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輝
(汕頭大學法學院,廣東 汕頭 515063)
超額保險法律問題研究
——從一起保險案例看我國超額保險制度之完善
李廣輝
(汕頭大學法學院,廣東 汕頭 515063)
隨著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快速發展,超額保險問題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日益頻繁地出現并困擾著許多法律實務工作者,特別是在我國《保險法》對于超額保險規定不夠規范的情形下,這一問題就越發顯得十分突出。從一起保險案例談起,結合國外超額保險法律的經驗,剖析超額保險制度的法理基礎與立法實踐,對如何解決我國超額保險制度問題作了探討。
超額保險;法律問題;案例;立法完善;保險制度
人類社會得以不斷進步與人類文明得以不斷發展的最為重要的原因在于各種制度的不斷建立和完善。保險作為一種分散風險、共擔損失的補償制度,從宏觀的角度而言是基于損害補償并以概率論為技術條件進行合理計算,集合多數單位共同建立保險基金用來應付在發生災害和意外事故時對保險人的財產損失或人身傷亡給予經濟補償或給付保險金的一種經濟制度。從微觀角度來看,保險是以訂立合同為基礎而在投保人與保險人之間進行風險轉移和建立權利義務關系的一種法律制度。但是,對于超額保險的定義,國內外學者大多已達成比較統一的看法:即保險合同的保險金額大于保險價值①參見魏華林,林寶清主編《保險學》。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57。楊芳著:可保利益效力研究——兼論對我國相關立法的反思與重構,法律出版社,2007:193。許崇苗,李利:中國保險法原理與適用,法律出版社,2006:60。C·小阿瑟·威廉斯,等,馬從輝,劉國翰等譯:《風險管理與保險》,經濟科學出版社,2000:505。,也就是在訂立保險合同時或者是在保險合同訂立后保險金額超過了保險標的的實際價值,但是不論是何時,只要出現上述情況就產生了超額保險的問題。
(一)基本案情。2005年2月1日,原告廣東汕頭市鐘某將其擁有的一輛“HXK6360型豐田佳美2.2”(1996年3月進行初次登記),在汕頭市中保財產公司投保了保險金額為28萬元的車輛損失險,期限一年。2006年1月27日,保險合同即將屆滿之時被保車輛發生了保險事故(該車不慎掉進了一個魚塘,由于魚塘受到污染致使該魚塘的承包人遭受經濟損失五萬多元。該魚塘的承包人另案起訴車主獲得了經濟賠償),經交警部門認定車主鐘某應負事故的全部責任。事故發生后,保險人中保財產公司按程序進行勘查處理,因發現投保人鐘某有騙保嫌疑,于2006年3月22日向汕頭市公安局經偵支隊報案,請求立案偵查。保險人中保財產公司的律師調查證據表明,出事車輛在被告的公司投保了2個保險期,共發生了八宗保險事故,確有存在騙保的嫌疑,但由于公安機關未能掌握原告充分的騙保證據而沒有正式立案偵查。事故發生后,雙方經多次協商未果,原告鐘某于2006年5月向汕頭市金平區人民法院起訴,請求判令被告中保財產公司承擔事故車輛的修復費或賠償其人民幣28.28萬元。2008年1月18日,一審法院判決被告中保財產公司賠償原告鐘某被保轎車的修理費用171093元,另外連同案件受理費、醫療費、施救費、鑒定評估費34154.6元,共計賠償原告205247.6元。保險人不服一審法院判決,向汕頭市中級法院提起上訴,但二審法院卻維持了原判決。
根據事故發生后深圳市普邦保險公估有限公司出具的一份“機動車輛保險評估報告”,該被保險車輛在出險當時的2006年1月的實際市場價值僅為81760元左右。那么,為何一個在出險時市值僅有8萬多元的被保險車輛最后竟會被法院判決賠償28萬元呢?這一保險賠償案件的發生,不僅引起我們對該案所產生的保險道德風險的關注,而且還會引發對我國《保險法》有關超額保險制度立法需要進一步完善的思考。
