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萬壽
(河南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2)
行政場域及其權利實現
□ 蘇萬壽
(河南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2)
從行政法意義上審視,行政活動和行政作用空間恰好耦合為一個行政場域。在行政場域中,行政主體享有權力,行政相對人享有權利。行政相對人的權利實現過程十分復雜,其中,許多權利的實現過程實際上就是行政的過程。一方面,行政相對人的權利實現過程是權力與權利合作的過程;另一方面,行政相對人的權利實現過程又是權力與權利博弈的過程。
行政場域;行政相對人;權利保護
在社會學看來,“一個場域可以被定義為在各種位置之間存在的客觀關系網絡”。[1](p28)場域理論創始人布迪厄·皮埃爾指出,在這一網絡中,位置的存在和他們對占據特定位置的行動者或制度所產生的決定性影響都是客觀決定的。而決定這些位置的因素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在不同類型的權力(或資本)分配結構中,各種位置實際和潛在的處境;二是這些位置彼此之間的客觀關系(包括支配關系、屈從關系和結構上的對應關系等等。)[2](p28-29)場域作為特定位置之間客觀關系的一個網絡和空間,我們“不能理解為被一定邊界物包圍的領地,也不等同于一般的領域,而是在其中有內含力量的、有生氣的、有潛力的存在。”[3]也就是說,場域不是死的結構,不是空的場所,而是充滿競爭、對抗、互動和博弈的空間。從內涵上講,首先,場域是一個人的空間。在這一空間內存在著不同地位、不同身份和不同角色的各類人流主體;其次,場域是一個“動態”的空間。空間參與者為了強化和改變場域中既有的位置之間的客觀關系,利用種種可以支配的資本和策略進行 “爭奪”。最后,場域是一個網絡空間。一方面,由于個人和群體所處的位置以及在關系上的性質不同從而具有特定的身份;另一方面,各種地位、身份相互扭結形成了復雜的網絡系統。
從行政法意義上審視,行政活動和行政作用空間恰好耦合為一個場域,即行政場域,它是行政關系互動網絡和行政能量輻射的一個開放系統。在行政場域中,角色、結點和域面共同構成了三維結構和元素。其中,角色指行政場域中的參與者,是域內關系的各個端點;結點指行政場域中客觀關系的交合點;域面則是指行政場域的疆界和范圍。
⒈行政場域的角色。“角色”這一概念本來是戲劇中的專有名詞,按其本義講,是指演戲的人化妝打扮后所扮演的戲劇中的人物。社會學引入角色概念,指個人或群體的特定社會地位的外在表現和一整套權利義務規范及行為模式。在社會空間中,人們都占據著特定的位置,這些位置通過角色與他人相區別。更為重要的是,各種位置上的角色通過相關權利義務而規范、制約他所參與的社會交往過程。角色是地位的外在的、動態的表現形式,而地位是角色外在的、靜態的內在依據。在行政場域中,特定位置所表現出來的角色主要有兩類:一類是權力主體即行政主體;另一類是權利主體包括行政相對人和行政相關人。
基于行政在組織與行為方式上的復雜性,西方理論界存在三種不同的行政主體界定方式。其一,職能意義上的行政主體。這種觀點將行政主體限定于實施行政職能的組織,如法國,“就法律意義而言,行政主體是指實施行政職能的組織,即享有實施行政職務的權利,并負擔由于實施行政職務而產生的權利、義務和責任。”[4](p37)其二,公權力意義上的行政主體。如德國學者Battis主張:“應將行政主體的概念限定于具有公法權力能力,即可以行使公權力的行政個體”。根據這一原則,行政主體泛指一切行使公權力的法律人格(包括經授權行使公權力的私法組織);其三,公務意義上的行政主體。既包括公法組織又包括私法組織;既包括以公權力方式實施行政的組織,又包括以經營、服務等非權力方式實施行政的組織。在我國,一般認為,行政主體是指依法擁有國家行政職權、代表國家以自己的名義實施行政管理的行政機關和法律法規授權的組織。在此前提下,我國理論界將我國行政主體分為職權性行政主體與授權性行政主體(即法律法規授權組織)兩大類。依照我國行政法的解釋:“凡行政職權隨組織的成立而自然形成,無須經其他組織授權的管理主體,便是職權主體。”[5](p148)因此,職權性主體的法律地位直接來自憲法與組織法的規定,此類主體包括各級國家行政機關。與職權性行政主體相反,“行政職權并不因組織的成立而形成,而來自有權機關授予的管理主體,便是授權主體。”[6](p148)依據我國法律法規規定,具備授權行政主體的社會組織有以下幾類:行政機構如臨時組織;企業單位如郵電局;事業單位如高等學校;社會團體如消費者協會以及其他組織如村委會。
