一方面，一些發達成員不僅不根據反傾銷與保障措施中給予發展中成員的特殊與差別待遇，反而還利用反傾銷、保障措施規則的漏洞，頻頻向發展中成員濫用反傾銷與保障措施調查。致使南北矛盾愈演愈烈，談判裂痕不斷擴大。

（三）WTO爭端解決機制的缺陷

WTO爭端解決機制在GATT的基礎上發展而來，但還不能夠說它就是完善而成熟的，還存在不少的缺陷和不足：

1.《關于爭端解決規則與程序的諒解書》（簡稱為DSU）中對發展中國家的特殊待遇條款因為缺乏實質內容，因而無法收到實效。雖然WTO的爭端解決機制在《諒解書》中為發展中國家特別提出了8條傾向性規定。但是，如果仔細地看那些條款，就能夠看出來很多其實是出于道義性的，流于宣言式的承諾，可操作性并不強。如第21條的第2款規定“對于需進行爭端解決的措施，應特別注意影響發展中國家成員利益的事項?！钡?，具體特殊的問題和利益并沒有給出相關的內容和要素，因此，在實際案例的進行中，很難具體操作。

2.裁決執行的問題。雖然WTO的爭端解決機制已經對各個環節的時間進行了限制，比較GATT時期的爭端解決程序大大縮短了時間。但是，從向DSB提出訴訟開始，各個環節消耗的合理時間加總長達27個月。[4]冗長的期限使得即使勝訴的國家在程序結束后獲得救濟也無法挽回其受到的巨大損失。因此有人認為WTO的爭端解決機制變相為貿易壁壘的一種形式。其次，還存在成員方不執行裁決的問題。2003年墨西哥代表在WTO爭端解決機構特別會議上提供了一份報告，該報告顯示不執行已通過的專家小組或上訴機構的報告或許更為有利。該報告援引厄瓜多爾勝訴歐盟的香蕉案為例說明這一問題。據統計，厄瓜多爾僅在執行期內的損失就達到1.61億美元；如果從成立專家小組調查開始計算，損失上升到4.28億美元；如果從最初提出磋商請求到執行期結束統計，損失則高達8.32億美元。而歐盟出于經濟上的考慮，不執行或拖延執行裁決反而得到了更合算的結果。這一問題實際上與WTO爭端解決機制沒有賠償機制有關。[5]

3.WTO的爭端解決機制的一個十分重要的特點是它以強硬的經濟制裁方式對裁決的實行進行監督。具有代表性的是中止減讓和交叉報復。首先，交叉報復對發展中國家非常不利，由于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水平遠遠落后于發達國家，其開放程度也不可能與發達國家一致，他的報復能力相對與發達國家來說是很弱的，其根本無法對發達國家的行為給予有力的回擊。因此，交叉報復從形式上看是公平的，但其實質上是不公平的，是一種經濟和政治上的以強凌弱，對發展中國家極為不利，發展中國家的利益很難通過這種途徑得以有效的保護。其次，在交叉報復中沒有最終的勝利者，無論是報復國還是被報復國都將在經濟上承受嚴重的損失。一國最終獲利的大小，永遠是和其本國對外關系的正常化成正比的。對外關系越好，越容易獲得更多的利益；對外關系越差，越不容易獲得利益。而交叉報復使得兩國關系走向非正?；?，嚴重影響了兩國的友好關系，不但不能使國際經濟爭端得以最終解決，反而會使雙方的利益都受到損害。

二、WTO多邊貿易體制的外部沖擊

（一）雙邊及區域貿易協定泛濫

2003年9月世貿組織坎昆會議的失敗促使各國轉向尋求雙邊或地區內部的貿易互惠合作。這些雙邊和地區協定對第三國而言通常具有歧視性，由不同的貿易體制構成的復雜網絡不利于多邊貿易體制進程。雙邊和區域貿易協定的發展勢態，可能會進一步削弱各國對多邊貿易體制的尊重，動搖WTO多邊貿易體制的基礎，使其在當前的困境中難以突圍。

由于FTA談判成員比WTO成員數目少得多,談判進入更加自愿,因此比較容易達成一致。1990年以前，世界上所有進入實施階段的FTA不過27項。20世紀90年代以來，全世界簽署的FTA數目不斷攀升。截至2008年12月15日，成員共向GATT/WTO通報的FTA 420個，其中包括根據GATT 24條通報的自由貿易區和關稅同盟325個，其中230項正在實施。[6]FTA成員間的貿易占全球貿易總額的50%左右，其中歐盟和北美自由貿易區最有影響。