(二)案例評析。上述案件在審理過程中,原告訴稱:按法律規定,權利和義務是平等的,既然保險人收取投保人28萬元的保險費,就應該在28萬元內賠償損失,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哪里有收28萬元的保險價值,出事了說最多賠8萬元的道理?而被告則辯稱:原告的起訴沒有事實與法律依據,根據《保險法》的規定,保險金額不能超出保險價值,本案應根據保險車輛發生事故時的實際價值進行賠償(即應賠償原告8萬元左右)。
那么一、二審法院判決保險人按照合同投保人投保的保險金額予以賠償確實有些值得商榷之處。就本案而言,無論是從哪個角度來看,筆者更傾向于該案是一起較為典型的超額保險案件。
1.從我國《保險法》來看,被保險人對超額保險金額部分無保險利益?!侗kU法》第12條規定“投保人對保險標的應當具有保險利益”、“投保人對保險標的不具有保險利益的,保險合同無效”。而在上述案例中,被保險人以28萬元價值予以投保,而保險事故發生時的實際價值僅有8萬元左右,被保險人顯然對超額投保的部分無利益可言,其不應得到法律保護。該案中,雖然保險人對保險標的價值存有失察之責,但被保險人對其車況、車價應該更為了解。綜合權衡,筆者認為,顯然被保險人的過錯責任更大一些。
2.我國《合同法》規定:保險人不應承擔超額部分的賠償。由于被保險人對于超額部分無保險利益,導致其簽訂的超額保險合同部分無效,因此保險人對此超額保險部分無賠償的義務?!逗贤ā返?6條、第58條規定,對于無效合同,保險人無須承擔賠償超額部分的法律責任,對于超額部分,保險人承擔的只是返還責任,即返還多收的被保險人的保險費外加銀行同期利息。
3.我國《民法通則》第4條規定:民事活動應當遵循公平原則。公平原則是進步和正義的道德觀在法律上的體現,對民事主體從事民事活動和國家處理民事糾紛起著指導作用,特別是在立法尚不健全的領域賦予審判機關一定的自由裁量權,對于彌補法律規定的不足和糾正貫徹自愿原則過程中可能出現的一些弊端,有著重要意義。2009年修訂的《保險法》第11條也規定:“訂立保險合同,應當協商一致,遵循公平原則確定各方的權利和義務。”因此,根據民法中的公平原則,保險人也不應該承擔超額保險部分的賠償。
4.根據各國保險立法以及保險業的慣例,超額保險合同是無效的。被保險人對超額投保部分沒有保險利益,因而其不得主張損害賠償。
5.從保險道德風險考量,保險人亦不應該賠償超額部分。保險制度設立的一個基本原則和出發點就是其“補償”功能,補償被保險人因為意外事故而遭受的財物損失,不能也不應該因為發生保險事故而使被保險人額外受益。因為如果被保險人超額部分獲得賠償,則有可能造成這樣一種后果:被保險人將設法大大超額投保進而促使或縱容甚至制造保險事故以追求這種額外利益。盡管根據法律規定的精神,惡意行為得不到賠償,但是惡意行為的大量發生會大大提升保險人調查成本,且每一件惡意投保行為的調查取證也都并非易事。
(一)超額保險的成因。既然保險金額超過保險價值就會產生超額保險,則我們所要探討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什么樣的原因會導致保險金額會超過保險價值。從主觀角度來看,超額保險可以分為善意和惡意的超額保險。無論是善意還是惡意的超額保險,保險作為一種轉移風險的手段,有時會被人們利用以進行投機并謀求不當利益。毫無疑問,惡意的超額保險應當歸于無效,因為這不僅僅違反了保險中最為重要的誠信原則,也違背了損害補償原則,同時這是明顯的欺詐行為并引發道德風險。
在非惡意的情況下,我們推定為善意。在締結保險合同的時候,由于投保人、保險人或保險公估機構等對財產估算的不準確等原因,使得保險金額超過保險價值。在這種情形下,又可分為定值和不定值保險,在簽訂定值保險合同時,投保人和保險人已經明確約定了保險標的價值,并以之作為保險理賠的根據,但是由于市場等因素的變化使得保險合同中的保險金額超過保險價值,也即產生了超額保險。若是不定值保險,雖然保險雙方當事人不預先確定保險標的價值,而在保險事故發生后再估算其價值,在保險合同成立至保險事故發生的這段時間內,保險標的價值很有可能發生變化[1],也就可能出現超額保險。
雖然超額保險的主觀意圖難以判定,尤其是在保險實踐中更是難以確定,這也是超額保險一直困擾理論界和實務界的重要原因。但是,對主觀意圖的確認直接關系到如何處理超額保險合同與超額保險部分金額及其索賠理賠問題,其意義自不待言。在立法實踐中還會進一步探討到區分善意和惡意及其不同的處理。
