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流寓江南雜劇作家及其作品創作研究綜述

元世祖至元十三年(公元1276年)，元軍揮師江南，占領南宋都城臨安(今杭州)，在杭州設立兩浙都督府，至元十五年(公元1278年)改杭州路總管。至元二十一年(1284)立江浙行省，以杭州為省治。這期間，北人大批南下，來到這片新征服的土地。

興盛于北方的雜劇藝術，也伴隨南征的大軍和南徙的人口，流寓到了南方。“天堂情結”以其莫大的魅力為雜劇生長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吸引了大批北方雜劇作家和藝人。在北方享有盛名的雜劇作家如關漢卿、馬致遠、白樸、尚仲賢、李文蔚、戴善夫、侯正卿等人，紛至沓來，或游歷，或卜居，或出仕，流寓江南的他們繼續著雜劇活動。著名雜劇演員如珠簾秀等，也輾轉來到揚州、杭州等地演出。劇作家、藝人聯系密切，一時間星河燦爛，名家匯聚，雜劇的重心遂向以杭州為中心的南方戲劇圈轉移。

無論是從文學史的角度來說，還是從戲曲史的角度來說，元代雜劇作家流寓江南和北曲南移，都是一個十分值得關注的現象。它不僅至深地影響著南戲和后來明清傳奇的發展，而且其自身也發生著許多嬗變。隨著大量作家的流寓江南，“南方文學傳統的嫵媚輕柔風格也開始侵入曲壇，雜劇和散曲的創作表現出‘南方化’的傾向”。

對于元代雜劇作家流寓江南和北曲南移這一現象，學術界早就注意到了，在各種版本的戲曲史和文學史中都有相關介紹，但多半是總體論述后期作家作品、分別論述作家作品，綜合論述的較少。因此，以作家流寓江南的心態及作品研究為視角進行探討的嘗試也并不多見。這對才疏學淺的我來說，對其進行研究有挑戰更有推進空間，但還是希望在充分掌握相關史料的基礎上，能在廣度上更為全面地探討元朝雜劇作家流寓江南的心態及作品，以就教于專家學者。

因為前人對元雜劇的研究，多集中在以時間為參考的前后期作家上，以空間為參考的時空交錯的角度進行的研究非常之少。因而，過去對這一論題的研究，直接的成果很少，但間接的成果也有所觸及。

就前人研究成果，我們擬從宏觀和微觀角度加以綜述:

第一，宏觀角度，高屋建瓴式的研究。以空間和時間交錯的角度進行雜劇研究的論文并不多見，它們零星存在對本論題的研究有很大幫助。就“流寓”而言，1989年孔繁信的《雜劇的北興和南渡》，2000年，毛小雨《南流后的大都作家及其創作》都談到了元雜劇戲班南流及南北曲的交流和發展。理清了元雜劇南流的一些路線;同時對他們的創作走向進行了分析，解釋了雜劇向傳奇嬗變的過程。

就雜劇作家流寓江南后與南方作家交融以及雜劇走向衰落的表現和原因的研究，相關的論文也有所觸及。

郝延霖的《衰落階段的元雜劇》一文中認為，元雜劇衰落的表現主要為，后期缺乏有成就的劇作家和震撼人心的作品，演出市場蕭條和中心南移。并從政治因素、思想因素、經濟因素、科舉因素、作家因素、雜劇本身因素六方面分析了元雜劇衰落的原因。而且對后期具有代表性的相對優秀的作品，如《范張雞黍》《東堂老》《兩世姻緣》也進行了一定析說。杜桂萍在《元雜劇衰微探幽》中也有類似的看法。該文從文藝的負載功能、雜劇的“土壤”問題、戲曲藝術本身的發展規律、專業劇作家撤離、觀眾審美趣味的轉變、演員素質的降低等，進行了研究。

張大新《元末雅俗文化的交融與戲劇形態的蛻變》談到了作家流寓江南，雜劇中心南移之后，受官方主流意識的濡染，戲劇觀念呈現出明顯的向倫理文化認同的傾向。指出雜劇創作“俗”品質向“雅”品質的變化，雜劇創作與演出帶有規定性地走上了出俗入雅和以雅化俗的發展道路。并指出，由于元后期文人讓南戲劇本超負荷地承載說忠說孝、輔翼綱常的政治使命，漠視其最本質的非功利的娛樂功能，最終導致其整體性的衰微和向文人傳奇的蛻變。

