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字成語的隱喻機制

摘要“虎”字成語在動物成語里頗有代表性，體現(xiàn)了漢民族認識世界的獨特思維模式。成語隱喻意義的形成或是為了說明一個抽象的道理，或是借由“虎”的形象來形容某個人或某件事。成語表達簡練，意義相對穩(wěn)定，在漫長的歷史變遷中，大部分都變化不大。多個成語表示同一或相似的概念的現(xiàn)象卻很明顯。“虎”字成語表明，人類之所以會用不同的成語表達相同的概念是隱喻作用的結果。而之所以產(chǎn)生隱喻正是因為人類認知世界的范疇化方式，能夠使人類發(fā)現(xiàn)不同范疇事物間的相似性。

關鍵詞隱喻 “虎”字 成語 范疇 認知

中圖分類號:H1文獻標識碼:A

據(jù)統(tǒng)計，《漢語成語大詞典》中有關“虎”的成語①共有82條，占整個動物成語的11.71%，排在第二位。②有關動物成語隱喻的相關文章有很多，大多集中在探討動物成語的來源、文化內(nèi)涵以及隱喻意義的投射問題。對于某一類動物成語的研究成果也有不少，如對“雞”字成語或是“犬”字成語的隱喻意義分析的，還有探討動物成語的結構問題的。本文擬就“虎”字成語的隱喻機制進行描寫分析，以探討漢語此類現(xiàn)象的內(nèi)在理據(jù)。

1 “虎”的基本內(nèi)涵與源域范疇

1.1 “虎”的基本內(nèi)涵

“虎”在《現(xiàn)代漢語辭典》中的解釋是:名詞，哺乳動物，頭大而圓，毛黃色，有黑色橫紋。聽覺和嗅覺都很敏銳，性兇猛，力氣大，善游泳，不善爬樹，夜里出來捕食鳥獸。通稱老虎。比喻勇猛威武:虎將，虎虎有生氣。在方言中還可作動詞用，露出兇相，如:虎起臉。

正是由于虎的很多自然屬性，使得虎這種動物在人的心目中帶有很強的兩面性:虎作為百獸之王，人們羨慕它的威猛。“虎略龍韜”“虎踞龍盤”“虎頭燕頷”這些成語，顯示了人們對虎的崇敬喜愛之情。但另一方面，虎還是一種猛獸，食肉，人們恐懼它的兇殘。“虎狼之心”“虎視眈眈”“羊入虎口”這些成語就道出了虎的殘暴，人們對它充滿恐懼之情。

根據(jù)《中國大百科全書·生物卷》對虎的描述，虎是哺乳綱，食肉目，貓科豹屬，為大型獸類。

“虎”所具有的基本特征:

(1)外貌:a頭圓而大;b耳短;c頸粗;d牙齒尖利;e四肢強壯有力;f全身呈淡黃或黃褐色;g有黑色橫紋。

(2)行為:h黃昏或夜行;i動作敏捷;j善游泳。

(3)習性:k獨居;l食肉;m兇猛。

(4)智力:n聽覺嗅覺敏銳;o大腦發(fā)達。

(5)其它:p胎生哺乳;q可觀賞、裝飾品、藥酒。

中國人對“虎”有著豐富的聯(lián)想，但在西方國家卻并非如此，他們認為“虎”不過就是一種兇猛強大的動物。在英語中，獅子被尊為百獸之王，是勇敢、有氣勢、有威嚴的象征。因此英國選獅子為國家的象征，但中國卻是龍，并沒有選百獸之王——虎為國家的象征。這其中的緣由可能也是中國人對虎這種動物復雜的認知決定的。

1.2 以“虎”為源域范疇的隱喻映射

通過統(tǒng)計《中華成語大詞典》中的“虎”字成語會發(fā)現(xiàn)，由于人們對“虎”的兩面性認識，因此“虎”的映射具有褒義和貶義，褒義的可用于映射勇猛、頑強、力氣大、帝王將相、力量雄厚的個人或集團、行動矯健迅猛、氣概威武雄壯、志氣、強大、有權勢有實力者、有威勢的人、本領大、人才或英雄等。貶義的用于映射兇猛、殘暴無情、危險、地勢峻峭險要、災難、禍害、困難、壞人惡人、敵人或惡勢力、謠言或訛傳、粗心大意、兇悍貪婪者、相貌兇狠、陷阱等。

“虎”的基本特征中經(jīng)常用來作為源域映射的特征有:a、c、d、e、i、l、m幾項，j、k、n等項則幾乎從不用作源域映射，本文認為，這是因為這兩個特征同其它范疇動物相比并不具備典型性，如“善游泳”，魚類更具典型性;“聽覺嗅覺敏銳”，蝙蝠、貓頭鷹等的聽覺老虎遠遠比不上，犬類的嗅覺更是最敏銳的。因此人們在想要表達這些方面的隱喻意義的時候一般是不會選取“虎”作為源域映射的。

2 “虎”字成語的隱喻類型

2.1 源域不同目標域相同

成語在其發(fā)展過程中一個顯著特點便是意義相對穩(wěn)固，變化不大，常常出現(xiàn)幾個成語表達同一或是相似的隱喻意義。“虎”字成語也是如此，本文僅就兩組進行分析:

(1)潛龍伏虎、藏龍臥虎(源域)→→→潛藏著未被發(fā)現(xiàn)的人才或英雄(目標域)

虎 →→→人才、英雄

“人才、英雄”在人們的普遍認識中含有:有專門的知識或技能、有較強的創(chuàng)造力、對社會貢獻突出、德才兼?zhèn)?偉大人物、行動果敢、一般為男性、善戰(zhàn)、勇武非凡、令人欽佩、舍己為人、不怕困難、胸懷坦蕩、大氣磅礴、有威信、勇于犧牲等基本特點。

