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圓之城

高科技巨頭在中國的產能挪移和縱深化布局，改變了資本、人才、資源的原有流向，也改變了它所前往的二、三線城市

英特爾所帶來的

大連在中國只能算是一個準二線城市，但這里的房價比許多省會還高，也許未來它還會沖高，因為英特爾來到了這里。“大連很多別墅過去都沒人買，市里香格里拉的公寓很難租出去，英特爾一下帶來了好幾百個家庭，美國人大房子住慣了，給我們帶來了很多需求拉動，特別好。”大連市委常委、副市長戴玉林說。英特爾大連廠附近的金石灘房價據說已經從幾年前的每平方米2000多元漲到了7000多元。

戴玉林近期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它到底給我們帶來了什么，它即將帶來什么?”“它”指的是芯片巨頭英特爾在大連的晶圓廠項目。正是戴玉林帶領大連談判團隊與英特爾進行了長達兩年“有禮有節有理的、艱苦卓絕的談判”，才把這個項目爭取到大連。2007年3月26日，雙方在北京人民大會堂正式簽約(參見本刊2007年4月20日封面故事《給英特爾一個支點》)。

3年后的3月25日，記者在大連開發區看到占地16公頃的廠房已經建成，不同膚色的英特爾員工在這里工作和生活。“大連芯片廠的各項工作進展順利，我們在3年前規劃的日程現在都在按部就班的完成。”英特爾大連芯片制造廠總經理、美國人科必杰告訴記者，項目將于今年11月份正式投產。

從20多年前開始，英特爾就運用精確復制轉移法(Copy Exactly)，將晶圓廠、封裝廠等產能從美國本土轉移到愛爾蘭、以色列、墨西哥、馬來西亞等全球19個國家和地區。1985年，英特爾在北京設立代表處，開啟中國之旅。1995年，英特爾來到上海開辦閃存芯片測試和封裝工廠。2003年英特爾西進四川成都，投資5億美元建立芯片組和微處理器兩家封裝測試廠。2007年英特爾又將25億美元投向大連，新建15年來英特爾在美國本土外的第一個65納米晶圓廠。

今天，英特爾在華員工已超過6000人，其中大連廠已有員工1400多人，包括200多名外籍員工。據英特爾中國執行董事戈峻介紹，正式投產后大連廠的員工還會增加1000多人。中國現在已經是英特爾除美國外資源投入最大、機構設置最全，唯一一個集研發、封裝、晶圓生產和投資等全業務于一國的區域市場。

當年與大連競爭英特爾晶圓廠項目的包括美國鳳凰城、以色列、越南和印度的城市，即便是在中國，也有上海、蘇州、無錫、青島、西安等。“就是因為英特爾是一家很特殊的公司，大家爭的目的就是把這個項目弄來拉動經濟的發展。”戴玉林比喻說，“我們靠海邊可以釣釣魚，一般說我們釣一個小黃魚，用小泥鰍魚，但是釣一個大的金槍魚，你就要用一個鲅魚來釣。”

現在，人們都在翹首以盼大連廠正式投產的那一天。“我們已經奮斗了5年，就剩臨門一腳了。”但戴玉林認為，還未投產的英特爾已經給這座城市帶來了很多始料未及的東西。

1個多月前，大連開發區舉行50家納稅大戶表彰大會，戴玉林在臺上給獲獎企業頒獎時“意外”發現，英特爾也是領獎者之一，且在50家中排名第13。要知道英特爾還沒有投產，僅僅憑個人所得稅和建廠期間的納稅，就已經給開發區貢獻數以億計的稅收。

意料之中的是，英特爾到來之后，大連的產業升級更順利了。上千家英特爾的供應商和服務商隨之進駐，聯華氣體、美國摩西湖化學在大連直接設廠，美國應用材料、科天、諾發、東京電子、尼康、歐洲阿斯邁等半導體設備商也都紛紛進駐。“由于英特爾的到來，它們對大連的投資環境不再挑三揀四，節約了許多考察論證的時間。”戴玉林說。

大連一度以重化工業為主，10多年前開始發展旅游業，后來大力發展面向日韓的軟件外包業，致力于成為“中國的班加羅爾”。英特爾落戶大連后，大連提出了高端產業和高端服務業并舉的戰略，高端產業包括半導體、光伏和LED，高端服務是軟件服務外包。而英特爾在幫助本地創新成果推廣方面不遺余力，除了它旗下的風險投資部門英特爾投資(Intel Capital)在大連投資創新企業之外，英特爾還真正幫扶當地中小企業，比如大連高新園區一家海歸創辦的軟件公司開發出的產品，最近被英特爾采納用于自己的芯片系統，這足以令其行業競爭對手艷羨。另外，英特爾在大連本地發展了60多家原本沒有業務關系的本地供應商。

