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景觀·城市”：釋讀城市藝術公園

邰 杰

1 紐帶：“藝術→景觀←城市”

景觀可以成為聯絡城市與藝術的一條文化性紐帶，而且國內外近期在城市開放空間的規劃與設計中有一個非常明顯的轉向：從慣常的城市開放式園林景觀走向了以藝術為主題的城市藝術公園營造，即當下大城市的構建“從注重功能秩序轉變為注重生活秩序”，城市已成為大眾體驗戲劇化的表演與體驗場所。讓破碎的、凌亂的、五光十色卻又充滿草根生活平民氣息的城市公共空間在“景觀修繕”之后以“藝術表達”的方式，改善城市的現有景觀，使城市生活空間重新在藝術秩序的調配之下生成為詩意地棲居、藝術地生活之場所——城中的市民大客廳，城市藝術公園（Urban Art-Park）是集咖啡館、畫廊、露天影院與劇場、民間工藝品工坊、陶藝館、文博古玩店、茶藝館、音樂舞蹈工作室、民俗藝術館、城市公共雕塑群（含景觀裝置藝術品）等于一體的“城市藝術綜合體”。

藝術正以其無窮的創意資源不斷地滋養著城市公共空間規劃與景觀設計，景觀設計也在藝術的養分中完成了其藝術特質的最終建構——讓城市景觀空間設計從藝術母體中生發。從設計學的角度而言，筆者更愿意將康定斯基視作介入空間的設計師而非純粹的藝術家。將康定斯基1923年的《圓中之圓》（圖1）、《溫和的活力》（圖2）和1925年的《黃紅藍》三個作品中的形式的結構、形相與2007年3月建成的美國佛羅里達州好萊塢市藝術公園（Hollywood Arts Park Florida）總平面圖及形式構成稍作類比（圖3，圖4），即可發現二者之間存在一種形式上的映像關系，正如好萊塢市長Mara Giulianti所說：“藝術公園將為人們在城市場所中提供一種感悟藝術與自然相耦合的獨一無二的機會”[1]。

2 風尚：對兩個國外案例的描述

2.1 札幌藝術公園：達尼悉數

2.1.1 概述

日本札幌藝術公園坐落于札幌南郊起伏的綠色森林中。在這樣一個由諸多功能空間組成的很大區域里，幾乎每個人都可以找到感興趣的東西。在入口附近，有各種工藝工作室，在那里你可以看到玻璃吹制、陶瓷生產和木工藝工作室。在那里，還可以找到當代藝術博物館。在雕塑園的入口處，就能獲得一個關于展示對象的背景和相關信息的小冊子，因為每個對象都被編號，所以你很容易了解所看到的一切。讓這個公園很有意思的最大原因就

圖1 圓中之圓

圖2 溫和的活力

圖3 總平面圖

圖4 實景鳥瞰

在于“雕塑融于大自然”，它們的象征意義常常相當豐富，因為它們在自然中得以凸顯，因此，盡管許多不同的藝術風格被展示，藝術公園卻是一個藝術風格雜糅的完美組合體。而且每個對象都有自己的位置，每一個雕塑也真正將它們的優勢充分地發揮了出來。在藝術公園的一側，你可以找到《隱藏的花園之路（達尼悉數）》，這可能是該公園最完整的藝術作品（圖5，圖6）。總體而言，該公園的整體定位就是：自然是藝術。

2.1.2 主要項目設置及功能區域

（1）展演區

①札幌雕塑園（Sapporo Sculpture Garden）

該園占地7.5公頃，展出了65位藝術家創作的74個藝術作品，包括了現代日本雕塑家與挪威雕塑家古斯塔夫·維格蘭德的作品，以及由札幌的姊妹城市提供的其他作品。為創作這些作品，藝術家們對公園進行了實地考察，以使他們的藝術作品適應當地的地形景觀、周圍環境條件以及札幌的氣候。在公園的開放空間中，這些雕塑作品根據時間和日本北部季節變換的天氣展示了各種表現形式，而且你會發現一些雕塑作品就在樹叢里。

