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閑書

“有書真富貴，無事小神仙”，這是《增廣賢文》里的句子，是對讀閑書最恰如其分的寫照。

我在業余時間喜歡讀“閑書”，不求名，不圖利，只是對讀“正書”的一種調劑，但它成了我生活中一種不可或缺的樂趣。

我所謂的“閑書”，指的是那些與本職工作不太搭界、沒直接關聯的書。“閑書”包羅萬象，無所不有。“閑書”的內容無需經典，不求深奧，平靜如水亦可，引人入勝亦可，意味雋永更佳。清新雋永的詩歌、妙筆生花的散文、跌宕起伏的小說、天馬行空的游記、傳播最新資訊的報紙雜志，都是“閑書”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人生草草，奔波往復。能夠在奔忙的間隙，贈與自己一份閑讀的快樂，也是對生命的一次關心。

一

讀閑書，是一種無上的精神享受，愜意至極。

可以俯仰坐臥任由之，精讀泛讀隨其便;可以過目不忘，可以閱過即逝;可以感悟書中之精髓，也可以掠文章皮毛而越過……人與書俱閑，書與人俱醉。《增廣賢文》《燈謎趣話》《百科知識溯源》《三十六計》《節日大觀》《筆跡與人生》等多是我在舊物市場淘來的，全是打折的，但都是我喜愛的。閑書中我尤愛唐詩宋詞，因為這里有“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的雄渾，也有“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壯闊;有“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靜穆，也有“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的悠遠;有“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的明凈;也有“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的凄迷……放身世外，靜閱風云，浸潤在這樣的意境當中不時涌起一陣陣快感，那種快感如盛夏的紫丁香，脈脈襲來，芳香如歌，繞梁三日，余韻不絕。

二

讀閑書原本為了消遣，但有時也能與我的本行——小學語文教學契合。這20多年來，冥冥之中，總有一些閑書，不偏不倚，在不經意的時間，不經意的地點，不經意地走進我的語文世界，給我的課堂教學注入了一泓活水。

在我的孩子三四歲的時候，我曾訂過上海出的一本叫《學與玩》的雜志，喜歡從頭到尾翻看一遍，感受童心童趣。記得某一期登了一張競賽卷，有這樣一道題:中國的漢字成千上萬，其中有的字中藏字，比如“百”“景”“警”等。仔細觀察下面的“申”字，看看究竟藏了那些字。我很感興趣，試著找了找，很快找出了十幾個，忽然想到教材中“寫一次活動”的作文，突發奇想:放棄原來先拔河比賽再作文的老套預案，把找字的游戲引進課堂，全班進行一次競賽活動，然后寫一篇作文。活動前，我提出觀察要求:重點觀察幾個同學，注意他們的動作、神態以及整個場面;活動后，引導學生回憶過程，學習習作例文《記一次科技活動》的寫作方法，編寫提綱作文，取得了滿意的效果。正所謂“無心插柳柳成陰”。這在現在看來很正常的事，但在20多年前來說是獨出心裁的，它不僅需要職業意識，還需要一點勇氣和膽量。

三

作為一名縣級小學語文教研員，我不是特級教師，但有幸常與一些全國著名特級教師同臺作課;不是專家，也常與省內外專家面對面交流，被同行稱為“草根名師”。讀閑書，讓身為“草根名師”的我更有尊嚴。

2009年6月，我應邀參加在鐵嶺市舉行的首屆中國名師大會做示范課并講座，晚上鐵嶺市委、市政府的領導來看望專家和作課教師，有一位副市長談話間說到李白的《靜夜思》，特地向中國教育學會會長顧明遠先生請教:“‘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我從小就有個困惑，躺在床上為什么還要‘舉頭’?這個‘床’是我們現在的床還是小馬扎呢?”

這個問題對于80歲高齡的教育泰斗來說自然是小菜一碟。顧老笑了笑，對我說:“就請我們的小學語文老師回答吧。”他的目光中充滿了信任和期待。我當即做個回答:“李白名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解釋長期被誤讀，您的懷疑是有道理的。李白說的床不是睡覺的床，而是一個馬扎，古稱胡床。 李白在《長干行》寫到:‘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意思是小女孩拿了一個小板凳坐在門口，小男孩騎著竹馬圍著女孩繞圈。所以文中的‘床’并不是睡覺的床而是凳子，屋里有張大床，小男孩圍著小女孩很曖昧地轉來轉去，就不是李白的原意。《說文解字》中解床為‘安身之坐者’，因此只有理解為坐具，才可以‘舉頭’和‘低頭’。”

這是從那本閑書看到的我記不清楚了，但內容記得很牢，所以當時能引章據典，信手拈來。這位市長很滿意，顧老也露出了笑容。顧老讓我代他回答寄托了老一輩的殷切期望，我代顧老回答是我一生特殊的榮幸。

四

有閱讀和寫作經驗的人會有這樣的體會:沒有閱讀，沒有思想，沒有思維，腦子像被灌水了一樣，一片空白，無從下筆。但一旦進入良好的閱讀狀態，思維如林間清風，緩緩而來，文思若山泉噴涌，汩汩而出。讀閑書，讓我的筆頭漸癢，仿佛肋下生出一雙隱形的翅膀催動我在文字間展翅遨游。

在《讀者》《雜文選刊》等雜志上讀到不少名人經典語錄，愛不釋手，一一抄錄下來，閑暇時細細玩味。忽又一天，禁不住想與季羨林、卡耐基、莫泊桑等對話，于是有了《與名人對話》:

著名學者季羨林說:沒有一流的大師，就沒有一流的學生。

我說:沒有一流的校長，就沒有一流的教師。

臺灣作家劉墉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錢之前，早就有了愛。

我說:在這個人世間，沒有教科書之前，早就有了教育。

散文家周國平說:一個人無論多大年紀，沒有了父母，他就成了孤兒。

我說:一位教師無論多大年紀，沒有了童心，他(她)就成了老頭兒或老太太。

著名雜文作家馬占山說:經驗是你跌倒之后拾到的鉆石。

我說:反思是教師教學之后提煉出來的一星燈火，它為你照亮前行的方向。

…………

像這樣的例子還有許多，比如在艾青的詩集里讀了短詩《盼望》，由海員在“起錨”和“拋錨”時的喜悅心情和兩種“盼望”聯想到校園的上課、下課的鈴聲，于是我寫出了小詩《鈴聲》;在《周末》讀了《誰能猜出船長的年紀》—— 一位法國教育心理專家對上海的小學生的一個測試:一艘船上有86頭牛，34只羊，問:這艘船長年紀有多大?這3個數量之間沒有必然聯系，沒有解，結果90%的學生給出了一個荒謬的答案86-34=52歲，于是我寫出了《“聽話教育”與“對話教育”》的隨筆;在《時文選粹》上讀了《特級教師》一文，想到汪中求的《細節決定成敗》一書，想到了教育，于是寫出了《細節的魅力》的卷首語在《黑龍江教育》上發表，被多家網站轉載。這些文字，都是有感而發，不是刻意為之，所以寫起來自然流暢，完全沒有命題作文的滯澀之感。

“偷得浮生半日閑，放身茅廬讀閑書。”此生但得有時，能沉醉于“閑書”之中，是人生一大幸事。最后以語文名師薛瑞平老師的一段話做此文的收束:

生命是一條河，需要流動，需要吸納。讀、寫、教，以自己的方式與外部世界進行健康的交流、作用。日子由此而變得開闊、深邃、美麗——這是我要的生活。

(作者單位:雙城市教師進修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