在以行政活動為驅動力的行政場域中,行政活動的啟動者為行政主體,行政活動的承受者——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則為行政相對人,這兩個角色具有邏輯上的對應性。即行政相對人既是行政主體的相對方,又是行政關系參加人。在傳統的行政場域中,由于這一法域強調的是行政兩造之間 (即行政機關和行政相對方之間)的“命令——服從”關系,行政相對人角色處于消極的、受制于行政主體的地位,相對一方從實質上沒有獨立的法律人格,其并不是具有“自主性、自覺性、自為性、自律性,某種主導的、主動的地位”[7](p169)的真正法律主體。但是,伴隨著社會的發展,行政相對人的地位逐步得以確立,這不僅是因為行政本身離不開行政相對人,也是法治理念轉變的必然結果。
在行政場域中,行政行為一般僅限于行政主體和行政相對人的關系。但是,在有些情況下,公民、法人或其他組織可能以民事關系、行政關系或其他法律關系為中介,與已做出的行政行為產生間接的利害關系,這種與行政行為僅有間接利害關系者,既不是行政主體,又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行政相對人,但在行政場域中卻占據一定的客觀位置,我們稱之為行政相關人,即在行政場域中受行政權間接作用或約束的、行政法律關系中潛在的或暗示的公民、法人或其他組織。從權利與權力的對峙性角度來講,行政相對人與行政相關人均屬于權利主體的范疇,與權力主體相對應,但作為獨立的權利主體角色,行政第三人既不從屬于行政相對人也不從屬于行政主體,而是有其獨立的利益、價值取向與權利保護要求的。
需要指出的是,行政場域中的客觀關系并不僅僅只是單純的行政主體和行政相對人及行政相關人三維角色的互動結構關系,而是經常有監督力量參與。但這些相關角色如檢察機關、權力機關等在嚴格意義上講并不是行政場域主體,而是憲政場域主體。
⒉行政場域的結點。行政場域以權力和權利配置的方式來確定稀缺性社會資源的分配格局,其所規定的每一種行為模式都對應著一種資源配置格局,以調整由行政主體所代表的公共利益與相對方所代表的私人利益之間的客觀關系。行政場域的結點就隱含在行政主體和相對方之間的客觀關系之中。這一客觀關系的互動內核——利益,就是行政場域的結點。進一步講,利益不僅是行政場域中一個概念的、符號的、行為的和語言的存在,而且是行政場域中之所以充滿力量的根本原因。
對于“利益”這一概念,國內外有各種各樣的解釋。德國法學家耶林認為:利益是指“人們個別地或通過集團、聯合或關系,企求滿足的一種要求、愿望和期待。”[8](p290-291)在現代漢語中,利益多指好處。筆者認為,利益是人們追求的、能滿足其某種需求的事物。依據利益主體的不同,可以把利益分為個人利益和整體利益。所謂個人利益即私人利益,是由單個社會成員所控制的利益。整體利益是由一定社會組織所控制的該組織全體成員或絕大多數成員的集合利益。整體利益是一種共同利益。只有單個社會成員相同或共同的利益才有可能成為一種共同利益。整體利益是一種集合利益,是從各單個社會成員的共同利益中提取、分離出來后的一種集合。當整體利益從單個社會成員的個人利益中分離后,便成了一種不為單個社會成員所控制的獨立利益并由一定的社會組織來代表。于是,社會組織就被擬制為一種抽象的人格主體。在現代社會,國家組織所代表的整體利益,在形式或實質上是其所轄區內全體社會成員或絕大多數社會成員的利益。因此,這種整體利益往往又被稱為公共利益。
由于行政場域中存在著不同的角色主體,因此,他們分別追求著不同的利益。其中,行政主體追求的是公共利益,而行政相對人和行政相關人追求的則是個人利益。利益的特性必然激活不同利益主體之間的矛盾、對立和博弈,但從本質上講,個人利益和公共利益具有一致性或同一性。二者不僅是互相依賴、互相包含的,而且在一定條件下是互相轉化的。正如孟德斯鳩所說:人們之間的利益 “就像宇宙的體系一樣,有一種離心力,不斷地要使眾天體遠離中心,同時又有一種向心力,把他們吸向中心去。當每個人自以為是奔向個人利益的時候,就是走向了公共利益。”[9](p25)