②札幌當代藝術博物館（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Sapporo）

該公園一直在收集和展示現代主義時期的藝術作品，公園的主要功能是舉辦展覽，從而促進藝術研究和教育。

③有島別墅（Arishima Residence）

“有島”——日本文學偉大的名字，而且與札幌密切相關。他原來建于1923年的房子被拆卸，然后在藝術公園內以原來的形式重建，各種與有島有關的物品也被展出。

圖5 隱藏的花園之路（達尼悉數）：1992至1999年

圖6 你是我的椅子，我是你的椅子（福田重雄）

④藝術廳（Art Hall）

該區域可供舞臺表演和排練，還有小、中、大尺寸的練習室和鋼琴房。您可以根據您的需求選擇房間。在信息交流區，您也可以欣賞音樂。

⑤露天舞臺（Outdoor Stage）

這種戶外音樂會舞臺配備了500個臨時座位，可容納4,500人在草坪上。位置被選定是為了不讓噪音打擾周圍地區的居民。舞臺就是為太平洋音樂節和各種其他音樂會使用。

（2）創作區

①工藝工作室（Craft Studio）

這是為來自學校、企業和相關組織的參觀者而設立的工藝工作室，包括中小型講習班，并有可容納96人的大型生產車間。在這個工作室的短期課程中有諸如陶器、印染、景泰藍制品、玻璃吹制等常年舉辦的藝術活動。

②工藝館（Craft Hall）

在這里有工藝作品或設計圖紙的展示，包括一個染色與織造車間、一個畫廊以及一個工藝品店，此外還提供染色和織造的短期培訓課程。

③玻璃工作室（Glass Studio）

在玻璃制品車間可以看到吹制玻璃的完整過程，體驗玻璃藝術品從誕生到成型的藝術創作路徑。

④陶藝工作室（Ceramics Studio）

陶器車間配備了各種成型工具如粘土捏合機、煤油爐和電爐。這些工具和設備可供業余或專業水準的定期訪客使用，并且可提供一個真實的風箱和燒窯供游客使用。

⑤木工藝工作室（Wood Studio）

在工作室內包括拼圖游戲在內的各種工具可以使用。在加工車間內可參觀那些制造和加工設備，以及在短期的專業課程中游客可使用這些工具和設備。

⑥印刷工作室（Print Studio）

這是真實的印刷工作室，其中大型印刷是可能的，也可供交納租金的有經驗的參觀者使用。存放銅版印刷、木材印刷、絲網印刷的機器和光刻機均在同一層樓可供使用。

（3）服務區

①藝術公園服務中心（Artpark Center）

售票處、餐廳、紀念品商店、藝術大廳和辦公室等位于藝術公園的中心位置，中央巴士公司站也在附近。這是游客暫停休息的好去處。

②工作室A / B（Studio A / B）

這種獨立式賓館可用于各種藝術活動，主要是繪制圖片。它有廚房、浴室和臥室，可供市民長時間逗留。

③雕塑工作室（Sculpture Studio）

僅為雕塑藝術家準備的獨立式賓館，配有廚房和浴室。這是一個為他們提供停留與創作的理想環境，而不用分心。

④洛奇（Lodge）

這是一個簡單的、像賓館一樣的平房，它可容納那些想要進行劇場藝術、樂器操作等需要的市民。

2.2 美國佛羅里達州好萊塢市藝術公園

2.2.1 概述

由美國佛州Glavovic建筑事務所在潮人區（YoungCircle）完成的這個公共藝術項目，是一個占地10英畝的公園，名為藝術公園（ArtsPark）。該藝術公園位于充滿活力的佛羅里達州好萊塢市中心，被認為是一個整體藝術作品，它將有機的景觀轉化為建筑景觀，“自然和藝術”被聯接在一起。藝術公園將為廣大公眾提供互動式文化體驗，同時還專門設計了無障礙活動空間，包括一個可以閉目養神的場所以及一個高互動性的兒童游樂場。該藝術公園郁郁蔥蔥的綠色空間和寬闊的步道專為市民散步或慢跑而設置，在兒童游樂區中也有由國際知名的日本公共藝術家律子多寶設計的壯觀的互動噴泉。同時，在建設資金的籌措上也實現了多元化途徑，即將潮人區打造成藝術、教育、休閑和娛樂場所。這一構想的實現首先來自于佛羅里達州布勞沃德縣的500萬美元贈款和好萊塢市資金的配套，以及早期支持者的投資，共計21,000萬美元，其中包括市中心社區重建機構的100萬美元贈款。