(二)超額保險的適用范圍與判定。保險按照保險的標的或者范圍,可以分為財產保險和人身保險。我國《保險法》第52條規定:人身保險合同是以人的壽命和身體為保險標的的保險合同,同時由于人的生命和身體具有無價性,即保險金額不可能會超過保險標的價值,也就不可能出現超額保險,而是在保險事故發生后直接以約定的保險金額進行賠付。
財產保險通常是投保人根據約定向保險人交付保險費,保險人按照合同的約定對所承保的財產及其相關利益因自然災害或意外事故造成的損失承擔賠償責任。通常有根據損害的性質將財產保險分為積極的和消極的財產保險,積極的財產保險保障的標的為具體的物質財產和經濟利益,是一種已經存在的現實的利益[2],這也就意味著保險價值是明確的,因此積極的財產保險就有可能出現超額保險。消極的財產保險以所保障的標的是投保人的社會行為對于他人的物質財產、經濟利益或人身健康造成損失的民事法律責任,此時保險人只是代替投保人承擔法律責任和賠償損失,不可能產生超額保險,最為典型的就是責任保險合同。
對于判定超額保險無論是在實踐中還是理論上,都沒有統一的標準和結論。通常學理上有幾種觀點:(1)保險合同締結時說認為,判定保險金額是否超過保險標的之價值應以保險合同締結時為認定的時間點,也即超額保險是以保險合同為判定點。這是持保險習慣制約說和投保人保護說的必然結果。(2)保險習慣制約說認為,禁止超額保險是基于限制保險合同當事人任意約定保險金額,這樣自然就得出只有以合同締結時為判斷是否存在超額保險的結論。但現實的情況是,由于市場經濟尤其是科技的飛速發展進步,合同締結時的保險價值與事故發生時的價值極有可能不一致。(3)投保人保護說認為,禁止超額保險是為了防止保險人濫用其保險知識而獲取超額保險費,判定在締結合同時超額保險就能夠使投保人可以請求返還保險費的實際利益[3,4,5]。不論是保險習慣制約說還是投保人保護說,最終在判定超額保險時是以保險合同訂立時為標準,但其缺陷也很明顯,即將保險標的看作靜止并不受影響的,在現實當中尤其是市場經濟條件下的財產保險當中幾乎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若將保險合同締結時看作起點的話,那么保險事故發生時則為終點,與保險合同締結時學說相對應就有了保險事故發生時學說。這種學說是基于不當得利禁止說而提出來的,這部分學者認為為防止保險事故發生時保險人獲得超過保險標的實際價值的利益而應以事故發生時的市價作為超額與否的判定標準[6]。該學說不足也顯而易見,若投保人的投保金額在由于市場等因素影響后而大于保險標的價值,卻得不到應有賠償,于投保人不公平。(4)全保險期間說,這種觀點是以當然規定說為基石,根據“無保險利益則無保險”的原則,只要出現超額保險則超額保險部分就應當無效。(5)最高價值說,也是一種常見學說。此學說是以保險政策為出發點,以保險合同期間內保險最高價值為判定。不論何種學說,在現實法律中都沒有明確的判定超額保險的依據,這就為實務中進行超額保險判定的困惑埋下了伏筆。
(三)禁止超額保險的理論根據。在立法上和理論界對超額保險都是持禁止的態度,但究竟為何要禁止超額保險卻是眾說紛紜。通常有以下幾種說法:
1.當然規定說。這是最早的觀點,保險當中有“無(保險)利益則無保險”的原則,超額保險中的保險金額超過保險標的價值,而保險價值通常就被認定為保險利益,那么投保人對于超額部分沒有保險利益,欠缺保險利益部分的保險合同自應歸于無效。這種觀點通常將整個超額保險都歸于無效,是一種絕對無效的觀點。
2.不當得利禁止說。此種觀點可以說是對當然規定說的改進,其最主要的特點是在將超額部分判定為無效的情況下合同的其他部分仍然有效。這種觀點看似彌補了當然規定說的不足,但保險金額僅僅是保險事故發生時保險人應支付的,并不是投保人所實際取得的賠償金額,而且在實際中仍是以標的物的實際價值作為理賠的依據,這樣自始就不曾有過不當得利。
3.保險習慣制約說。這種觀點認為在實務中,事故發生時保險價值很難估定,習慣上多以保險金額為保險價值,在這種保險習慣下,若對保險金額約定高于保險價值,而且又采取一種放任的態度,被保險人將獲得超過實際損害的利益,這樣不僅容易產生投機行為且對社會風氣產生不良影響,也有違公共利益,因此有必要禁止超額保險。但我們會發現此學說有自相矛盾之處,當合同中的保險金額超過保險標的價值且因有前述以保險金額為保險價值之習慣,則非超額保險而是超額定值。