但最近戴玉林越來越覺得，英特爾帶給大連的，絕不止于即將產生的巨大產值、稅收和各種經濟效益。比如他認為，英特爾來后大連市發生的一個重要變化，是將基礎設施的規劃設計水準提高到了國際一流。現在到大連開發區考察的企業對水、電、氣等基礎設施基本不怎么過問，“因為他們知道英特爾在這里，基礎設施方面就不會有任何問題”。當初對于工廠的供電，英特爾提的要求是“采用雙回路”、“供電連續性要達到99.9999%”，后者的意思是一年365天中停電時間不能超過15分鐘。而當大連與英特爾簽約之后發現，按照國家電力建設體制，雙回路供電需要繳納雙倍配套費。這個問題大連市當初沒有考慮到，但英特爾認為合同中沒有明確的附加費用不應該由自己承擔。最后大連市研究決定由市里解決這筆資金的支付，仍然履行當時在供電標準上對英特爾的承諾，從瓦房店和丹東各輸入了500萬千瓦電路，形成雙回路。

戴玉林看到英特爾內部的種種人性化管理方式，值得在全市進行推廣。比如英特爾大連廠內的SO診所為保護病人隱私實行的醫患一對一就診，廠房后門外停泊的救護車里備有應對骨折、心臟病和呼吸困難的醫療設備，辦公樓各層都樹立著一副易拉寶，提醒人們遇到以下情況撥打相應分機:身體不舒服、受傷、生病——OH 3120;緊急事務——SCC 5555;非緊急EHS事務——2027。

英特爾帶我回家

“3年了，這里我來了N次，每次來我都特別有成就感。我這一輩子可能做了很多事，這件事我認為是一生當中最值得自豪的一件。”戴玉林在英特爾廠區嶄新的辦公大樓里與記者促膝而談，“這個地方原來是一個荒蕪的小村莊，今天在這工作的員工超過4000人，來自于不同的國家。我看到這里很多年輕人走來走去，他們不認識我是誰，但是我看見他們都非常親切，因為當初是我們努力讓英特爾落戶到此，使他們在這里有一份薪水和工作，想在這里實現自己的抱負。當年如果這個事沒談成，小村莊還依然是小村莊。這是我比較感性的切身感受。”

確切地說，這個小村莊名叫董家溝。對于戴玉林這番話感觸最深的英特爾員工可能得算李文一了。兩年前加入英特爾的李文一在董家溝長大，大連廠廠區所在的位置就曾經是她上中學的地方，所以她在自我介紹時喜歡說自己是“本地人當中的本地人”。李文一曾留學澳大利亞，2007年英特爾宣布在大連投資建廠時，李文一的父母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正在糾結是否移民海外的女兒，李隨后決定申請這份工作。她坦言，如果英特爾不落戶自己的家鄉，她很可能已經落戶澳洲了。目前她在英特爾大連公司采購部負責亞洲區實驗室和研發中心的設計和服務的采購工作，工作之余她會回到自己的小學母校去教孩子們英語和電腦，或者到海邊撿垃圾、種樹，給社區居民宣傳環保與安全知識等。“很多中學同學不像我這么幸運，為了找一份好工作，要到大連以外的城市，他們很羨慕我能夠留在家鄉和父母在一起。”她說。

要放在以前，很難想象李文一這樣學有所成的海外學子會為了天倫之樂選擇回到家鄉工作，因為那往往意味著不顧事業的發展。多數情況下，海外留學人才的第一選擇是留在發達國家，即使回國也更傾向于去香港、北京、上海、深圳等國際大都市打拼。

但近兩年來形勢發生了變化，北、上、廣、深等中國一線城市的生活和工作成本越來越大，以至于2009年以來中國罕見的出現白領“集體逃離北上廣”的態勢。另一方面，隨著很多大外企轉戰成都、大連等二三線城市，并進入本地校園招聘，畢業生們在求職時不去一線城市擠獨木橋，也能得到一份待遇優厚的外企工作。