藝術公園一周典型的活動項目包括在視覺藝術館工作的藝術家提供的100小時的展示，如玻璃吹制、首飾制作、雕塑創作等，還提供25小時以上的健身和藝術類課程以及在展覽館可觀看35個小時的杰出藝術品。音樂是藝術公園的主要娛樂項目，每月的第三個星期四與節日的晚上定期舉行音樂會，如藍調、鄉村、古典、薩爾薩等等。在大多數日子里，藝術公園內歡迎街頭藝人的表演和高品質的手工藝人的現場創作。同時，藝術公園還特定選擇一些音樂家、魔術師、舞蹈家、氣球雕塑家等在公園進行表演。藝術公園內的某些場所及其設施也可用于出租。

2.2.2 主要項目設置及功能區域

（1）歷史館——使用土著材料建筑而成；（2）樹林——更安靜的活動，如野餐閱讀等；（3）草甸——更積極地為想要扔飛盤或玩一些棋類游戲的游客設置；（4）千年彈簧——由律子多寶設計，由三個主要部分組成：水雕塑（噴泉和猴面包樹的聲音藝術設計作品）、夢波圖案人行道和E雕塑；（5）廣場—— 特別活動及節日用；（6）兒童游戲區 ——喜歡探索的所有年齡層次的兒童，包括特色互動噴泉，雕塑入口，創新游樂場設備；（7）視覺藝術展覽館；（8）表演藝術展覽館。

3 語境：后現代生活藝術的景觀形態

城市藝術公園應被界定為后現代主義的景觀藝術作品之一，是集平民性、時尚性、娛樂性于一體的城市開放性體驗空間、通俗大眾文化的創造空間。當下的藝術已從高高在上的神臺走向了人間、走向了日常生活，“真正的城市書寫是每個人的體驗與生活”。當下大城市生機與活力的擴展與公共利益的堅持、公共空間的塑造已密不可分，城市藝術公園以其獨特而富有人文風格、意象化與美學化的景觀形態展現了一種后現代的生活藝術，藝術再也不只是小眾精英的事，藝術必須與大眾發生關系，這樣的“生活空間”展現了多樣的“老百姓的身體”。喬納森·拉邦在《柔軟的城市》中對1970年代初期倫敦的都市生活作過高度個性化的描述，他著力于都市生活的“活力與在場”，將該城形象地喻為“各種風格的大百貨商場”。20世紀70年代后的全球城市開放空間走向了“劇院”模式——每個人都可以在一系列舞臺上擺弄自己與眾不同的魔術，扮演多種多樣的角色。拉邦對后現代大都市的理解可以用于解釋為何在近期的全球城市公共景觀營造中城市藝術公園異軍突起的背后根源：“在一座城市里生活是一門藝術，而我們需要藝術的詞匯和風格的詞匯去描繪人與物質之間的特殊關系，它們存在于都市生活不斷的創造性的演出之中。這座城市卻同我們想像的那樣，是虛幻、神話的，充滿渴望、噩夢的柔軟的城市，就像真實的一樣，或許，比人們可以在地圖和統計資料里找到的堅固的城市更加真實，比人們可以在都市社會學、人口統計學和建筑學專題著作中找到的堅固的城市更真實”[2]。

“日常生活審美化、審美日常生活化”這兩個美學觀議題應是對城市藝術公園得以生成與全球蔓延的最好注腳。戴維·哈維在《后現代的狀況——對文化變遷之緣起的探究》中亦將“后現代主義”視作“一種文化美學”。查爾斯·穆爾的經典作品——美國新奧爾良意大利廣場，就常常被看作后現代主義建筑藝術的代表之一，他將歷史風格的藝術元素拼貼、混雜在一個城市公共空間中，雕塑般的藝術造型帶來了古典建筑高貴的詞匯、直到最新的流行藝術技巧、后現代主義的調色板和戲劇性，它把歷史設想為便于攜帶的附屬品的連續統一體，因此，該廣場即是一個濃縮版、先鋒性的藝術公園。平民是城市的主人，是城市開放空間的在場者，而城市藝術公園的產生在本質上就是藝術從精英走向大眾、從博物館走向街頭、從架上走向生活、從古典、現代走向后現代的文化轉向的表征，也可將城市藝術公園視作后現代主義時期藝術介入城市的耦合途徑——以景觀作為藝術與城市耦合的表達通道。