⒊行政場域的域面。行政場域作為一個隱喻空間,其域面究竟有多大,如何進行厘定,不同的國家、不同的時代,其范圍都是不同的。在布迪厄看來,任何場域的確定和場域邊界的確定都充滿著不同力量關系的對抗。他認為,場域的界線是由場域自身決定的,沒有先驗的答案,“場域的界限在場域作用停止的地方。”[10](p98)
就實質意義而言,行政場域的域面大小取決于行政事務的范圍,行政事務是政府為直接滿足公共利益的需要所必須實施的公務行為。因此,公共利益便是行政事務概念的核心。但在現代社會中,公共利益屬性又非行政公務活動所專有。例如:政府的經濟活動以及私人的公益活動均含有“公共利益”的因素在內。在此情況下,如何理解公共利益與政府活動的關系,就成為界定“公務”的關鍵。在理論與實踐中,人們傾向于從“直接目的”的角度來理解公務活動中的“公共利益”,即當行政主體認為如果不從事某種活動,公共利益的需要就不能滿足或不能充分滿足,從而決定承擔某種活動時,這種活動就成為“公務”。因此,概括地講,某種活動之所以成為公務是以滿足公共利益為前提的。狄驥在綜合公共服務的所有特征之后,如此定義:“任何因與社會團結(公共利益)的實現與促進不可分割,而必須由政府來加以規范和控制的活動,就是一項公共服務,只要它具有除非通過政府干預、負責便不能得到保障的特征。”[11](p53)并由此得出一個結論:“公共服務的內容始終是多種多樣和處于流變狀態之中的。就連對這種流變的一般趨勢進行確定都并非易事。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隨著文明的發展,與公共需求相關的政府活動呈數量上升趨勢。而這樣所帶來的一個后果是公共服務的數量也在不斷增加,這是非常合乎邏輯的……”[12](p50)由此可以看出,從動態的社會發展看,公務的內涵與外延始終處于流變狀態之中,公務的范圍具有一定的階段性與社會變動性。這種變動取決于社會的發展以及相應的公共需求,但能夠肯定的是,隨著人類不斷走向文明,與公共需求相關的政府活動將會呈上升趨勢,公共服務的數量也會日益增多。
可以說,行政場域的變化和確定在很大程度上是場域主體互動與博弈的結果。例如:在田永訴北京科技大學案中,[13]法院“創造性”地支持了原告的訴求,從而認為高等學校的特定管理行為屬于行政范疇,這樣,行政場域的域面就自然被拉大了,盡管從《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及其他法律法規中找不到授權給學校的權力屬性是什么。經濟學的制度變遷理論將制度變遷模式分為兩類:一類是誘致性變遷。指的是個人或群體響應獲利機會自發倡導、組織和實行現行制度安排的變更或新制度安排的創造;一類是強制性制度變遷。指制度安排的變更或創造系由政府命令、法律引入和施行。以制度變遷理論看上述案件,法官以權威性判決形式完成行政場域局部擴延,當屬強制性變遷模式;但從案件發生、發展之過程和背景看,其又明顯地具有社會推動或民間推動的痕跡。
由此看來,現代行政場域的域面是履行公共行政職能,實施公共行政活動的范圍。這一范圍在場域主體的不斷互動下一直處于變動不定的狀態之中。
在西方,代表權利與權力的詞,無論寫法還是讀音都大不相同,因而不易混淆。自古希臘、羅馬直到近現代歐洲,由于人們不斷地厘清這兩個概念的內涵與外延,辨析其間的關系,因而對此一般都具有較為清楚的概念。而在現代漢語中,二者讀音相同,與西方right相當的“權利”觀念,只是到了近現代才逐漸傳遞過來,至今它的確切意義仍不為一般大眾所知曉。《法學辭源》解釋說,“權力:⑴權勢與威力。⑵職責范圍內的操縱指揮力量。”“權利:⑴權勢和私利。⑵與義務相對應,法律上關于權利主體具有一定作為或不作為的許可。⑶泛指社會組織規定的權利。”[14](p391-392)可見,權利與權力是完全不同的兩個范疇。
在行政場域中,行政主體享有權力,行政相對人享有權利。而權利通常又被稱之為與國家“公權”對應的“私權”。私權既指基于公法關系產生的私人公權利,又指基于私法 (民法)關系產生的私人私權利 (民事權利);公權利和私權利的復合,構成完整的私權體系。若借用公法、私法的概念,行政場域關系是一種公法關系,在這種法域關系中,行政主體享有公權力,行政相對人享有與之相對應的公權利。在此意義上,行政場域關系是一種“公權力——公權利”之間的關系。所以,行政場域的權利是公民一方在以行政相對人身份出現時所具有的權利,它是指由行政法設立或認可的、行政相對人對行政主體享有的私人公權利。