第二，微觀角度，聚焦式分析，主要對流寓江南后的作家作品作整體上的聚焦研究。有關鄭光祖作品的論述中，代表性的有:邵生的《鄭光祖雜劇中儒士文化的心態剖析》，以王粲、白敏中和王文舉為例，剖析鄭光祖雜劇中的知識分子文化心態。如王粲的隱晦心態、王文舉的異化自我和白敏中的變態心靈。曾遠鴻的《論鄭光祖雜劇的思想價值》和《鄭光祖雜劇藝術成就探微》，認為鄭光祖雜劇有其獨特的思想價值和成就，蘊含著相當嚴肅的人生觀、道德觀、愛情觀、婚姻觀和會歷史觀，具有強烈的時代意識和鮮明的反封建色彩，在中國戲劇史上有著不可低估的深遠影響。馬濤的《鄭光祖在〈倩女離魂〉中對相思之苦的發掘》，認為《倩女離魂》中對相思之苦的發掘最具特色和典型意義，它不僅延續了歷代相思之苦的憂郁美和凄柔美，同時也創造了相思之苦的離奇美和浪漫美，形成了積極浪漫主義相思模式，此模式對后世影響深遠。王劉純的《鄭光祖雜劇文化意蘊心解》，認為根深蒂固的儒學倫理觀念的熏陶和影響，對鄭光祖處世方式的選擇和人生價值的確立，起到了支配性的作用;長期屈身簿吏之間的生活磨難，都市享樂氣息的濡染，既滋長了他通脫曠放的浪子情懷，也刺激了他孤高傲岸的主體意識的覺醒。兩者對峙所形成的反向作用，使其精心結撰的文士劇、歷史劇和婚姻愛情劇呈現出情感與理念二元對立的格局。

有關喬吉作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散曲領域，對其雜劇的研究論文較少。李慧的《喬吉研究的回顧與反思》，從總體出發，通過對20世紀以來喬吉研究的回顧與反思，發現學界對喬吉的研究呈階段性與起伏性特點。然后從喬吉的生平行跡、思想人格、藝術成就幾個方面進行述評，對喬吉南下的時間進行考證。最后對喬吉研究進行學術反思，認為對喬吉其人及其創作和歷史地位均有待進一步深入探討。倪艷青的《論喬吉三種雜劇的共性》，認為喬吉創作的雜劇《揚州夢》《金錢記》《兩世姻緣》作品在結構、情節、人物形象刻畫等方面收入到一些雜劇選本中的共同之處。

對宮天挺作品的研究也有一些。如張大新的《出處行藏之間的夷猶顧戀——宮天挺雜劇的文化意蘊》，認為宮天挺現存的兩種雜劇均可視為借古喻今、自抒懷抱的文士劇。表露于劇作中的才不見用與自求逍遙的怫郁心態，在元代后期中下層文人中具有相當的普遍性;映現其中的對封建政治的離心傾向和超越倫常規范的人格獨立意識，給處于轉折蛻變時期的元后期雜劇抹上了幾許帶有個性解放意義的時代亮色，堪可視為明中葉以后推涌而起的啟蒙主義人文思潮的隱約先聲。白硯的《宮天挺與其雜劇研究綜述》，認為作家借助其筆下的戲劇角色所展開的人生、社會乃至道德理性的睿智思考， 是那一特定歷史時期值得珍視的思想文化成果。其中所映現的文士階層的心理與性格，以及倫理規范由棼亂到重構過程中的潛在群體意識，為我們從更深的層次上認知元代社會提供了形象生動的資料。

對秦簡夫作品的理解主要集中在財產繼承問題和道德問題上。陳建華的《〈東堂老〉與古典文學中的商人形象》，認為《東堂老》表現了儉成奢敗的教訓，也表彰了東堂老的信義行為。并把這信義歸結于追求物質財富的理念。季國平的《略論元雜劇〈東堂老〉的思想意義》，認為《東堂老》主要談的是財產繼承的問題。王平的《論秦簡夫的“倫理道德劇”》，認為秦簡夫的雜劇存本皆為“倫理道德劇”，通過作品“厚人倫，美風化”的教化內容， 體現出作者所追求的是“禮、信、仁、義、孝”等儒家道德準則，表明了作者的“良知”以及與元廷合作的態度。

第三，對于作家心態的問題，很多論著如幺書儀的《元代文人心態》，論文如胡金旺的《元雜劇中所反映的文人心態特征》，喬光輝的《元代文人心態與文學實踐》，余勇的《元雜劇與元代文人心態》，王子文的《海水與火焰的激蕩與交融——淺談元雜劇繁榮下的士子情懷》等等都做出了不同程度的探討。

以上的研究成果，雖各有側重，且有小部分觀點有失偏頗，但大體上對元代雜劇作家流寓江南的現象的研究和寫作都有著直接或間接的幫助。有關從流寓角度研究元雜劇乃至明清傳奇甚至小說等是一種新的研究嘗試，還有待于學界同仁對其作進一步的深入探討。

(作者簡介:胡久江，南昌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副教授;王子文，南昌師范高等專科學校教師，文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