年輕帥氣的王博就是這么進入英特爾的。2008年夏天王博從長春理工大學本科畢業，大四找工作時英特爾來做第一次校園招聘，他立即投了簡歷。從面試到得到錄用通知前后不到一周時間，王博還沒反應過來就進入了原以為遙不可及的英特爾。

初入公司的王博對英特爾的企業文化不甚了解，上班第一天他穿得西裝革履，同事告訴他“你可以回去換一下T恤、牛仔褲”。入職后的這兩年，王博不斷在接受培訓，先是被送到上海浦東接受為期半年的關于英特爾文化以及工業工程方面的培訓，再之后回到大連接受安全方面的培訓，然后又被送到美國亞利桑那州英特爾總部接受技術培訓。之后回到大連，到現在也還是在培訓階段。“現在我的工作一半是被別人培訓，一半是培訓其他的技術員。”王博說，“英特爾在人才培養方面的認真投入，使我感覺到進入這家公司非常幸運。”

如今，英特爾許多企業文化已經深深烙印在員工的習慣之中。比如在大連廠，記者見到所有的員工在步行上下樓梯時，均右手扶梯而行，這是為了安全和在緊急情況下的有序疏散。如果前來參觀的客人沒有這么做，迎面或身后都會馬上有人提醒你。由于上下班坐班車時都被要求系上安全帶，王博外出打出租時也會很自然的扎安全帶，有一次臨下車他見出租車司機看著自己笑而不語，原來是長期無人使用的安全帶在他的白襯衫上留下了一道黑黑的印記。

盡管才26歲，但王博已經是英特爾大連廠生產制造部的一名生產主管，像他和李文一這樣年輕的幸運兒，在英特爾大連廠還有很多。“我身邊有許多同齡人，很多同事比我還年輕，我們是家年輕的工廠。”王博說。

“原先這個地方是農村，人們只能種地或以海為生，我們歡迎和鼓勵英特爾這樣的公司到這里投資，我的同事有很多都是大連本地人，包括我介紹前來應聘的。越來越多的現代企業來到這里，使這個地方的人生活變得寬廣開闊。”李文一說，“雖然原來我就讀的學校沒有了，但拆遷后，我的母校搬到了設施更好更全的樓里。”

科必杰估計，60%—70%的大連廠員工來自當地。其實，當初大連給英特爾的條件與其他競爭城市相比并非最優惠的，英特爾看中大連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本地人才培養能力。后來英特爾方面告訴戴玉林，是大連20多所工科很強的大學和整個東北地區的100多所大學，吸引了英特爾。“英特爾在這個地方以后會有幾千名員工，不可能都從國外或外地來，必須在本地找，本地沒有人才培養能力不行。”戴玉林希望在不久的將來，大連能成為世界級的半導體人才基地之一。

二三線城市的新移民

全球金融危機讓半導體行業受到巨大沖擊，2008財年第四季度，英特爾凈利潤同比下滑90%。這讓戴玉林一度非常擔心大連廠的建設進度會被推遲。事實上他的擔心屬于多余，英特爾按照承諾將4.25億美金當期投資按時到賬。“英特爾在金融危機中采取的策略跟其他公司不一樣，我們不僅繼續投資，而且加快了芯片廠的建設。”科必杰說，“我們的創始人摩爾先生在1980年代就說，走出危機最好的辦法是不斷的投資，這一次英特爾也是這么做的。”

英特爾對付經濟不景氣的另一策略，是把產能向低成本地區轉移，芯片巨頭在這方面同樣具有豐富經驗。2009年1月，英特爾宣布關閉位于美國、馬來西亞和菲律賓的5家工廠，影響員工數量約6000人。2月，英特爾將其位于上海浦東的封裝測試工廠整合到成都工廠，約2000名英特爾員工受到影響。關閉工廠之后，英特爾在上海將專注于研發。

一年多過去，英特爾上海工廠的移動芯片產能超過50%已經移到了成都。更重要的還是員工安置。據英特爾介紹，2000名員工，由于家庭等原因大部分都選擇留在上海，從英特爾獲得了豐厚的離職補償，也有20%選擇留在英特爾，其中200多人整合到成都工廠，100多名員工去了大連。曾經是英特爾上海閃存工廠廠長的卞成剛，6個月前到成都就任英特爾成都芯片廠總經理。據他介紹，英特爾為了吸引上海員工搬到成都來，高級副總裁BrianKrzanich特批了很多權限，給員工提供的轉移福利包括搬遷費用補償、家屬安置以及職位安排等，但他拒絕透露具體的條件。