從法理的角度看,行政場域中的權利具有如下特征:其一,該權利是由行政法設立或認可的。即凡行政相對人的權利都應當是由行政法單獨規定的權利或者由行政法再行規定和認可的權利。單獨由行政法規定的權利如要求聽證的權利,這類權利僅由行政法規定,其他部門法不宜也不應作出規定。由行政法再行規定和認可的權利如企業經營權,該權利是由民法來規定的,但同時又被行政法規定為經營自主權,成為行政相對人享有的權利。另外,其他部門法如民法規定了權利后,行政法為保護這類權利的實現而規定的從屬性權利,如自然資源權屬確認請求權。其二,該權利可以推定。“由行政法設立或認可”,并不限制權利推定。與行政權力“法無明文規定不得為之”的規則不同,行政場域中的權利規則是“法不禁止即自由、即權利。”一方面,行政場域中未被法律規定為權力范圍的事務,一律可以作為“剩余權利”劃歸行政相對人自由行使;另一方面,法律規定的行政主體之各項義務也可以推定為相對方權利。確定行政相對人權利應作如下考察:⑴是否有法律明確以“某某權”的形式規定?⑵是否可以從行政主體的義務性規定中對應地推演出?⑶是否可以從法律規定行政主體必須考量的相關因素中推演出?⑷是否可以從立法目的所欲保護的或調整的利益范圍中推演出?其三,該權利與行政主體的義務相對應。權利與義務具有對應性,一定的權利需要一定的義務來使其得以滿足。由于行政相對人的權利是在行政場域中行使的,因此,其特定化地只對應行政主體的義務。其既不對應行政主體作為機關法人時的義務,也不對應其他法律主體的義務。如:就公民人身不受侵犯而言,作為一種對世權,其要求所有的人都履行不得侵犯的義務。而當這種義務是要求行政主體不得以行政權力非法侵害并以特定的行政賠償責任為預示后果時,該人身不受侵犯的權利就是行政場域中行政相對人享有的權利。
通過進一步考察可以發現,對于權利的深層次問題,法理學、法哲學一直在兩種意義上展開討論,一種是實然權利的問題,即現實存在的權利是什么樣的,實際以何種形態存在?一種是應然權利的問題,即權利應該是什么樣的,應該以何種形態存在?這是不同意義的兩個問題,不能將二者混淆在一起。實然性的問題,應該用社會學的方式作答,用實證的方法;應然性的問題,應該用哲學或倫理學的方式作答,用思辯的方法。從權利的邏輯起點出發,我們可以對行政相對人權利的來源問題做出以下回答:首先,作為自然人的人,享有不證自明的法外基本權利(或天賦權利、或自然權利等);當憲法出現并規定、認可和保護法外基本權利時,自然人便成為公民,法外基本權利便成為憲法上公民的基本權利;當行政法出現并具體化規定公民基本權利時,公民成為行政法上的行政相對人,憲法上的公民基本權利由此具體化為行政相對人的權利。行政相對人在行政場域中的權利內容是豐富而龐雜的,有學者認為,這些權利和利益包括參加行政管理權、受益權、了解權、隱私保密權、行政協助權、建議、批評、控告、揭發權、合法、正當、平等保護權、復議、訴訟、申訴權以及補償、賠償權等等。[15](p195-196)基于行政場域的特定性,筆者認為,行政相對人權利的內容可以概括為以下三個方面:第一,行政參與權。它是指行政相對人依法參與國家行政管理活動的權利,包括直接參政 (成為公務員)的權利、知情權(了解權)、聽證權、行政監督權、行政協助權等五個方面的內容。需要指出的是,有學者將行政參與權的內容人為地擴大化了,將選舉權、被選舉權等內容包括在內。這實際上是混淆了憲法權利和行政法權利,將廣義的行政相對人權利的內容包括在狹義的行政相對人權利之內了。第二,行政受益權。它是指行政相對人可以依法從行政主體或者通過行政主體的管理活動獲得利益的權利,包括基于行政法規規定的就業方面的權利、享受社會福利方面的權利、受教育方面的權利以及其它享有利益的權利等。第三,行政保護權。它是指行政相對人獲得行政法保護,合法權利免受侵害的權利,既包括免受違法和不當行政行為侵犯的權利,也包括在受到其他公民或組織侵犯時,請求行政機關予以保護的權利。
行政相對人的權利實現是指公民、法人或其他組織在行政場域中的私權利得以享受、滿足的結果狀態。