4.投保人保護說。這種觀點認為,若不禁止超額保險,保險人就可能誘使投保人訂立一個超額保險合同或明知投保人提出的是一個超額保險的邀約卻不告知并作出承諾,以獲取超額保險費,在事故發生后又依據保險標的實際價值理賠,這樣就會出現權利義務的不對等,破壞公平原則。
從各國保險法有關超額保險的規定來看,對超額保險問題都為各國法律所禁止的,但是在具體規定上又不盡相同。
(一)德國。德國《保險合同法》第51條第1款規定:“若保險金額實際上超過保險利益的價值,保險人及要保人在為除去此項超額保險的目的下可以要求適當地減低保險金額及保險費,并且立即生效”;第2款規定:“若超額保險是因戰爭或戰時行政措施所致或者是戰爭無法避免的結果,僅要保人可以在超額保險發生時,有效地行使第一項的權利”;第3款規定:“若要保人意圖從超額保險中獲取不法的金錢利益的,保險合同無效;保險人有權獲取自知悉時止的保險費,但若其在訂約時已知其無效者,不在此限。”《德國商法典海上保險》第786條(3)規定:“如果保險金額超過可保價值(超額保險),則該保險無法律效力。”
從德國立法實踐可以看出,它是一種以最大誠信原則為基礎的保險欺詐制度,合同法第1款隱含的一個前提是善意超額保險,并以“無(保險)利益無保險”原則和全保險期間說為依據,但也會發現卻沒有對合同解除后超額保險的金額如何處理,這在實際情況中不僅不利于投保人,也有損公平原則①參見付榮輝:《財產保險中超額保險超額部分的退費問題討論》,《哈爾濱金融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5年第4期。;合同法第2款僅規定投保人在戰爭等不可抗力所造成的超額保險情況下可以請求減少保險金額及保險費,作為一種不可抗力條款,完全可以按照合同法的相關規定由雙方當事人依法行使合同解除權,完全沒有必要做出此項特別規定;第3款規定之目的是懲戒投保人意圖不當得利和違反誠信原則,但是實際中保險人還有可能利用其專業知識不告知,多是不具有保險知識的投保人,并接受承保,甚至會有保險人誘使投保人超額保險,可見立法之疏漏。
(二)瑞士、法國。法國、瑞士等國法律為代表的國家規定,如果投保人是出于不法得利之目的而簽訂合同,其契約全部無效;否則,超過的部分為當然無效。
(三)日本。《日本商法典》第642條規定:“在訂立保險契約的當時,當事人一方或被保險人已經知道危險(事故)不會發生或已經發生時,該保險契約無效?!薄度毡旧谭ǖ洹返?31、643條規定超額保險無論由于投保人的善意或惡意,保險合同的超過部分無效,但如果出于善意且無重大過失,可以請求保險人返還保險費的全部或一部分。
(四)意大利?!兑獯罄穹ǖ洹返?909條認為如果投保人有惡意,則保險全部無效;如果是善意,保險人對保險期間的保險費有權進行主張或者在保險標的物的實際范圍內有效[7,8]。此兩種對于超額保險的立法沒有超出德國立法的水平,其紕漏之處有過之而無不及。
(五)我國臺灣地區。相對而言,臺灣的《保險法》做了更為詳盡的規定。按照臺灣《保險法》第76條規定:“保險金額超過保險標的價值之契約,系由當事人一方之詐欺而訂立者,他方得解除契約。如有損失,并得請求賠償。無詐欺情事者,除定額保險外,其契約僅于保險標的之價值限度內為有效。均無詐欺情事之保險契約,經當事人一方將超過價值之事實通知他方后,保險金額及保險費,均應按照保險標的之價值比例減少?!笔紫葘⒊~保險分為善意和惡意,即在欺詐的情況下可以解除合同并請求賠償;無欺詐即推定善意的情況下在保險標的價值之內有效,同時也提到超額保險部分的保險金額和保險費如何處理的問題。雖然看似比較明確,但是我們會發現立法中沒有給出如何判定超額保險標準及時間點等,此間存在的自由裁量之空間還有待進一步填補。
從我國臺灣和域外各國立法來看,各有其可取之處。但比較起來,臺灣地區保險法更為完備。超額保險應依當事人對于超額保險的產生是否具有惡意而論其結果。對于善意的超額保險,為防止被保險人正當得利的可能,超過的部分應屬于無效。而惡意的超額保險,由于是當事人的詐欺行為所致,因此我們應當適用民法的“解權合同”立法,賦予保險人損害賠償請求權和解除合同權。
