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熙:“紅頂商人”復出

作為“隱士會長”，李健熙很少表露個人的情緒和感情，他有著類似23個月前的容顏，但神話已經改變

3月24日，在一片爭議聲中，辭任三星集團會長23個月之久的李健熙(Lee Kun-hee)重任掌門人。霜染的白發、堅定的眼神、緊抿的雙唇和謙卑的姿態，李健熙有著類似23個月前的容顏，但他的神話已經改變。

作繭自縛

2008年4月22日，頂著韓國檢察機構逃稅和失信罪指控的李健熙面對電視鏡頭，宣讀了《對國民道歉和辭職聲明》，表示“我將帶著過去所有的過錯離開”。這就像是宿命一樣，1967年，因糖精走私事件，李健熙的父親李秉哲也曾經被迫辭職。

但此時的三星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以仿制日本電子產品為生的韓國二流企業，而是成功覆蓋了電子、金融、地產、航運、醫院等多個產業的大型跨國集團。三星集團的出口額在韓國出口總額中所占比重超過20%，為韓國所繳納的稅款占該國稅收總額的8%—10%。韓國人中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調侃的話，“每個人一生都得與三星打交道，在三星醫院出生，在三星學校讀書，用三星的電子產品，在三星的酒店里舉行婚禮，最后老死在三星醫院里。”

為此，李健熙長年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為了三星的成長，李健熙選擇了政商抱團。李健熙的岳父洪進基曾經是韓國法務部長，三星麾下網羅了一批政商界精英，比如韓國前國防部長金貞烈。政商抱團就不可避免存在商業賄賂，這既是亞洲企業發展過程的一種策略，也很容易形成企業的一種原罪。同時，李健熙還擔任一系列社會職位，是不折不扣的“紅頂商人”。

紙是包不住火的。2005年，韓國MBC電視臺公布了韓國國家情報局1997年竊聽并錄制的一份三星高層人員談話錄音，內容涉及三星集團分別賄賂了執政黨和在野黨的總統候選人。同時，高麗大學的大學生也不滿學校給李健熙頒發榮譽哲學博士學位，認為這是“賣學位”。這一切直接引發了當年5月韓國民眾反對李健熙的大規模游行示威。

游行發生后，李健熙到國外養病，待了5個月后才回國。在漢城機場，坐在輪椅上的李健熙以一貫清晰、低沉的聲音說:“我對自己引起的混亂感到抱歉，我會為此負全責?！比旌?，三星集團宣布“無條件”捐出8億美元回饋社會，其中6億美元是李健熙家族的私人財產，其余由三星集團旗下公司分擔。韓媒報道稱這是因為李健熙意識到民眾的批評已對財團構成威脅。因證據不足且過了訴訟期，韓國檢察機關最終放棄了對李健熙的起訴。

但一切還未結束。正如韓國發行量最大的《朝鮮日報》社論所言:“雖然大部分國民都了解三星在我國經濟中所占的比重和做出的貢獻，但現在卻無法以三星為傲，這正是因為當今的三星已經超越了企業的警戒線，給人以權力化的感覺，令人擔憂?！?/p>

2007年11月，三星前法務組組長金勇哲披露了三星的非法繼承權、秘密資金和向官方行賄等問題。2008年1月10日，也就是李健熙66歲生日的第二天，韓國檢察廳特檢組開始對其進行特別檢察。無奈之下，李健熙宣布辭去三星集團社長一職，并主動讓國際奧委會暫時中止其委員資格。

雖然辭職告白震動全球，但這一切遠遠沒有結束，此后李健熙面臨著長達一年半的公審。在2008年7月1日的公審中，這位很少顯露自己感情的韓國商界神話抽泣到:“三星電子的世界首位產品有11項，要培育這樣的企業花上10年、20年都很難?！蹦且豢蹋鳒I的李健熙不再是坐擁約合252億元人民幣家產的韓國首富，僅僅只是視三星為孩子的父親。的確，這是他一手養大的孩子。