4 轉視：國內城市藝術公園的現狀略覽

各類藝術博覽會的介入——以藝術展覽為推進力的藝術“磁場空間”，已成為城市公共空間藝術建構的先鋒性主導力量，可使展會上的公共藝術品落地、生根于城市土地之上，可以說這是廣義范疇上的城市藝術公園。如2000年9月在桂林漓江冠巖景區的一個小島上，聚集了40多位藝術家現場創作一個叫做《人文山水》的展覽，這個展覽的直接成果是興建“浪島地景藝術公園”；2008年上海張江藝術公園與“張江現場”即與“城市讓生活更美好”的上海世博會相呼應；再如南京中國國際建筑藝術實踐展、深圳的“海與建筑”概念設計、上海國際城市雕塑雙年展、何香凝美術館的雕塑年度展等。

但是國內往往以雕塑作為主要介入媒介，在活動內容與景觀項目的策劃設置上相當貧乏，地域藝術的景觀特質幾乎被徹底抹平，走的均是“草坪路線”——“草坪上的雕刻”公園（以日本箱根的雕刻公園為典型代表，將雕塑直接放置于草坪之上）。雕塑公園一時間在大江南北遍地開花，如上海張江雕塑公園、長春世界雕塑公園、廣州雕塑公園、北京國際雕塑公園、江蘇宜興城市雕塑公園、山東臨沂國際雕塑公園、河南焦作市雕塑公園、廣東佛山亞洲藝術公園等，青島則建成了雕塑一條街，還成立了一個雕塑藝術館，在雕塑館落成的時候有兩個雕塑展同時舉辦，一個是中國當代雕塑家邀請展，一個是美術院校學生畢業作品選拔展。而以建筑為主題的藝術公園，無論是商業資本引導下的“長城腳下的公社”，還是公共資本催生的“金華建筑藝術公園”，它作為介入城市最強有力的藝術門類，型塑著城市的視覺形態、控制著城市的空間運動與被體驗、盛裝著人的生活敘事、暗顯著資本與權力主導下的空間生產。還有以工礦廢棄地景觀復興為主題的，如北京798藝術時尚街區的城市空間復興等，亦有一些屬于概念構想層面的城市藝術公園的方案，如馬巖松策劃的上海現代藝術公園（S-MAP）即是由一系列連續、有力的緩坡構成，從平坦的城市中慢慢升起或下沿，其“邊界”狀況模糊了城市和藝術公園的界線，或漂浮或鑲入，創造出獨特的展示和活動的室內外環境。國內還有一些其他類型的藝術公園，如以電影藝術為主題的臺北市電影主題公園，即以“踩街、看戲”的藝術活動策劃著稱，并與周邊街區的市民日常生活場景相結合——“運動休閑、市集、小區鄰里、親子活動、生活休閑、表演藝術（肚皮舞等舞蹈表演、戲劇表演）、主題活動”；由英國倫敦性主題公園和韓國濟州島性主題公園（號稱“世界第一的性愛公園”）在全球引導了一種新的流行藝術形式的生成與傳播——以“性”為主題，重慶洋人街也建造了一座以“性”為主題的公園，該公園是一座長廊式的公園，占地1,000多平方米，公園入口處即有“禁止未成年人入內”的字樣等等。

5 結語

景觀表達是在藝術與城市間建立多維關系的一種手段，而集展示交流、創作孵化、藝術品儲備、藝術教育多功能于一體的城市藝術公園，可作為最具娛樂活力、視覺張力、個性體驗的景觀類型之一，它是城市藝術綜合體的典型樣式之一。它既屬于城市公共空間的一部分，又是藝術介入城市的載體與平臺；它既是公園，又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公園（藝術是其內在的靈魂），也是城市精神與藝術性格的氣質表達途徑，還是市民日常生活的劇場之舞臺與看臺。

[1] Alison D. Hibbert. Get Ready to Bask in the Arts at Hollywood’s ArtsPark)[EB/OL]. http∶//www.everythingholl–ywood.org/Portals/15/NewsReleases/02-08-06%20 ArtsPark.pdf, 2006-2-8.

[2] [美]戴維·哈維.后現代的狀況：對文化變遷之緣起的探究[M].閻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