從上述保險案例以及2002年的《保險法》僅在第40條“保險金額不得超過保險價值;超過保險價值的,超過的部分無效”的規定來看,我國法律對超額保險的規定還缺乏可操作性。對于超額保險這一難題的處理,結合外國立法經驗,我國《保險法》還有更進一步完善的空間。主要可以考慮從以下方面進行解決與完善:
(一)針對造成超額保險之原因,建立相關保險法律。前文分析了造成超額保險的原因:一是在締結保險合同時,保險雙方當事人因為對保險價值沒有準確判定,即過高認定保險標的物之價值。二是在締結保險合同之后保險標的物由于市場等因素的影響,以致保險價值低于保險金額。三是投保人為了謀取不當額外利益而故意訂立超額保險合同。四是保險人為了獲取保險費而誘使投保人締結超額保險合同。前述兩種超額保險成因可以認定為善意超額保險,而后述兩種超額保險成因可以判定為惡意。對于判定超額保險的時間點,筆者認為合同締結時說、事故發生時說、全保險期間說和最高價值說都有不足取之處,而事故發生時說則最能夠為保險人和投保人所接受,保險實踐中也以此種學說作為處理依據。其實,只要再配合相應的超額保險出險時超額部分的退還機制就可以彌補該學說的不足,也不損害公平合理機制。根據《中國人民銀行關于對超值保險如何理賠問題的答復》:“若投保人惡意進行超值保險,則保險公司不退還超過保險價值部分的保險費;若投保人在不知情或無惡意的情況下進行超值保險,則由保險公司退還超過保險價值部分的保險費。”①參見全球法律法規網:中國人民銀行關于對超值保險如何理賠問題的答復,http://policy.mofcom.gov.cn/section/claw!fetch.html?id=g000027591,2008年 12月 30日。但是,中國人民銀行的這一答復不具法律的效力,筆者建議,可以將其上升為保險法律層面上的規定。
(二)在區分超額保險成因的基礎上建立公平合理的損害補償機制。在善意超額保險情況下,法律應當尊重當事人意思表示,維持合同有效性;同時依據“無保險利益無保險”之原則,應當認定超額部分無效,不影響合同其他部分的效力,并全額退還自合同締結時至保險事故發生時超額部分的保險費。對于惡意超額保險,從各國保險立法實踐中可以分為德國為代表的全部無效說、臺灣地區為代表的可以接觸說和以日本為代表的超過部分無效說。而我國《保險法》對此卻沒有明確規定。
筆者認為:在投保人惡意投保情況下僅沒收超額保險部分不足以遏制投機者之投機心理,并且嚴重損害保險合同中最大誠信原則。筆者認為,保險立法應采取全部無效說以達到懲戒之目的。在保險人惡意情況下,法律當保護善意投保人并懲戒惡意保險人,全部無效說和可解除合同說都不足以實現以上目的,因為這兩種觀點會導致合同無效,投保人雖然可以拿回保險費,但同時喪失了保險之保護,保護自己權利卻又喪失了契約中原來應得之保護[9]。因此,此種情形之下立法可沿用部分無效說,在退還超額保險部分的保險費之后,保險人在保險價值范圍之內承擔保險補償之義務。
無獨有偶,上述案件與1999發生于河北涿州市的一起超額保險案件頗為相似。這兩起類似的案例還是給保險人敲響了警鐘,足以引起保險界的反思:保險人在強調保險功能的“補償性”同時,也要牢記“權利和義務對等”的基本法律原則,完善保險的服務體制,不斷借鑒國際上先進的保險策略和服務理念,特別是在中國加入WTO后,面臨國內外保險同行的競爭,就顯得尤為重要:(1)要認真核保,確定保險對象的實際價值,同時告知被保險人 “足額保險”、“低額保險”和“超額保險”的法律意義及其出險時的法律后果;(2)在保險期內,每年應對保險對象進行核保,當危險程度或保險對象實際價值減少時,相應返還或降低保費。這樣可以有效減少并進而避免此類糾紛的發生。進一步講,在道德層面上,保險人作為提供保險服務的商家,應當尊重保險消費者,并且盡最完善服務,而不是僅僅把他們作為賺錢的工具。[10]
當然,在保險理論與保險法規中,把超額保險的“過錯”歸咎于被保險人一方也有失公平,有時雙方均存有過錯。筆者認為,我國臺灣地區對超額保險問題的處理規定值得借鑒與參考。
