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丹尼爾·貝爾出版《后工業社會的來臨——對社會預測的一項探索》,提出在30—50年內將會出現“后工業社會”。所謂后工業社會,概括而言,不是物質上的能源和資源而是信息和知識起決定作用的社會。1976年出版的《資本主義文化矛盾》是《后工業社會的來臨》的姊妹篇,它著重從文化角度繼續探討了“后工業社會”。
貝爾以技術為中軸,將社會劃分為前工業社會、工業社會和后工業社會三種形態。在他看來,技術已經成為社會進步過程中的一個主要力量,尤其是進入20世紀以來,原子能、電子計算機和各種通訊技術的發展極大促進了信息和能源的開發利用,而且技術不僅在經濟領域起作用,同時也對社會的政治、文化、宗教、藝術等造成巨大的甚至是根本性的變革。
在后工業社會中,是“科技治國”,這是因為知識和計劃已經成為現代社會中一切有組織的基本必需。貝爾預測,一旦步入后工業社會,便會回到政治哲學的根本問題上。也就是說,實現了物質極大豐富的工業社會,會帶來諸多多元性問題,即教育、福利、城市規劃、大氣污染、水污染以及醫療等問題,為了解決這些問題,政治的作用將越來越大。在非人格性的“市場”中無法解決問題,不得不在人與人的相互接觸中去摸索未來。貝爾對美國成功避免了破壞歐洲社會的政治浩劫的歷史分析表明,一個大社會的穩定與發展,顯然需要社會沖突各方的諒解,需要中心城市的穩定,需要傳播的合理化。
貝爾指出,現代大規模通訊聯絡的出現,與世隔絕地區的消失,可能產生一串連鎖反應。他敏銳地洞察了超負荷的通訊對社會和政治進程引發的問題。在談到后工業社會的匱乏時,他提出了有關“信息的代價”的一系列論證,如:更多的信息并不是完全的信息,它只能使信息越來越不完全;人們能吸收的信息量是有限的;更加需要媒介傳遞的工作,或者說新聞解說:新聞不再是報道而是要解釋。他也對交往數量的空前增加是否等于交往質量的提升表示懷疑。他正確地預測了人將成為時間的奴隸,由于生產和消費都需要時間,時間成為人們必須重點考量的經濟成本。
貝爾的后工業社會理論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以白領階層的崛起為立論基礎的。貝爾認為,后工業社會的概念首先涉及社會結構方面的變化,“在很大程度上,職業是劃分社會階級與階層的最重要的決定因素”。貝爾從美國就業結構的變化得出結論:后工業社會的一個重要特征體現在職業分布上,即專業與技術人員階級處于主導地位,“1956年美國職業結構中白領工人的數目,在工業文明史上第一次超過了藍領工人。從那時起,比例一直在穩步擴大”。
比貝爾更早注意到白領崛起的是美國社會學家查爾斯·賴特·米爾斯,他在1951年出版了《白領:美國的中產階級》。他認為中產階級本質上構成了一種為了商業上的利益必須加以經營的經濟資源,因為他們既是勞動力,又是消費者。他對中產階級的政治作為并不抱有太大的期望,因為他們“既不激進,也不自由,既不保守,也不反動;他們靜止不動,缺乏頭腦。如果我們接受希臘人的說法,把局限在私人圈子里的人稱為蠢人,那么我們必須下結論說,美國公民現在主要由蠢人組成”。
在中國,“短缺經濟”時代之后,也出現了中產階層引領的“消費革命”。盡管成長中的中國中產階層在生活和消費方式上的帶動性,與他們在推動民主政治上的作為相關性不大,但我們討論新媒體的政治后果時,必須考慮新的社會分層的因素,因為網絡論域中的活躍人群正是主要由白領構成。
中國的“中產階級”從誕生之初就面臨著諸多尷尬,衡量這一階層的標準相當不穩定,公眾稱之為“白領”,而官方則用“中間階層”的說法來避免利益關系對立。“中產階級”也好,“中間階層”也罷,都是現代化社會結構及利益格局的中堅力量。在全球范圍內,這種力量都被視為經濟發達和社會公正的標志之一,但在貧富差距不斷擴大、政治改革落后于經濟改革、社會轉型混亂紛呈的中國,中產階級的興起會不會只是一個局限在東南沿海的都市現象?中國中產階級的發育呈自發性狀態,制度安排和社會政策該怎樣跟上?它可否成為公民社會和多元政治的試金石?回答不了這些問題,我們也將無法回答中國是不是進入了后工業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