而伴隨著英特爾產能的挪移，中國的二、三線城市正在吸納越來越多膚色各異的“老外”，以及一線城市人才的“倒流”。

英特爾大連廠工藝部部門經理黃小鋒去年11月份從美國培訓完回來，他曾經在摩托羅拉投建的中國第一個200毫米的8英寸芯片廠工作，在摩托羅拉干了7年后，2003年跳槽去了中芯國際，2008年被英特爾“挖”到大連，然后去美國亞利桑那培訓，培訓的地點竟然就是10年前在摩托羅拉培訓的同一個地方。光頭的黃小鋒自稱是個喜歡冒險的人，他曾經和妻子一路開車從北京到了拉薩，又從拉薩跑到林芝，然后繞巴松錯湖轉了一圈，從西藏回來的第三天發現汽車里邊的皮帶斷了，空調風扇崩了，水箱也要爆了。“如果這事發生在唐古拉山口的話就麻煩了。”但黃小鋒還是覺得有時候冒一些風險是值得的，比如跳槽來英特爾。為了來到這家業界最好的芯片公司，進入業界最完善的技術培訓系統充電，他和太太，外加太太的一條狗，開著車就舉家搬到了大連。

今年1月份他在大連金石灘買了一套房，現在盡管設備安裝和工藝調試忙得暈頭轉向，下了班之后他還要跑到金石灘看看。“裝修房子永遠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但他覺得不虛此行，“這里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學業規劃方向，整體的團隊建設很健康，大家每天都能學到新東西，每個人都知道我以后要做什么。”

現任大連廠物理運作經理的美國人亞倫·海樂已經在英特爾工作12年了，先后做過5種完全不同的工種，包括質量工程師、CPU研發人員、網絡技術支持、物流采購等。當英特爾在美國進行大連廠的內部招聘時，他上網查了一下，發現那里是個非常美麗的海濱城市，這是他第一次到美國以外的地方工作。亞倫看上去很年輕，但他已經有兩個分別為6歲和5歲的孩子。來大連前，他也經常到亞洲出差。“但是商務出差和你真正在一個地方生活是完全不一樣的，跟我自己的預期也不一樣，東北的文化、中國人的想法跟美國人很不一樣。”擁有一名華裔太太的亞倫回憶說，兩年前他剛來大連時，不習慣這里的交通，也采購不到很多生活用品，但現在這些問題都得到解決了，“你可以看到很多美國商店開張，現在我非常享受在中國的生活，我的家人也很開心，孩子們在這兒結交了來自德國、奧地利、韓國的小朋友，他倆講的中文都比我好多了。”

與來自世界各地的英特爾員工融入中國一樣，英特爾作為企業公民也在融入中國。2010年是英特爾進入中國25周年，在英特爾內部，這25年被分為三個階段:1985—1995年，探路，感受中國;1996—2005年，起跑，認知中國;2006至今，深耕，融入中國。

“建立大連芯片廠，擴大成都廠投資和上海研發力量，支持中國經濟可持續發展，是我們第三階段的主要戰略，這個目標在今天可以說即將圓滿完成。”戈峻說。

好事多磨的“姻緣”

大連廠在英特爾內部的編號是“FAB68”。英特爾為自己的芯片廠起名有一個規律，是以相同尾數為一個地區的工廠編號，比如在美國亞利桑那州的第一家工廠代號為12，第二家為22，最新的工廠為32。在以色列有8、18、28號廠。在準備給大連工廠編號時，英特爾查了全球的工廠代號，發現沒有以9結尾的地區，所以一開始英特爾決定以“29”來命名大連工廠。但在做項目宣傳的前一周，英特爾CEO歐德寧審查新聞稿時發現，29在中國是一個平常無奇的數字，他讓大連廠總經理柯必杰詢問中國同事，“能使中國人激動”的數字是什么。人們告訴他是88。但搞清楚88的內涵之后，英特爾內部又覺得“88太過張揚了”，所以最后確定用“68”。

“既代表我們工廠建設順利，建起來后也能夠發財，是一個很吉利的數字。”柯必杰對《商務周刊》說，“這是個完全真實的故事。”

但英特爾落戶大連的過程可并不順利。其實早在2005年，大連就曾競標過英特爾一個投資5億美元的分工廠項目，前后談了半年多。戴玉林至今記得，2005年6月22日，時任英特爾中國區總裁陳偉錠和政府事務總監王黎，在一間會議室里告訴大連市長夏德仁和他，英特爾決定不選擇大連，“我跟夏市長在那默默無語坐了好長時間，他也不說話、我也不說話”。