(三)在處理超額保險時既要考慮兼顧公平合理原則又不違背損害補償原則。2009年10月1日生效的《保險法》第55規定:“投保人和保險人約定保險標的的保險價值并在合同中載明的,保險標的發生損失時,以約定的保險價值為賠償計算標準。投保人和保險人未約定保險標的的保險價值的,保險標的發生損失時,以保險事故發生時保險標的的實際價值為賠償計算標準。保險金額不得超過保險價值。超過保險價值的,超過部分無效,保險人應當退還相應的保險費。保險金額低于保險價值的,除合同另有約定外,保險人按照保險金額與保險價值的比例承擔賠償保險金的責任。”對于超額保險問題,2009年修改前《保險法》僅規定超額部分無效,但應如何處理則沒有明確,而修訂后的規定對投保人更為有利,因為保險金額的多少直接決定保險費的高低,保險金額越高,保險費就越多,但超過保險價值的保險金額是無效的,也即投保人多交的保險費是沒有意義的。對于不知曉這一點的投保人來說,有了這條規定,如果出現了超額投保,保險人必須按照比例返還。作為消費者來說,只要記得按照實際價值投保,也就不會有這么多的麻煩了。
綜上所述,在保險立法和實務中處理超額保險法律問題時,必須要做到區分超額保險的善意和惡意,然后再在保險欺詐制度的基礎上視不同情況進行具體處理,并依據具體情況處理好超額保險的超額部分退費問題。只有這樣才能即兼顧公平合理原則,也并不違背損害補償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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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Legal Research of Excess Insurance:an Insurance Case Study on How to Consummate China’s Insurance System
LIGuang-hui
(Law School,Shantou University,Shantou,Guangdong 515063)
The excess insurance system is of great theoretical and realistic significance in China’s Insurance Law. However, with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the socialism marketing economy and the increasing progress of the harmonious society in China, the issue of excess insurance appears increasingly frequently in the judicature practice and puzzles many law workers. This problem is all the more severe in the context where Insurance Law of China does not prescribe clearly enough the excess insurance.This paper,starting with an insurance case,analyzes in depth the legal basis and lawmaking practice of the excess insurance system,and offers tentative suggestions for how to solve the problems in China’s excess insurance system.
excess insurance;case;legal issue;lawmaking consummation
D 912.29
A
1001-4225(2010)03-0067-06
2009-09-22
李廣輝(1962-),男,河南信陽人,法學博士,汕頭大學法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
佟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