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曾經在美國的5個城市、巴西的一些城市和印度尼西亞、巴基斯坦以及印度等很多國家居住過,但是我認為中國有一些特殊之處。這里的城市崛起得如此之快,確實面臨著一些挑戰。
印度雖然也在經歷高速發展,但是他們的基礎設施建設相當糟糕。他們的鐵路系統可以用恐怖來形容。25年前,當我在孟買的時候,坐火車的印度人有的坐在車頂,有的扒著車窗。這主要是印度的等級制度還有保留,印度和中國有著極其迥異的情況和背景,所以印度和中國的城市沒有可比性。
新加坡的設計規劃做得很好,但是需要指出的是,新加坡只有600萬人。當世界銀行早期對新加坡的道路進行研究時,我們都覺得他們做得很成功,而當討論他們的模式是否可以在其他地區復制時,我們發現問題的關鍵在于是否有足夠強大的執法力度,而這和每個國家的文化背景有關。
作為一個成熟的歐洲城市,倫敦可以和好的模式對接,北京、上海等城市也覺得自己能夠學到好的發展模式,這其中忽視了很多背景問題。新加坡和倫敦都有專門的機構支持法規的實施,但中國沒有。以城市中的污染為例。中國可以說有全球最好的立法體系,強于美國和歐洲,但最大的問題是強制執行能力不夠,這是讓整個大城市平穩運行的最大阻礙。
舉兩個例子,政府要求企業配置污染治理設備,但是公司的管理者希望降低能耗。他們怎么做的呢?當監管部門到來的時候,他們打開污染治理設備,監管人員一走,他們就把機器停下來了。人們總是在一個有序的城市中才能享受到舒適的生活,但我住的北京海淀區,年輕人不看交通信號燈。
在上海,我看到一位女士在滴水的水龍頭下放了一個盆盛水,從資源節約的角度來說這很好,但她的初衷是這樣接水可以讓她不用付水費。同樣的道理可以用在公共交通上,我上周去慕田峪長城,在路上看到中國的年輕人開著閃亮的白色轎車,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在山路上疾馳而過,這是我從沒看到過的。
如何能使城市變得更美好?首先就是為其做系統性的規劃,再有則是強有力的執行能力,讓人們都能遵守制定的法規。前者的重點是如何設計建筑的位置,在商業園區的附近設立居住地,之間用便捷的公共運輸系統連接,不在中心地區而是在外圍建住房,這樣可以解決房價問題。中國的城市政府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方案,也確實這樣做了,但他們得到了很多的批評,因為那些住到外圍的人還在遭受著高房價、交通堵塞等問題。
中國目前的汽車保有量遞增速度很快,美國的汽車保有量也非常高,但這不是一個值得炫耀的成就。汽車也不再是解決公共交通的主要媒介。在過去,經濟主要是靠原油拉動,所以汽車會很多,但是現在我們不能再用過去的拉動力來促進經濟。
北京從1994年開始修環路,從二環直至六環,這確實增加了道路,但是我們還要考慮如何為人們提供價格合理的出行交通工具。住在城區的人們正確的出行交通工具選擇是,近距離出行時選擇自行車或者公交車、地鐵,如果是遠途的旅行則選擇出租車,總之不要使用私家車。
在建立起完善的公共運輸系統之后,還要在住宅區附近建立起一些輔助的基礎設施,創建起適合人們居住的社區。要把人們日常生活涉及到的居住、工作、上學、郵局等等設施聚集起來。
近年來,中國在城市規劃方面有了很多好的實例。西安在進行城市公共運輸項目時,考慮到了歷史古跡的保留問題,他們要做的是在保留遺跡的同時提升城市的交通效率。世界銀行也參與了這個項目,有很好的設計規劃,當地政府的執行能力也很強。另外,揚州的女市長王燕文在城市規劃建設上也做得很好,她很清楚揚州的情況,也能很好地聆聽顧問的意見。這些經驗大多來自新加坡。所以揚州的規劃建設是由好的領導、好的顧問以及好的規劃團隊完成的。
大城市在規模上與這些小城市不同,問題也不盡相同。我20多年前到過巴西的圣保羅,它的規模很大,但是一團糟。貧民窟由市中心開始向外蔓延,人們要想從家到超市甚至需要搭乘直升機,可以想象那里的公共運輸系統有多么糟糕。
芝加哥正在做可持續城市建設,在公共場所建很多花園。但需要注意的是,美國和中國的城市化水平不同,前者享有較高的生活水平,且居住多是以獨棟別墅為主。這很美好,但問題是,這種模式和中國現在的情況有什么關系?現在,大多數的中國家庭居住在塔樓里,獨棟別墅的居住模式還很少,從這個層面來說,中國城市可從芝加哥學到的東西不多。
柏林的建設實際上是一個復雜的政治性問題,柏林墻兩邊的世界曾經是不同的。有意思的是,有人用柏林墻與香港和深圳的邊界相比較,我認為深圳一側的城市規劃、建筑水平等等都比香港要好。香港的大部分地區并不是外界認為的那么好。過去從香港的摩天大樓看深圳,看到的是小漁村,而隨著越來越多的香港城市規劃人員到深圳工作,現在換成深圳用過去香港看他們的眼光看香港了。我甚至覺得,深圳應該阻止香港的一些不太好的城市規劃方案進入深圳。
但香港的交通規劃很出色。我覺得在香港生活并不需要私家車。那里的公共運輸系統非常完善。在香港開車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新加坡也是如此,新加坡人拿到駕照要花費很大一筆錢,他們平時基本不開車。
巴西的巴西利亞主要是根據工業和經濟利益建設而成的,我關注的居民生活區才是反映人民生活的地方,但是他們卻在主體建設之外。我在1980年代去過巴西利亞,我不喜歡那個城市。我不認為中國的城市應該向巴西利亞學習,那里簡直就是一個工廠,為了組裝汽車、飛機而建。那里完善的公共運輸系統不是為了便利人民的生活而建,政府沒有把重點放在如何向人民提供價格合理的住房上。對于外來者,那是一座美麗的城市,但對于身在其中的人們,它并不怎么樣。
約翰·柯尼(John M. Courtney),是世界銀行城市規劃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