2007年4月2日，經過近十個月的談判，美國與韓國最終在韓國首都首爾簽署雙邊自由貿易協定。對韓國而言，這是其有史以來最大的FTA；對美國來講，則是自1992年簽署北美FTA以來規模最大的FTA，同時也是美國首次與亞洲主要經濟體簽署此類協定。

（二）反全球化運動對多邊貿易體制的挑戰

目前，經濟全球化已成為世界經濟最為鮮明的特征，商品與生產要素跨國界流動的規模日益擴大，市場經濟規模遍及全球，各國經濟的相互聯系更加緊密，任何一個國家的經貿政策都會影響到其他國家。從2007年底開始金融危機所導致的全球經濟倒退，大量企業的倒閉，都成為了世界新貿易保護主義浪潮的導火索。美國國會日前通過的經濟刺激方案，包含了一條帶有明顯貿易保護主義色彩的“購買美國貨”條款：計劃支持的項目所使用的鋼鐵和制成品應為美國生產。雖然七大工業國（G 7）財長發表聲明承諾遵守自由貿易，但七國所采取的一些政策與自由貿易簡直是格格不入。且在20國集團的成員國中，印度政府在提高對鋼、鐵和大豆的關稅后，近期宣布禁止進口中國玩具；阿根廷對鞋和汽車配件的進口采取了新的限制措施；俄羅斯提高了汽車進口關稅。除此之外，厄瓜多爾去年秋天開始全面提高關稅，其中肉類進口關稅從25%提高到85.5%。[7]

隨著貿易自由化的持續深入，一些非政府組織出于對環境、消費者權益和勞工標準等的關注，發起了聲勢浩大的反全球化和反WTO運動。世界貿易組織在西雅圖之后的每一次部長級會議會場之外，都云集著大量的反全球化運動人士，對世界貿易組織乃至多邊貿易體制造成了極大的沖擊，使人們不得不反思全球化和多邊貿易體制。[8]

三、完善WTO多邊貿易體制的思考

雖然當前WTO多邊貿易體制的發展陷入了困境，但我們有理由相信其困境只是暫時性的，因為繼續維持這一體系的發展是符合各方利益的，根據世界銀行估計，多哈發展議程談判成功將使世界經濟在2015年前每年增長5200億美元，并使14.4人口擺脫貧困。[9]但是重新推動多邊貿易體制的發展，就必須克服其內在缺陷與外部沖擊的影響。

（一）有效協調南北矛盾

南北矛盾并不是一個新的問題，由于以往的談判格局長期是由世界發達國家主導，但是在坎昆會議上發展中國家團體的崛起對發達國家而言是一個警鐘。當前如果無法將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的利益沖突盡可能地減小，多邊貿易的協調將無比艱難，長此以往，南北矛盾將很可能導致WTO多邊貿易體制的崩潰。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之間的利益沖突，而雙方在維護利益的過程中互不讓步，直接導致了多邊貿易體制談判的停滯。因此，如何平衡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利益沖突，各方表現出更大的靈活性，已經是繼續多邊貿易體制必須要解決的一個重大問題。而協調該沖突的關鍵則在于各國的相互諒解。在當前全球經濟一體化的形勢之下，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利益更加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合作才是雙贏的選擇。在國際經濟關系中，國家之間如果能形成適當而對等的互動，發展和平與合作的關系，和諧的國際經濟新秩序才能形成。發展中國家在談判中不應受到經濟和政治壓力。發達國家應在不提出新要求的前提下隨時準備解決發展問題（包括執行及特殊和差別待遇）。[10]

針對那些措辭模糊、可操作性欠佳的普遍優惠條款，最好的辦法即在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之間展開平等友好的協商，以明確此類特殊條款為目標而努力。正在進行的多哈回合談判，就是以《多哈發展議程》命名，宣稱特別注重烏拉圭回合各多邊貿易協定有關發展中成員特殊和差別待遇條款的實施。多哈《部長級會議宣言》明確宣稱，現行的所有特殊和差別待遇規定“應進行審查，以強化這些規定和促使這些規定更加具體、有效和更具有可操作性”。[11]但是該議題談判并未按照預定時間達成協議，因此，要想完善發展中成員特殊和差別待遇條款，必須認真研究不同條款的具體的法律措辭，增強條款的法律效力。在多哈回合受阻的情況下，發展中國家應該進一步團結，加強對現存相關案例的研究，爭取最大限度利用現有的特殊和差別待遇條款。