在李健熙流淚之前，比爾·蓋茨在微軟公司為其舉辦的退休儀式上也掉了眼淚?！冻r日報》記者宋義達對比道:“他倆的命運為何如此截然不同呢?財界認為，除了韓美之間企業環境和文化的差異，蓋茨是白手起家的企業家，而李健熙是繼承父親家業而成為三星的總裁，此原罪在起作用。特別是，當時他上交的繼承稅比其他企業少得多，只有70億韓元，而且近來還被卷入了兒子非法繼承的爭議。兩位巨頭相似而完全不同的退出，告訴我們作為最高經營人透明的為人處世和受人祝福的退休多么寶貴?！?/p>

2009年8月14日，李健熙被首爾高等法院宣布判處有期徒刑3年，緩刑5年，另處罰金1100億韓元(約合6.2億元人民幣)。

回到最初

峰回路轉。2009年年底，韓國平昌申辦2018年冬奧會，這已是平昌連續第三次申辦冬奧會，前兩次分別輸給了加拿大溫哥華和俄羅斯索契。此次，平昌將與另兩個申辦城市德國的慕尼黑和法國的阿訥西競爭。而德國和法國分別有兩名國際奧委會委員，韓國只能寄希望于運動員委員會委員文大成一人，申辦前景很不樂觀。

2009年12月29日的國務會議上，韓國總統李明博批準了針對李健熙的特別赦免和復權案。單獨赦免經濟界人士，這還是韓國歷史上的第一次。此后，李健熙寫信給國際奧委會，重新恢復了國際奧委會委員職務。2010年1月9日，在美國拉斯維加斯舉辦的國際消費類電子產品展覽會上，李健熙右手拉著大女兒李富真，左手緊握著小女兒李敘顯，這是他20個月后第一次出現在公眾面前。

在這20個月內，他的孩子三星也經歷了一些成長。三星2009年的銷售額和營業利潤分別達到了136萬億韓元(約8377億元人民幣)和10.9萬億韓元(約671.4億元人民幣)，創下了歷史最高紀錄。但同時，三星也面臨著智能手機和3D電視上的短板，即使在韓國本土，蘋果的iPhone也占據著大片江山。同時，對開門冰箱設計圖外泄等事件頻繁暴露三星組織紀律的漏洞。即使是李健熙宣布重返管理層的當天，三星電子半導體廠還發生了停電事故。

“現在是真正的危機時期。三星將來前途如何難以預測。我認為代表三星的事業和產品將在10年內大部分會消失。如果不改變，三星將重新成為小鋪子?！敝胤倒芾韺拥睦罱∥蹙嬲f。

重掌權柄的李健熙可能會加強組織紀律意識，并致力于發掘未來新項目。為支持李健熙的構想，三星集團將立刻推進組織改編。三星集團目前正考慮新設總裁辦公室，并將總經理團協議會下屬的業務支援組、法務組和通信組擴大重組為品牌管理室和倫理管理室。總裁辦公室可能會發揮李健熙辭職之前的戰略企劃室的職能。三星集團副總經理李仁用表示:“目前尚未確定確切的組織形式，但會加強總經理團協議會下屬組織的職能。”

在李健熙重歸一線后，韓國經濟改革聯合所長金尚祖說:“三星集團接受特檢后，發表了以總裁一家退出經營一線和解散戰略企劃室為主要內容的經營改革案。但兩年后的今天，李健熙的復位無異于宣布這一切‘化為烏有’。”他認為，“當時三星發表經營改革案，這實際上是一場大騙局，以在審判中得到有利判決?！?/p>

無論是有意還是被迫的騙局，很多亞洲企業家身上都浮現著“李健熙”的因子。這并不是個人的宿命，而是時代的烙印。為了成長，企業家不得不選擇飲鴆止渴。不是每個企業家都像李健熙那樣東窗事發，當然，也不是每個倒掉的大亨都有機會像李健熙那樣卷土重來。

在每條路的終端，每個人都會遇見最初的自己。對李健熙而言，他依然可能帶領三星取得輝煌，但人們看待他的眼光已經變了——當然，他可能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