這之后峰回路轉，大連獲知英特爾又開始了芯片廠選址的消息。2005年9月英特爾CEO歐德寧來華訪問，在北京西三環的香格里拉酒店舉行宴會，但僅邀請了上海市和成都市的官員參加。戴玉林請兼任國務院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辦公室主任的國家發改委副主任張國寶出馬幫忙，好容易得到面見歐德寧的機會，中間又遇到飛機晚點、轉落天津，滿頭大汗的趕到北京見了歐德寧一面。會談過程中，戴玉林此前苦學的半導體專業英語派上了用場，他聽到歐德寧說了一個單詞Forward翻譯沒有翻出來，他知道那是半導體“前端制造”的意思。事后他一打聽，果然，歐德寧是說英特爾盡管放棄了在大連的項目，但可能在中國還有更大的計劃，比如Forward。

“我希望的焰火立即重燃，馬上打道回府組織我的原班人馬研究如何把這個項目引入大連。”戴玉林說。

談判的過程艱辛而有趣。戴玉林回憶說，英特爾發來了1000多個問題，讓他們一條一條的回答。比如英特爾要求大連市提供男人和女人的平均身高，這個小小的要求居然難住了戴玉林，因為我們國家的統計局不統計身高。而且他也很納悶，尋思英特爾想知道這個數據，莫不是為了員工“找對象的需要”?后來才知道這是考慮到歐美人身高和亞洲人不一樣，相應的設備高度也要調整。最后戴玉林想起來做體檢的醫院可以找到身高數據，弄了2000多個樣本才向英特爾“交了差”。

再比如英特爾讓大連提供100年以內的地震資料。“中華人民共和國才成立60年，100年前不是俄國人就是日本人統治大連。”戴玉林后來去國家地震局查，一直查到500年前的明朝，最后查到歷史上大連最大的一次地震是發生在清朝，震級5.1級。這個結果令英特爾很滿意。

隨著談判過程的深入，大連方面對于英特爾這家公司的很多特質越來越認同。“它雖然很大很強，但不說大話也不張揚，管理層為人非常謙虛。而且企業內部非常平等，CEO連專門的車位也沒有。”戴玉林說，同時他也深深體會到這家公司做事的嚴謹和通情達理，“并不是哪里的條件最優惠就選擇哪里”。比如當時除了大連，幾乎所有的中國候選城市都向英特爾承諾廠房用地實行“零地價”，這在中國并不合法，但作為很多地方招商引資的慣例，國家當時也沒有追究。當英特爾向大連提出“零地價”條件時，戴玉林說:“零地價我也可以給你，但是我必須告訴你，這個不受法律保護，你作為一個上市公司，在中國拿了一塊不屬于中國法律允許的土地，一旦以后出現問題怎么辦?”英特爾回去研究之后，主動提出按國家規定的最低土地轉讓價格標準來辦。

再比如，英特爾提出要給自己的員工減免個人所得稅，這在其他地方也可以通過財政返還來操作。但大連市對英特爾解釋:“國家征收的個人所得稅的減免不在我們權力范圍內，你的員工來自于世界各國，在大連工作、生活，交個人所得稅是他們的義務和責任，也是一種光榮。作為公司來講，你沒有權力剝奪人家這個光榮，阻止人家承擔這個責任和義務。”英特爾研究之后也收回了此項要求。

一切談妥之后，雙方原定在2007年1月11日簽約，但好事多磨，英特爾方面臨到頭還猶豫了兩個月。事后大連方面得知，關鍵時刻英特爾內部還是有分歧和變數，一念之差雙方就可能再次擦肩而過。好在兩個月之后，大連與英特爾“終成眷屬”，英特爾宣布在大連興建芯片廠生產芯片組產品，即為晶圓刻上電路后運到成都廠進行封裝測試，是成都廠的“前端”。戴玉林透露，當初大連與英特爾簽訂的框架協議中，還包括后續投資。柯必杰也表示，大連廠有能力向更高層的工藝過渡升級。

工作之余的柯必杰是一名作家，但現在他寫的最多的是備忘錄和會議紀要，根本無暇寫作。他說:“如果今后我要寫，我會從2005年8月份我第一次來大連考察開始，把我這5年來的經歷留給我的孩子和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