人們之所以可以把這兩類事物聯(lián)系在一起，是因為人類在對這兩類事物進行范疇化歸類的時候就是依照的這些基本特征或是家族相似性特征。“人才、英雄”的果敢、勇武等特征同“虎”的勇猛特征相聯(lián)系，形成了隱喻。

(2)放虎歸山、養(yǎng)虎自嚙、引虎自衛(wèi)、養(yǎng)虎遺患(源域)→→→給自己留下禍根(目標域)

虎 →→→ 禍患

“禍患”這一抽象概念在人類的普遍認識中含有:可能引起災害、生命損害、財產(chǎn)損害、環(huán)境破壞、天災、人禍、潛伏性、可預測性、令人恐懼、毀滅性等特征。

這組成語中“虎”的令人恐懼、食肉甚至食人的特性與“禍患”的一個基本特征，生命損害相聯(lián)系。

對以上兩組“虎”字成語的分析可以看出，之所以會出現(xiàn)多個成語表示同一隱喻意義是由于人們選取了源域事物的不同特點同目標域相聯(lián)系。

2.2 源域相同目標域不同

一個成語不一定只有一個隱含義，可能會含有幾重含義，到底取其中的哪一個含義，需要認知主體在具體的語境中判斷得出。這部分所說的“源域相同”特指的是在源域“虎頭虎腦、虎頭蛇尾”中共有的“虎頭”。

“羊入虎口”“虎口余生”“虎口拔牙”都共有“虎口”，映射“危險的地方”。而“虎頭虎腦”與“虎頭蛇尾”這兩個成語共有“虎頭”，前者的“虎頭”在成語義中用來指人，尤其是多指兒童，取虎的健壯憨厚的外貌這一層意思來構成成語義。而后者的“虎頭” 取的是虎頭大的這一特征，指做事有始無終，或開始聲勢很大，后來勁頭很小。那么，為什么同樣是“虎頭”映射的卻不同呢?

虎頭虎腦→→→小孩子健壯憨厚的樣子

源域目標域

源域中的一個或部分特征通過映射被作用到了目標域上，使得目標域獲得了源域的某一或某些特征，說話人所形容的對象并非是老虎，而是從“老虎”的眾多特征中選擇出與所形容對象具有相似點的特征——健壯憨厚的外貌，在二者之間建立起隱喻關系。

虎頭蛇尾→→→做事有始無終

源域目標域

“虎頭”有大而圓的特征，“蛇”的一個基本特點便是身形細長，“蛇尾”就更是細小一些，因此，“虎頭蛇尾”從字面義上就有大頭小尾的意思，大頭可以擋住小尾，讓人看不見小小的尾巴，因此有有頭無尾的意思，頭即開始，引申為有始無終。

因此，同樣的“虎頭”可以表達不同的隱喻意義也是由于形成隱喻之初人們選取的源域事物的特點不同。“虎頭虎腦”的“虎頭”側重虎的神態(tài)方面，“虎頭蛇尾”則選其頭大而圓這一基本特征予以引申。

3 “虎”字成語的隱喻機制

通過對以上兩類型的幾組“虎”字成語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人類之所以會選取不同的源域映射同一個目標域是因為人類在認知世界的過程中不斷的認識到“虎”這種動物的不同特點并用以映射到目標域。另外，因為人類對“虎”這種動物的強烈的兩面性認識，也使得“虎”字成語的隱喻意義更加復雜。

動物成語通過人類最初的范疇化認知只是獲得了其基本的字面義，隨著人類認知的不斷深入擴展，當每一范疇又劃分出更多的范疇時，詞匯的意義和形式也就得到了更大的發(fā)展，成語的隱喻意義也是如此。人們在語言的使用過程中，通過認知機制，在特定的語境中將目標域與成語典故的特殊意義相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即是隱喻。隱喻是思維的工具，語言是思維的外部表現(xiàn)，隱喻成語是思維的外化(外部表現(xiàn))。隱喻是利用一種概念表達另一種概念的方式，它必須找到這兩種概念之間有關聯(lián)的相似點，對這種相似點的認識正是儲存在人腦中的范疇化認知的作用。

范疇是人類認知世界時對事物的一種類型劃分，范疇化是人類把不同的事物歸為一類的過程，那么，人類是如何把不同的事物歸為某一個范疇的，這“一方面與感知、大腦運動活動和文化有關，另一方面又與隱喻和轉喻有關”。③范疇化是人類對世界萬物進行分類的一種高級認知活動，在此基礎上人類才具有了形成概念的能力，才有了語言符號的意義。④隱喻使得兩個不同范疇的概念得以聯(lián)系在一起。其前提是人類對于這些事物的范疇化認知。

4 結語

本文主要分析了兩組表達不同但隱喻相同目標域的“虎”字成語和兩個同樣運用到“虎頭”卻隱喻不同目標域的“虎”字成語，之所以會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同人類的范疇化認知密不可分:人類在將不同事物歸為同一個類型的過程中，要認識其本質屬性或是部分家族相似性特征，以區(qū)別這一事物同其它范疇事物。正是這些基本屬性和家族相似性特征在人類用一事物隱喻認識另一事物的過程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范疇化是隱喻得以實現(xiàn)的基礎。

注釋

①歷來，研究者們對于成語的定義有頗多爭議，本文對于何為成語不做探討，只是選取劉萬國、侯文富主編的《中華成語大詞典》(修訂版)(吉林大學出版社2000)中出現(xiàn)的“虎”字成語作為本文的語料。

②轉引自房培.漢語動物成語問題研究[D].天津大學碩士論文，2007:9.

③束定芳編著.認知語義學[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8.3，2009.5:44.

④趙艷芳.認知語言學概論[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1.3，2004.4:55.