在法理上,我國學界一般把權利分為應有權利、法定權利和實在權利三種形態。應有權利是指沒有被現行法律確認又“應當”在目前或將來確認的權利;法定權利是指法律給予確認和保護的權利;實在權利是指法定權利實現的結果或形成的一種實有狀態。郭道暉教授認為,這三種形態的權利可以分解為權利運行的三個環節,即:權利形成(社會自在)——權利賦予(國家法定)——權利行使(個人或法人實現),再加上一個“權利救濟”環節,就成為權利運行的四個階段。對此,孫笑俠教授認為,權利運行的確存在若干環節,但權利救濟環節實際上就是權利實現環節。因此,權利運行可分為三個環節或階段,即權利產生環節——權利設定環節——權利實現環節。[16](p62)
在行政場域中,行政相對人的權利實現過程十分復雜,其中,許多權利的實現過程實際上就是行政的過程。一方面,行政相對人的權利實現過程是權力與權利合作的過程;另一方面,行政相對人的權利實現過程又是權力與權利博弈的過程。
在現代行政法治理念下,行政過程的權利實現路徑從總體上看,是行政權力的有所作為和有所不為。具體方式如下:
⒈放任。指行政權力對行政相對人的權利不予介入和干涉,從而保障權利的實現。現實中的許多情形是,行政權力不予介入和干涉,權利就能夠實現。權利不需要經過行政主體而得以實現。確立放任路徑的核心問題是權力與權利的分野。這就需要轉變全能政府或無限政府的觀念。法律無明文規定行政權力可以介入或干涉的,行政權力就不得介入或干涉。即使法律有規定,也并不意味著行政機關可以任意、隨時地介入權利的行使。可以說,行政相對人的權利實現是通過行政主體履行義務來滿足的。如行政相對人行使其所具有的法定人身權利、財產權利以及經營自主權利時,行政主體履行不非法干預的義務。行政主體履行不非法干預的義務,實質上是對權力的一種限制。“限制權力的目的,自然是實現權利和自由。權力必須尊重權力及其界限,同時,權利的某些特征也使人們有理由相信,對權力進行恰當的限制是保障權利和自由的最好辦法。”[17](p1998)
⒉合作。指行政主體與行政相對人為達成共同利益而彼此配合的一種聯合行動。在這種情形下,權利實現需要經由行政主體與行政相對人之間的互動與回應,行政權力變成了“基于同意的權力”。在合作路徑下,行政合同是權利實現的主要形式。行政合同的基本要素有兩個:一是行政性;二是契約性。行政性與契約性不僅揭示了行政合同的結構和特征,而且揭示了行政合同中的權力因素和契約精神的互動關系。在行政合同或行政契約過程中,雖然我們必須承認行政主體享有特權或主導性權力,但行政相對人的權利畢竟是在合作狀態下實現的。從動態上看,合同運行的軌跡是行政合同雙方當事人利益的實現過程。這一過程又表現為行政主體的特權與行政相對人權利相互博弈良性互動的過程。
⒊服務。指行政主體基于人本主義的制度設計起點,利用各種手段最大程度地保障和促成行政相對人的權利和利益的實現。在這種情形下,權利實現需要經由行政主體積極的、正確的行為。在服務路徑下,行政指導是權利實現的主要形式。行政指導是一種以希望、建議、勸告或警示為表現形式的非強制性行政方式。和田英夫說過:“行政指導在經濟行政中飾演重要角色,符合政府的服務功能,甚至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行政指導是一種必然的方式。”[18](p14)作為行使公共管理職能的行政主體,不應當成為自我存在、自我服務和自我滿足的組織,而應當本源于行政相對人對必要和適當的公共管理的社會需求,為滿足這種社會需求服務。任何組織和個人都在一定的時空范圍內扮演一定的社會角色,而且常常是多重(重合)角色。某個角色確定后,應當按該角色的規定性在社會舞臺活動,否則,就會發生角色錯位、混亂現象,嚴重者會導致演出失敗的后果。就行政指導而言,當行政主體實施行政指導行為時,其扮演的是指導者的角色而非命令者的角色,因此,正確定位其角色,對于行政相對人的權利和利益的實現意義十分重大。
⒋許可。指行政主體對行政相對人權利行使的允諾或對義務的解除。一個有序的、發展的社會應該是既保護所有成員的每一個合乎理性的權利要求,同時又保障全體社會成員共同賴以實現自己權利要求的秩序。從本質上說,許可不賦予權利,但它是對特許權利進行行使和實現的批準環節。一般而言,權利和自由都具有不受限制和均受法律保護的含義,但它們是兩種不同的東西,自由一般不附加條件,只要他人不干涉既能實現,更多地側重于不受限制;而權利則側重于保護。若從權利的三種基本形態考察許可,它可以被概括為這樣一種場景:行政相對人的應有權利是在法治社會里通過法律的確認成為法定權利,并經由法律指定或認可的行政主體依申請對其行使該權利的條件進行審核,對其權利資格予以確認,使之轉變為實在權利的一種法律制度。許可的實質就是針對行政相對人的某些法定權利的實現,設定合乎社會公共利益要求和相應條件的一種法律制度,是權力介入權利實施干預的表現。