（二）改善民主決策和大國強權操縱的矛盾

自西雅圖會議后，發展中國家成員方開始堅持在WTO會議中發揮他們的作用。他們意識到，在WTO決策機制中，協商一致意味著任何一成員方明示反對一個議題，該議題就不可能通過。這種決策機制體現了在國際經濟事務中不分國家大小一律平等的主權平等原則，然而這種決策機制也易淪為一個議而不決的機制，因為要使WTO所有成員方對某一議題協商一致的確是十分困難的。

理想的WTO決策機制應遵循更能體現利益兼顧的原則進行改革：既要體現主權平等原則，又要考慮到貿易大國的世界貿易份額；既要考慮到整體經濟利益，也要考慮對某項產品或服務具有重大利益的成員方的利益；既要體現發展中國家的利益，又要體現發達國家的利益；既要考慮到各方利益的平衡，也要兼顧決策的效率。

（三）正確處理區域一體化與多邊貿易體制之間的關系

FTA在促進貿易和經濟往來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但也引發了貿易創造和貿易轉移效應，可能對非成員國家不利。在全球多邊貿易體制的構建中，亦存在FTA究竟是墊腳石還是絆腳石之爭。由此可以看出，FTA和WTO多邊貿易體制關系的一個重要問題，是多邊貿易體制如何對FTA等區域貿易安排進行規范，以確保實現增進貿易自由和社會福利的初衷。WTO將FTA納入多邊貿易體制框架中加以規范、監督與協調，作為其有益的補充。在多邊貿易體制中，WTO成員之間的區域貿易安排具有合法地位，但必須滿足WTO的有關規定。WTO的貿易評審機構加強對各個成員方的政策評審，同時嚴格要求各國政府及時向WTO通報相關的貿易政策方面的法規與措施。

（四）確保WTO爭端解決機制的有效運作

因為不必賠償過去的損害，缺乏充分的集體監督和集體救濟，WTO爭端解決機制的救濟措施，通常不是受到無意的拖延，就是故意的藐視，所有這些，不可避免的推論是，WTO爭端解決機制所提供的救濟，在結構上明顯有利于發達國家成員。如何增強WTO爭端解決機制所提供的救濟，不僅涉及到補償和報復程序各自的完善，而且關系整個多邊貿易體制的有效性與權威性。

（五）繼續加強與其他國際經濟組織的合作

由于WTO協調、駕馭世界自由貿易區的能力明顯不足，其需要積極地加強同其他國際經濟組織的協調和合作。加強國際貿易和國際金融領域的合作，對于維持一個有序的世界經濟體系至關重要。隨著經濟全球化的進一步深入，在國際經濟交往中產生的國際貿易和國際金融交往將越來越多。在世界經濟三大支柱——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和WTO之間，如何明確各自的分工，加強相互之間的交流和合作，已經引起了普遍關注。

為了把各國貿易活動拉回全球框架，建立更加和諧順暢的國際經濟新秩序，需要WTO和各成員國共同在世界經濟一體化和自由貿易相統一方面做出努力。這一努力不僅僅是必須的，更是必然的。

[1]黃志雄.戰后多邊貿易體制六十周年的反思與前瞻———以“全球公共物品”為視角[J]．國際法學，2009，（5）.

[2]趙維田.世界貿易組織（WTO）的法律制度[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446.

[3]穆忠和.WTO 特殊與差別待遇的法律效力辨析[J].國際貿易，2009，（5）.

[4]劉華，屠梅曾.WTO 爭端解決機制的缺陷[N].國際金融報，2002-05-16.

[5]曹建明，賀小勇.世界貿易組織[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389-390.

[6]李麗.區域性貿易協定發展與技術性貿易壁壘條款[J].國際貿易，2009，（4）.

[7]貿易保護主義抬頭，中國是否應該說“不”？[DB/OL]. http://www.chinavalue.net/miniblog/Discussion. aspx?did=48.2009-07-28.

[8]侯海英.多邊貿易體制能走出博弈困境嗎？[DB/OL]. http://www.studa.net/jingjililun/080619 /11124721.html.2008-06-19/2009-07-22.

[9] 余萬里. 坎昆不了局[DB/OL].http://www.xinmingweekiy. com.cn.

[10]提高WTO 內部透明度和參與性之備忘錄摘要[DB/OL]. http://www.twnchinese.org.my/wto/cureent/memorandum26-n.html,2003-07-13/2007-04-26．

[11]望梅止渴畫餅充饑--WTO 給發展中成員的優惠待遇正成為空頭支票[DB/OL].http://www.quality-world. cn/Article/1413.html，2009-07-24.

F7

A

1009-3605（2010）06-0055-04

2010-07-01

任濤,女,湖北武漢人，江蘇警官學院法律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國際經濟法、國際法。

責任編輯：詹花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