⒌強制。這里的強制是指廣義上的強制,即行政主體通過強力手段或措施干預不當權利,從而保障正當權利的實現。一些日本行政法學者認為,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行政場域中出現了兩個界限模糊的區域,一個是行政機關與行政相對人之間以支配和服從關系為特征的強制領域,如強行征用土地、實施行政處罰;一個是行政機關與行政相對人之間以平等或對等的關系進行互動,受公法的弱約束和私法的強約束為特征的非強制領域。[19](p20)在行政場域中,權利的實現有時受到另一種權利的侵害,在這種情形下,當權利主體行使權利的自由因受阻不能實現時,行政主體應通過履行義務如處罰來滿足權利主體的權利實現。為了權利而限制權利的目的不在于取消權利,而在于實現權利;不在于削減或縮小權利,而在于擴大權利。總之,如果行政場域中缺乏必要的強制,那么,權利和自由就會陷入恐懼和危險的狀態,也就談不上權利實現。
⒍救濟。指權利主體的權利受到侵害,義務主體通過履行補救賠償的義務來恢復權利主體的權利。法定權利在實現過程中極易發生缺損現象,因此,權利救濟十分必要。有學者指出,權利救濟有兩種形式:一是權利救援,即依法恢復缺損的權利;另一種是權利補償——不僅僅恢復權利的完整性,還補償權利缺損時的損失。[20]應當指出的是,由于行政場域中權利主體對應的義務主體是行政主體而非其它主體,因此,救濟只能是行政救濟,補償只能是行政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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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高 靜)
Administrative Field and the Implementation of Its Relevant Rights
Su Wanshou
From the point of administrative law,administrative activity and administrative function space right constitute an administrative field,in which administrative body enjoy authorities while administratively relative person enjoy rights.There have been quite complicated processes of materialization of the rights of administratively relative person,most of which actually equal to the processes of administrating.On one hand,the process of materialization of the rights of administratively relative person derives from the cooperation of authority and right,on the other hand,it derives from the gaming process of authority and right as well.
administrative field;administratively relative person;right protection
D922.1
A
1007-8207(2010)04-0001-05
2009-08-21
蘇萬壽 (1963—),男,河南延津人,河南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行政法與行政訴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